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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自由(freedom)-第13部分

小说: 自由(freedom)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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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个闷热的周日早晨,跑步归来的帕蒂见到了橡皮擦。他穿着黑色T恤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高大的身躯衬得那沙发格外窄小——正在读一本封面上有个大大的V字的平装本小说,伊丽莎则正在她们那间糟得没法说的浴室里淋浴。帕蒂倒了一杯冰茶,浑身汗湿地站在那里喝着,直到这时理查德才开口对帕蒂说第一句话:“你算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住这里。”她说。

“没错,我知道。”理查德仔细打量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帕蒂感到,随着他视线飞落,自己被他看过的那部分就好像给钉进了背后的那堵墙,所以,等他从头到脚看完了一遍之后,她完全变成了二维平面的存在,贴在背后的墙上。“你看过那本剪贴簿吗?”他问。

“呃,剪贴簿?”

“我拿给你看,”他说,“你会感兴趣的。”

他进了伊丽莎的房间,出来后递给帕蒂一个三孔活页夹,然后坐下继续读小说,仿佛就此忘记了她的存在。活页夹是老式的那种,有浅蓝色的布封皮,上面用印刷体写着帕蒂二字。就帕蒂数得出的,里面包括《明尼苏达日报》体育版刊发过的她的每一张照片,她寄给伊丽莎的每一张明信片,她们挤进照相亭连拍的每一条嵌拼照片,以及两人吃过大麻巧克力蛋糕处于迷幻状态时拍摄的所有快照。这本剪贴簿看上去有些怪异,有点让帕蒂透不过气来,但它更多的是让她为伊丽莎感到悲哀——为自己曾经质疑过伊丽莎究竟有多么在乎她而感到悲哀和抱歉。

“她是个古怪的小姑娘。”理查德在沙发那边说道。

“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帕蒂问,“你在别人家过夜的时候,总是乱翻人家的东西吗?”

他笑了:“我控诉'16'!”

“你到底乱翻了吗?”

“冷静点,它就放在床后面。像警察说的,就在眼前。”

伊丽莎淋浴的声音停止了。

“把这个放回去,”帕蒂说道,“请你放回去。”

“我以为你会感兴趣。”理查德说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请你把它放回去,哪里拿的就放回哪里。”

“我有个感觉,你可没有一本这样的剪贴簿。”

“现在就放回去,求你了。”

“相当古怪的小姑娘,”理查德说着,从帕蒂手上接过剪贴簿,“所以我才会问你是怎么回事。”

伊丽莎在异性面前的做作表现很快就使她的朋友反感:她时不时地傻笑,甩动她的长发,说起话来也没完没了。她取悦理查德的那股迫切劲与那本怪异的剪贴簿及其显露出的那种情感上的极度贫乏,在帕蒂的脑海中混杂在一起,使她第一次为有伊丽莎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多少有些难堪。这可真是件怪事,既然理查德似乎并没有因为和伊丽莎上床而感到难为情,帕蒂又有什么必要去在意他怎么看待她们的友谊呢?

再次见到理查德差不多就是帕蒂在那个蟑螂窝住的最后一天。他又坐在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穿着靴子的右脚重重地在地上打着拍子,一脸苦相地听伊丽莎弹奏吉他。站在一旁的伊丽莎弹奏的方式和之前帕蒂听过的没什么两样:断断续续,毫无把握。“流畅起来,”他说,“用脚打拍子。”然而,因专注而额头冒汗的伊丽莎刚一察觉到帕蒂在房间里,立刻就停止了弹奏。

“有她在场我没法弹。”

“你当然可以。”理查德说。

“她确实不行,”帕蒂说,“我让她紧张。”

“有意思,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帕蒂说。

“她太支持我了,”伊丽莎说,“我能感觉到她一心希望我弹好。”

“你真是个坏姑娘,”理查德对帕蒂说,“你得想着她弹不好才对。”

“好的,”帕蒂说,“我希望你弹不好。这个你能做到吗?你在这方面似乎很擅长。”

伊丽莎吃惊地看着她,帕蒂自己也感到意外。“抱歉,我要回我的房间了。”她说。

“别急着走,咱们先听听看她能弹多糟。”理查德说。

但是伊丽莎已经开始解吉他带,拔插头。

“你需要跟着节拍器练习,”理查德告诉她,“你有节拍器吗?”

“这是个糟透了的主意。”伊丽莎说。

“你怎么不弹点什么?”帕蒂对理查德说。

“以后吧。”他说。

但是帕蒂想起了上回他拿出剪贴簿时自己的尴尬。“一首歌,”她说,“一组和弦。就弹一组和弦,伊丽莎说你弹得棒极了。”

他摇摇头。“有空来看我们的演出吧。”

“帕蒂不看演出,”伊丽莎说,“她不喜欢那里的烟味。”

“我是个运动员。”帕蒂说。

“没错,我们已经看到了,”理查德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帕蒂一眼,“篮球明星。你打什么位置?前锋?后卫?我不知道对女孩来说,什么样才算得上是高个子?”

“我不算高。”

“可你已经相当高了。”

“那倒是。”

“我们正准备出去。”伊丽莎边说边站起身来。

“你看上去是个打篮球的好材料。”帕蒂对理查德说。

“要想弄断手指,打篮球倒是个好法子。”

“你错了,”她说,“几乎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话说得既无趣又无益于话题进展。帕蒂立刻就意识到,其实对于她打篮球这点,理查德压根儿就不在乎。

“或许我会去看看你的演出,”她说,“下一场是什么时候?”

“你不能去,那里对你来说太呛了。”伊丽莎不高兴地说。

“这个不成问题。”帕蒂说。

“真的吗?这可真是新闻。”

“记得带耳塞。”理查德说。

听到他们离开,帕蒂在她的房间里哭了起来,莫名的悲伤压倒了她,以至她根本无力探寻自己哭泣的缘由。三十六个小时之后,再次见到伊丽莎,她为自己之前的放肆道歉,但此时的伊丽莎情绪好极了,她告诉帕蒂不必介意,她正想卖掉她的吉他,还说很乐意带帕蒂去看理查德的演出。

他的下场演出是在九月一个非周末的夜晚,在一家叫“长角牛”的通风不良的俱乐部,“创伤”为朋克乐队“嗡嗡鸡”作开场表演。和伊丽莎一起来到俱乐部时,帕蒂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卡特。他正和一名穿着镶满亮片的超短裙的金发美女站在一起。“哦,该死。”伊丽莎说。帕蒂勇敢地向卡特挥了挥手,他露出一嘴烂牙笑了笑,拖着亮片女郎从容地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一副殷勤友好的模样。伊丽莎低下头,拉着帕蒂穿过一堆喷云吐雾的朋克男,来到舞台边上。在这里,她们看到一个金发男孩,没等伊丽莎打招呼,帕蒂就猜出他是理查德的那个舍友。“嗨,沃尔特,你好。”伊丽莎的声音很大,语调平淡。

沃尔特并没有对这声招呼报以中西部人典型的友好微笑,而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帕蒂还不认识他,所以不知道这样的冷淡回应对他而言是多么的不寻常。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帕蒂,”伊丽莎告诉他,“我要去后台转转,能不能让她在这里和你站一会儿?”

“我想他们就快要出来表演了。”沃尔特说。

“我就过去一会儿,”伊丽莎说,“替我看着点她,好吗?”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后台呢?”沃尔特说。

“不行,你得在这里为我占住这位置,”伊丽莎告诉帕蒂,“我马上回来。”

沃尔特一脸不快地看着伊丽莎从人群中钻过去,不见了踪影。他看上去远没有伊丽莎让帕蒂想象的那么书呆子气——一件V领套头衫,一头过分卷曲、乱糟糟、略带红色的金发,看上去就是他该是的样子,换言之,就像一名一年级的法律系学生——不过,在那群奇装异服、发型花样百出的朋克们的衬托下,沃尔特确实显得格格不入。帕蒂也突然对自己的着装敏感起来,而直到一分钟之前,她还很喜欢自己的打扮,沃尔特的普通装束让她松了口气。

“谢谢你陪我在这里站着。”她说。

“我看咱们得在这里站上好一阵儿了。”沃尔特说。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就是那位篮球明星。”

“没错。”

“理查德跟我提起过你。”他转向她,“你也常吸毒吗?”

“不,老天!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朋友常常吸毒。”

帕蒂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她不在我身边吸。”

“她去后台就是为了干这个。”

“哦。”

“抱歉,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

“没关系,让我知道这点也不错。”

“她的资金来源似乎非常充沛。”

“对,她父母给她的。”

“没错,那些父母。”

沃尔特似乎因伊丽莎的离去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帕蒂也不再说话。她又一次感觉到自己那近乎病态的好胜心。尽管她甚至还没怎么意识到自己对理查德感兴趣,可一想到伊丽莎不仅运用她自身,用她那半张漂亮的面孔,她可能还在用父母给的零花钱来帮她吸引和接近理查德,光是想到这些,帕蒂就觉得太不公平。关于人生,帕蒂是多么迟钝!比其他人落后了多少步!舞台上的一切看上去是多么丑陋!光秃秃的绳子、冷冰冰的铬合金鼓面、实用主义的麦克风、绑架者常用的宽幅胶带,以及大炮一般的聚光灯: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赤裸裸。

“你常看演出吗?”沃尔特问道。

“不,从没看过,这是第一次。”

“你带耳塞了吗?”

“没有,用得着吗?”

“理查德的音乐非常吵,你可以用我的。它们几乎是新的。”

他从衬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对发白的海绵橡胶耳塞。帕蒂低头看了看,尽力友好地笑着。“不用了,谢谢你。”她说。

“我很注重个人卫生的,”他急切地说,“不存在任何健康隐患。”

“可这样你自己就没耳塞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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