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诗篇赏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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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朱自清洋洋洒洒的《匆匆》,又有徐志摩雕塑建筑式的《沪杭车中》,现代文学史中的时间概念才真正是可触可感。
(荒 林)
第一卷 第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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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胡同七号①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
善笑的藤娘,袒酥怀任团团的柿掌绸缪,
百尺的槐翁,在微风中俯身将棠姑抱搂,
黄狗在篱边,守候睡熟的珀儿,它的小友
小雀儿新制求婚的艳曲,在媚唱无休——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雨过的苍茫与满庭荫绿,织成无声幽冥,
小蛙独坐在残兰的胸前,听隔院蚓鸣,
一片化不尽的雨云,倦展在老槐树顶,
掠檐前作圆形的舞旋,是蝙蝠,还是蜻蜓?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奈何在暴雨时,雨槌下捣烂鲜红无数,
奈何在新秋时,未凋的青叶惆怅地辞树,
奈何在深夜里,月儿乘云艇归去,西墙已度,
远巷薤露的乐音,一阵阵被冷风吹过——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沉浸在快乐之中;
雨后的黄昏,满院只美荫,清香与凉风,
大量的蹇翁,巨樽在手,蹇足直指天空,
一斤,两斤,杯底喝尽,满怀酒欢,满面酒红,
连珠的笑响中,浮沉着神仙似的酒翁——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沉浸在快乐之中。
①北京西单牌楼石虎胡同七号是北京松坡图书馆,专藏外文书籍之处。徐志摩曾在此工作过。
如果说,那脱尽尘埃、清澈秀逸的康桥,是诗人在异国的〃楼高车快〃的现代生活之外找寻的一块精神净土,那么,北京西单牌楼石虎胡同七号,则是诗人在风雨摇荡的故国古都觅到的一块生存绿洲。这里〃滋生〃着诗人所追求和向往的〃诗化生活〃:它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与冷漠,只有温情和友爱;没有外面世界的喧闹与繁杂,这是一个宁静的和谐的世界,灵魂能够得以憩息;你可以轻轻地叹息,抒遣善感的忧伤,可以暂时忘却荣辱得失,沉浸在田园牧歌式的情调中。它仿佛象个〃世外桃源〃,宁静、温馨、和谐,洋溢着无限的诗趣。诗人无疑在〃石虎胡同七号〃寄寓着他的理想人生——〃诗化生活〃。
《石虎胡同七号》一诗用拟喻手法写成。诗的第一节,诗人把自己的意趣赋予小园庭的一景一物,不仅把它们拟人化:〃藤娘〃、〃槐翁〃、〃棠姑〃,还赋予它们的人的性格、神态、动作:〃善笑〃、〃绸缪〃、〃抱搂〃、〃守候〃、〃媚唱〃;他写它们间的情意,写它们和睦融洽得象一个家庭,使整个小园庭洋溢着欢愉的气氛,充满着生机盎然的诗趣。对温情和友爱的歌吟,是徐志摩诗歌的重要特色之一。诗人曾在一篇诗中歌吟过〃人生至宝是情爱交感〃。诚然,诗人所渴慕的〃诗化生活〃是不能没有爱意和温情的,这是他的人生信仰,是他所追求和向往的人生境界。诗的第二节,诗人给我们描绘了另一幅生活情境。不同于前一节的欢愉气氛,这节描绘的是一幅幽深静谧的雨后情景,一切都那么默契,那么恬适,灵魂不再在喧闹摇荡的风雨声中惊悸不宁,而是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大雨后的和平宁静。这不是现实中的生活情境,而是小园庭所淡描的〃依稀的梦景〃,是理想的〃幻象〃。这〃依稀的梦景〃其实正寄寓着诗人所憧憬的理想生活,即希冀在孤独和焦虑的现代生活之外寻得静谧恬宁的处所,与大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这同样是诗人所追求的一种人生境界。诗的第三节与其它几节有所不同,它不是对一种生活景象或自然景致的描绘,它表现的是一种善感的情怀、感伤惆怅的思绪,可以说,这是诗人情感心灵世界的披露。为一片落花、一片落叶而伤心叹息;在夜深人静时,看着天上的月儿西斜滑落,听着从远处被冷风吹来的乐音,淡淡地品味内心的孤独、寂静和凄冷。这种情怀、这种心境,不是一般整日介为生计忙碌奔波的人而有的。清静幽美的小园庭,不仅成为诗人寄托情思、坦露内心情感的小天地,它还是一块能让人解脱人生羁绊、偿还人的天真和本性的〃快乐之地〃,诗的第四节描绘的就是这样一幅充满着爽朗尽情的欢笑,洋溢着率性天真、忘乎所以的快乐的生活画面。至此,《石虎胡同七号》一诗,给我们描绘了四幅富有诗趣的生活情境,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诗人所谓的理想人生——〃诗化生活〃,还可以看到一位超然物外,追求宁静、和谐、性灵生活的诗人的形象。
徐志摩诗歌有一特色,即他喜欢用〃开门见山〃式的起句,定下全诗的基调和氛围。《石虎胡同七号》这首诗,诗起句〃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一开始就把我们带进一种独特的诗歌语境和叙述语调中:诗人赋予小园庭以人的性格和情感,用富有诗意的、童话般的语言叙写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情境,叙述语调是舒缓、柔婉的。基于这种语境和语调,诗的每一节采用大致相同的句法和章法,押大致相同的韵,形式结构整齐有规律,只是规律中又灵活多变。综观全诗,诗人不是平面地去描绘一种画面或营造一种氛围,而是截取日常生活的几幅剪影,描绘四种不同的情境,这些不同的情境由于被置于共同的诗歌语境和叙述语调中,就成功地构成了一幅小园庭立体的画面,具有工笔描绘与光色感应相结合的效果。
(王德红)
第一卷 第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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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诗①
怨谁?怨谁?这是青天里打雷?
关着,锁上;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别瞧这白石台阶儿光润②,赶明儿,唉,
石缝里长草,石上松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养着鱼,真凤尾,
可还有谁给换水,谁给捞草,谁给喂?
要不了三五天准翻着白肚鼓着眼,
不浮着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
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着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
现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
①写于1925年1月,初载于同年1月15日《晨报·文学旬刊》,署名徐志摩,原题为《残诗一首》。
②1925年8月版《志摩的诗》〃光润〃为〃光滑〃。
《残诗》写于清朝末代皇帝被逐出皇宫的时候。题目叫《残诗》,可能有两种命意:一是作者自己废弃的一篇较长的诗仅留下来的一部分(象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一首完整的独立的短诗);二是和作者常慨叹的当时国家的〃残破〃和他自己所谓思想感情的残破有一定关系。但不管其命意如何,《残诗》有着较高的艺术价值。在语言上,全诗用口语写成,这在作者的全部诗作中也是相当突出的,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采用社会下层人民的日常口语来描绘满清上层阶级的败落景象。本来卑下与高贵在昔日有着森严的界限,但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原先强盛的现已残败,作者用市井语言去写显贵宫庭的败落,脱尽了宫庭的脂粉气,还原了世俗的纯朴自然,在语境和情调上形成一种特殊的氛围,这是仅用书面语所无法达到的效果。当然,《残诗》中的日常口语,经过了作者精心提炼,已经没有日常口语的零乱芜杂,可说是〃珠圆玉润〃。在诗的句法与章法的安排上,《残诗》也有独到之处,它不象徐志摩的其他许多新诗那样,在句法和章法上注重排比和对称,相反,这里追求的是句子结构的错杂,力避句子结构的类同,虽然整首诗在外在形象上齐整得象块豆腐干,但句子结构极其灵活多变,句子与句子之间是一种松散的、自由的流动关系,加之作者不断地变化句子语气,用疑问、反诘、感叹、否定语气来避免过多的直陈句,表达出一种变幻不定的思绪,增强了诗内在的张力和弹性。在押韵技巧上,从脚韵安排讲,是西诗常用的偶韵体,两行押一韵,两行换一韵,这种诗体在英国过去叫〃英雄偶韵体〃,但到后来,却适于用来写讽刺诗。《残诗》作者也这样用而没有流于庸俗,既自然贴切,又极富音律美。
《残诗》在语言、节奏和韵律、句法和章法上有许多成功之处,但它最耐人品味的还在于意象的选择和情境的表现上。作者构思新颖,不落窠臼,避免了一般诗人可能写的老套法(即用铺叙的手法展现昔日的豪华显贵、借以感慨今日的冷落残败),直白石台阶、凤尾鱼、鹦鹉,这些意象本身就能让人联想到宫庭昔日的豪华显贵;他也直接从表现〃今天〃着手,预示昔日的一切都将褪去原有的色彩、将消隐原有的存在:瓷花砖上将堆积灰尘、白石台阶也要长草和生苔、珍贵的凤尾鱼将要饿死、聪明而刁钻的鹦鹉不再有人理会,展示出一幅由盛而衰的封建帝王没落的画面。值得一提的是,鹦鹉这一意象的选择在深化意境、渲染情调上有着重要的作用。鹦鹉出现前,满清废宫的败落景象被统一在一种无声的寂静的视觉画面中,鹦鹉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出现了听觉的喧闹,但随即这种听觉的喧闹又与〃空院子〃一同归于沉寂。以有声衬托无声,就显得更加寂静了,废宫的景象也就愈显得败落。《残诗》也有感于兴衰、沧桑的表现,但决不是我国旧日诗人的怀旧恋古,其基调是嘲弄的,为此,诗人选择了鹦鹉这一意象,让它们以喜剧的角色出现,这些鹦鹉们,聪明乖巧,也骄横刁钻,怎奈它们不能解人世的沧桑和世事的沉浮,在主子失去权势后,仍然愚蠢地聒噪不已,真真可怜又可笑!作者最后巧用一个〃您〃字和〃空〃字,既点出了其可怜的必然的结局,又极富嘲讽意味,让人回味无穷。
(王德红)
第二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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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深巷琵琶①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象一阵凄风,象一阵惨雨,象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微,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啊,半轮的残月,象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①写于1926年5月,初载同年5月20日《晨报副刊·诗镌》第8期,署名志摩。
徐志摩的诗歌常有一起句就紧紧抓住读者的力量。本诗第一句以〃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造成触目惊心的效果,立刻将琵琶声和抒情主人公同时凸现出来。〃又〃说明这不是第一回,增强了这种〃惊醒〃的效果。这深夜里的琵琶声表达的是〃凄风〃、〃惨雨〃、〃落花〃般的〃悲思〃。它出现的时间是〃夜深深时〃、〃睡昏昏时〃,空间是〃荒街〃、〃柳梢〃、〃残月〃。在这荒凉沉寂的时空之间骤然响起的凄苦之声,风格哀婉精美,它奠定了全诗抒写爱情悲剧的基调。〃是谁的悲思,/是谁的手指,〃这样紧促的询问传达出诗人心灵深处翻涌的波澜。琵琶声在构思上既是比,又是兴。它直接引发了诗人心中久郁的痛苦,为后半部分抒发诗人的内心感慨作了必要的准备。全诗一到九行都是铺垫,从第十行开始由对琵琶声的描写形容转入内心悲思的抒发,是全诗的重心所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