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菲尔德庄园-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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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话足以震撼一个只有十八年阅历的姑娘,让范妮心里感到了近来不曾有过的快慰,只见她容光焕发地答道:“是的,表哥,我相信你一定会是这样的,尽管有人可能不是这样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怕。你就说下去吧。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们眼下在三楼,由于来了个女仆,他们没有再谈下去。就范妮此时的快慰而言,这次谈话可以说是在最恰到好处的时刻中止的。如果让埃德蒙再说上五分钟,说不定他会把克劳福德小姐的缺点和他自己的沮丧全都说没了。不过,尽管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分手的时候,男的面带感激,含情脉脉,女的眼里也流露出一种弥足珍贵的情感。几个小时以来,她心里就没有这样痛快过。自从克劳福德先生给威廉的信最初带给她的欢欣逐渐消退后,她一直处于完全相反的心态:从周围得不到安慰,自己心里又没有什么希望。现在,一切都喜气洋洋的。威廉的好运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似乎比当初更加可喜可贺。还有舞会——一个多么快乐的夜晚在等待着她呀!现在,这舞会真使她感到兴奋啊!她怀着姑娘参加舞会前的那种激动、喜悦之情,开始打扮起来。一切都很如愿——她觉得自己并不难看。当她要戴项链的时候,她的好运似乎达到了顶峰,因为经过试验,克劳福德小姐送她的那条项链怎么也穿不过十字架上的小环。原来,看在埃德蒙的面上,她已决定戴上这条项链,不想它太大了,穿不上去。因此,她必须戴埃德蒙送的那条。她兴高采烈地把链子和十字架——她最亲爱的两个人送她的纪念品,从实物到意义如此相配的两个最珍贵的信物——穿在了一起,戴到了脖子上。她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这两件礼物充分展示了她与威廉、埃德蒙之间的深情厚意,于是便毫不勉强地决定把克劳福德小姐的项链一起戴上。她认为应该这样做。她不能拂却了克劳福德小姐的情谊。当她这位朋友的情谊不再干扰,不再妨害另一个人更深厚的情谊、更真挚的感情的时候,她倒能公正地看待她,自己也感到快乐。这条项链的确好看。范妮最后走出房时,心里颇为舒畅,对自己满意,也对周围的一切满意。
这时,伯特伦姨妈已经异常清醒了,不由得想起了范妮。她也没经人提醒,就想到范妮在为舞会做准备,光靠女仆帮忙恐怕还不够,她穿戴打扮好以后,就吩咐自己的女佣去帮助她,当然为时已晚,也帮不上什么忙。查普曼太太刚来到阁楼上,普莱斯小姐就从房里走出来,已经完全穿戴好了,彼此只需寒暄一番。不过,范妮几乎像伯特伦夫人或查普曼太太本人那样,能感受到姨妈对她的关心。
范妮走下楼时,见姨父和两位姨妈都在客厅里。她成了姨父关注的对象,托马斯爵士见她体态优雅,容貌出众,心里颇为高兴。当着她的面,他只能夸奖她衣着利落得体,但等她过了不久一出去,他便毫不含糊地夸奖她的美貌。
“是呀,”伯特伦夫人说,“她是很好看。是我打发查普曼太太去帮她的。”
“好看!噢,是的,”诺里斯太太嚷道。“她当然应该好看,瞧她条件有多好:这个家庭把她抚养成人,有两个表姐的言谈举止供她学习。你想一想,亲爱的托马斯爵士,你和我给了她多大的好处。你刚才看到的那件长裙,就是你在亲爱的拉什沃思太太结婚时慷慨送给她的礼物。要不是我们把她要来,她会是个什么样子啊?”
托马斯爵士没再吭声。但是,等他们围着桌子坐定后,他从两个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出,一旦女士们离席,他们可以温婉而顺利地再谈这个问题。范妮看得出自己受到众人的赏识,加之意识到自己好看,面容也就越发亮丽。她有多种原因感到高兴,而且马上会变得更加高兴。她跟随两位姨妈走出客厅,埃德蒙给她们打开了门,她从他身边走过时,对她说道:“范妮,你一定要跟我跳舞。你一定要为我保留两曲舞,除了头两曲外,哪两曲都行。”范妮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她长了这么大,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兴高采烈过。两位表姐以往参加舞会时那样欢天喜地,她已不再感到惊奇了。她觉得这的确令人陶醉,便趁诺里斯姨妈在聚精会神调理、压低男管家生起的旺旺的炉火,因而注意不到她的时候,竟然在客厅里练起舞步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在别的情况下,至少会让人感到无精打采,可范妮依然兴致勃勃。她只要回味她和埃德蒙的谈话就行了。诺里斯太太坐立不安算什么呢?伯特伦夫人呵欠连连有什么关系呢?
男士们也进来了。过了不久,大家都开始盼望能听到马车声。这时,屋里似乎弥漫着一种悠闲欢快的气氛,众人四处站着,又说又笑,时时刻刻都充溢着快乐和希望。范妮觉得埃德蒙肯定有点强颜欢笑,不过见他掩饰得这么不露痕迹,倒也感到宽慰。
等真的听到马车声,客人真的开始聚集的时候,她满心的欢快给压抑下来了。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她又故态复萌了。先到的一大批人个个板着面孔,显得十分拘谨,不管托马斯爵士还是伯特伦夫人,他们的言谈举止都无助于消除这种气氛。除此之外,范妮不时还得容忍更糟糕的事情。姨父把她时而介绍给这个人,时而介绍给那个人,她不得不听人唠叨,给人屈膝行礼,还要跟人说话。这是个苦差事,每次叫她履行这份职责的时候,她总要瞧一瞧在后面悠然漫步的威廉,盼着能和他在一起。
格兰特夫妇和克劳福德兄妹的到来是一个重要的转机。他们那讨人喜欢的举止,待众人又那样亲密,很快驱散了场上的拘谨气氛。大家三三两两地组合起来,个个都感到挺自在。范妮深受其惠。她从没完没了的礼仪应酬中解脱出来,若不是因为目光情不自禁地在埃德蒙和玛丽·克劳福德之间流盼,她还真会觉得万分快乐。克劳福德小姐俏丽动人极了——凭此还有什么达不到的目标呢?克劳福德先生的出现打断了她自己的思绪,他当即约她跳头两曲舞,把她的心思引入了另一条轨道。这时候,她的心情可以说是有喜有忧,喜忧参半。一开始就能得到一个舞伴,这可是件大好事——因为舞会眼看就要开始,而她对自己又缺乏信心,觉得若不是克劳福德先生事先约请她,肯定会是姑娘们都被请完了也轮不到她,只有经过一连串的问讯、奔忙和他人干预才能找到个舞伴,那情景实在太可怕了。不过,克劳福德先生约她跳舞时态度有点欠含蓄,这又让她不悦。她看到他两眼含笑 ——她觉得他在笑——瞥了一下她的项链,她不禁脸红起来,感到很狼狈。虽然他没有再瞥第二眼乱她方寸,虽然他当时的用意似乎是不声不响地讨好她,但她始终打消不了局促不安的感觉,而一想到他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安,心里便越发不安,直到他走开去找别人谈话,她才定下心来。这时她才逐渐感受到,在舞会开始前就得到一个舞伴,一个自愿找上门的舞伴,真令人高兴。
众人步入舞厅的时候,她第一次和克劳福德小姐相遇。她像她哥哥一样,一下子毫不含糊地把目光和笑脸投向她的项链,并对之议论了起来。范妮恨不得马上结束这个话题,便急忙说明了第二条项链——实际上足条链子的来历。克劳福德小姐仔细听着,她原先准备好的对范妮加以恭维和影射的话全都忘记了,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那原来已经够明亮的眼睛变得更明亮了,便急忙乐滋滋地嚷道:“真的吗?真是埃德蒙送的吗?这像是他做的事。别人想不到这么做。我对他佩服得不得了。”她环顾四周,仿佛想把这话说给埃德蒙听。埃德蒙不在附近,他在舞厅外陪伴一群太太小姐。格兰特太太来到这两个姑娘跟前,一手拉着一个,跟着其他人一块往前走。
范妮的心直往下沉,不过她没有闲暇去琢磨克劳福德小姐的心情。她们待在舞厅里,里面拉着手提琴,她的心绪跟着颤动,难以集中在任何严肃的问题上。她必须注意总的安排,留心每件事如何进行。
过了一会,托马斯爵士来到她跟前,问她是否已约好舞伴。她回答说:“约好了,姨父,跟克劳福德先生。”这正合托马斯爵士的心愿。克劳福德先生就在不远的地方,托马斯爵士把他领到她面前,交代了两句,范妮听那意思,是让她领舞。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在此之前,她一想到晚上的具体安排,总觉得理所当然应该由埃德蒙和克劳福德小姐领舞。这是个坚定不移的印象,虽然姨父发话要她领舞,她不禁发出惊叫,表示她不合适,甚至恳求饶了她。居然敢违抗托马斯爵士的意志,足见这事让她有多为难。不过,姨父刚提出来的时候,她感到大为骇然,直瞪瞪地盯着他的面孔,请他另做安排。然而,说也没有用。托马斯爵士笑了笑,力图鼓励她,然后板起脸来,斩钉截铁地说:“必须如此,亲爱的。”范妮没敢再吭声。转眼间,克劳福德先生把她领到舞厅上首,站在那里,等待众人结成舞伴,跟着他们起舞。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被安排在这么多漂亮小姐之上!这个荣誉太高了。这是拿她跟她的表姐们一样看待呀!于是,她的思绪飞向了两位身在外地的表姐。她们不在家中,不能占据她们在舞厅中应有的位置,不能共享会使她们十分开心的乐趣,她情真意切地为她们感到遗憾。她以前常听她们说,她们盼望能在家里举办个舞会,这将是最大的快乐!而真到开舞会的时候,她们却离家在外——偏要由她来开舞——而且还是跟克劳福德先生一起开舞!她希望她们不要嫉妒她现在的这份荣誉。不过,回想起秋季的情况,回想起有一次在这座房子里跳舞时她们彼此之间的关系,目前这种安排简直让她无法理解。
舞会开始了。对范妮来说,她感到的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荣耀,至少跳第一曲舞时如此。她的舞伴兴高采烈,并且尽力感染她,可她过于恐慌,没有心思领受这番快乐,直至她料想不再有人注视她,情况才有所好转。不过,她由于年轻、漂亮、文雅,即使在局促不安的情况下,也显得颇为优雅,在场的人很少有不肯赞赏她的。她妩媚动人、举止端庄,身为托马斯爵士的外甥女,不久又听说还是克劳福德先生爱慕的对象。这一切足以使她赢得众人的欢心。托马斯爵士喜不自禁地望着她翩翩起舞。他为外甥女感到骄傲,虽说他没有像诺里斯太太那样,把她的美貌完全归功于自己把她接到曼斯菲尔德,但却为自己给她提供的一切感到欣慰:他使她受到了教育,养成了娴雅的举止。
克劳福德小姐看出了托马斯爵士的心思,尽管他让自己受了不少委屈,但她很想讨他欢喜,便找了个机会走到他跟前,将范妮美言了一番。她热烈地赞扬范妮,托马斯爵士像她希望的那样欣然接受,并在谨慎、礼貌和缓言慢语允许的范围内,跟着一起夸奖。在这个问题上,他当然比他的夫人来得热情。过了不久,玛丽看到伯特伦夫人就坐在附近的沙发上,趁跳舞还没有开始,便走了过去;向她夸奖普莱斯小姐好看,以讨她欢心。
“是的,她的确很好看,”伯特伦夫人平静地答道。“查普曼太太帮她打扮的。是我打发查普曼太太去帮她的。”她并非真为范妮受人赞扬而感到高兴,她为自己打发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