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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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殿深)' ’空阔,他们并不显得多。他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都避开他的眼睛装着和别人说话,或是做出一副全然不认识他的样子。正中座位上的两位亲王他也认识,右边一位首席是安亲王岳乐,左边的次席是康亲王杰书。他心里或许感到一点慰藉?他轻轻呼出一日气,疲乏地跪倒在地。
与汤若望、南怀仁相对而跪的,是目光坚定、表情严正的杨光先。
官员们坐定后,苏克萨哈穴布,御前会审开始,所有的人起立,向御座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礼部尚书走下座位,跪在大殿正中,仿佛向皇帝启奏一般,恭敬地宣读礼部审讯西洋天算案的记录。
对汤若望,在座的许多人早就有一腔怨愤。满洲人多半恨他和他的天主教亲汉轻满。有的汉族官员也忌恨他前些年在朝廷的名望和地位。钦天监、礼部的官员则更是对他咬牙切齿:为他曾经用西洋新法使他们颜面扫地;为他身受先皇帝恩宠官高品极;为他平日以尖刻的态度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们的贪婪卑怯309
· · 一而近半年来的大狱.仇教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他们怎会不懂柄政者的意图,:所以.礼部的审讯记录刚读完,第一批发问便继之而起:
“找天朝历年沿用元代郭守敬历算,号称精密,三百余年以来,井无蚌误.为什么要修改?'
“西洋历法,为什么首重太阳出人、昼夜时刻了”“历代旧法,每日个二时,分成一百刻,你西洋新法改为九十六刻.是什么道理了”
各种问题如雨点抛来.有些尚有一点厉法常识,大多数则对天文一窍不通。被告若想从中理出一点头绪,非得从基本的数学、物理学的概念开始讲解不叮。
于是南怀仁鼓足精神,借助随身带来的一些简单仪器,向在座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讲解欧洲天算的基本原理。他年轻力壮,不时地挥手转身,带着铁链子‘哗啦哗啦”乱响。他说着腔调占怪的中国活,常常词不达意。当他觉得困难的时候,便问头去看汤若望,汤若望就会给他一个恰到好处的提示。花了一个时辰,南怀仁满头大汗,汤若望疲惫得卧地不能动弹,而那些听众~审判官们,大多数依然莫名其妙,并未被这位启蒙者引人西洋科学的神秘之中。
这样,第一二批问题又接连撒向传教士,问题更加荒谬,甚至质间刚才南怀仁使用的是什么妖具?
第二次回答自然就更加困难,汤若望已经无力再作指点,南怀仁虽说得日干舌燥,也没有任何效果。他只好再出。 屯牌.提议说:今年春分就在眼前,正可以借春分的时刻,做一次天象现测,来证明欧洲天算的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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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仁那怪腔怪调的活刚落音,那边杨光先已一口接了过去:
“启察诸位王爷、诸位大人,万不111 听信洋人的妖言妖术,他们一向借此蛊惑人心!西洋历法与我东土绝不相合」这些洋人是拿天算作进身之阶,为传他们的邪教开路.最终毁灭大清、毁灭中华,纳天下人尽归他们的天主为奴,断然不可信。 至于汤若望所进新法,有十大谬误,决计不可继续使用!他滔滔不绝地一日气说了一串谁也不懂的术语.什么太阴五星陵犯;下卜么颠倒紫参、罗落卜什么日月交食、大象占验等等,极其流畅熟练,俨然天算大师n 然而.被南怀仁的~套数学物理加仪器的讲解弄得糊里糊涂的审判官们,更闹不清杨光先的这些神秘如符咒的术语了。苏克萨哈耐心地等杨光先讲完.转向王爷们说:
; .杨老先生精通历法,凡人难得明了.是不是按杨老先生听指的十项谬误,一一细审,把西洋历法从头到尾弄清楚,日后公布天下,人人心服。”
王爷们自然点头,苏克萨哈便说:
; ’原告杨光先,可将十谬一一指明,逐条审讯!' 杨光先叩头领命,眼珠微微一动,大声道:
“大清宏业,定鼎中华。天佑吾皇,历柞无疆,而汤若望只进二百年历书,是何居心?'
太和殿里猛一沉静:这个问题提得太精明了! 审判官们又都兴奋起来,这个问题他们懂,可以毫不迟疑地审讯!它虽有关犬算学,更关乎政事刑法。
被告不得不强汀精神,努力解释:任何一种历法,历时久远便有误差,必须及时修正。所以治数百年后之历,只是参考,311
并无意义· · 一
这回答激起更多的愤慨,审问者又提出更严厉的洁问:是不是想用缩短年历的妖术为害国家?… …
苏克萨哈和鳌拜对御前大审的气氛很满意。他们一直严密地注意着会审的首席― · 安亲王岳乐,担心这位尊贵的王爷会冒夭下之大不题,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破坏大审,打乱他们的计划。其实用不着,从开审到现在,安亲王只是静静地专心地听,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 一他怎么站起来了?对康亲王说什么呢?是不是要问些走题的话?… …
岳乐离座而去,从太和殿的后门退出了这场审判。苏克萨哈对鳌拜使个眼色,便起身跟了出去。在太和殿东的中左门前,他追上了安亲王。
“王爷请留步.”苏克萨哈恭敬地垂手低头站着。“哦,苏大臣。”岳乐微微一笑,立定。
“王爷不等终审了?'
歼这样细审,怕是于次八次也审不完。”
“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
“是啊。”岳乐仿佛很同意似的点头笑道,“日后也好有个交代。”
一针见血的话,说得苏克萨哈脸色都变‘了 。不过他还是毕恭毕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原来的口吻;' ’那么,王爷的意思
“噢,记得对你说过,我不过以为天算天文这些学问有趣。方才听了半日,全然不懂,自难分辨是非曲直。好在有辅臣主持,又有许多饱学之士,想必能审个水落石出,作个公正合理的裁决。我就不参与此事了,免得搅扰这桩大案。”岳乐说罢,312
谦恭地笑笑,乌黑的眼睛却没有笑,转身走了。
苏克萨哈站在石阶上躬身敬送,心里却在冷笑:“正巴不得呢,你倒有自知之明万要卸这副担子,岂在乎你安亲王一人不肯分担:”想想御前会审的声势,他更加理直气壮了:此举必得人心!
就在距苏克萨哈站立的中左门不到三百步的地方,后廷慈宁宫里正闹得人仰马翻,太监宫女一个个惴惴不安,川流不息地向苏麻喇姑察告着关于万岁爷的许多消息:
“苏媚婚,万岁爷不肯盟洗换衣裳4 · · … ”
“苏塘塘,万岁爷从一早起到现在,不肯用膳也不肯用点心,把奶茶盏都摔到门外去了… … ,'
“苏蟾燎,万岁爷发怒,打了云姑娘就跑进书房,从里面插
.谁叫都不开,· · … ”
“苏媚媚,万岁爷白个儿关在书房里,没声没息,急死人!
一。 ' 小了i …… 了…… ;
;
苏麻喇姑心上火烧火燎,不时透过乌亮的镂空落地罩向次间张望,想给老佛爷递个眼色。可老佛爷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坐在炕桌边,安安静静、一心一意地写她的大字。
事情其实是昨天起的头。
玄烨跟着太皇太后听奏报时,得知次日将对天算案第一次御前大审,当下就眉飞色舞。回宫后吃不下饭,看不进书,全心全意盘算着御前大审的事。早早就嘱咐管衣帽的云姑娘,仔细备好朝服朝靴朝珠,放在床跟前枕头边口
他太兴奋了,很晚还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半夜醒来又高声嚷:“肤的朝服预备妥了吗?要戴那副红宝石佛头的大东珠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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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不亮,他就急急忙忙爬起来,急急忙忙命云姑娘她们侍候他梳洗、吃早点,又非常仔细地穿好了全套_匕朝的衣装,随后,在宝座上坐定.镇静而又威严地喝着奶茶,用和他庄重的神态颇不相称的男孩子的亮嗓门从容吩咐:
“传御辈,传御前侍卫,传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传前引大臣:联往太和殿听审!'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一个个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玄烨要朝服,他们只当又是小皇帝常玩的无数把戏中的一折,没料到动真格的,又是这样关乎朝廷大礼大仪的大事,谁敢胡来?首领太监连忙赔笑:
“启察万岁爷,奴才们不知道万岁爷今儿要起驾去太和殿
“废话。 ”玄烨一皱眉,”肤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是,是 ”一首领太监一面回答,一面飞快地转着眼珠子.“启察万岁爷,若驾往太和殿行大朝礼,应先诣太皂太后行礼才是… … ”
玄烨的眼珠子也一转:“不错,联这就去!'
玄烨一步跨进太皇太后寝宫,正由宫女太监们侍候梳妆的老佛爷和在侧的苏麻喇姑都觉得眼前一亮,太皇太后不由笑道:“真叫鲜亮 不过年不逢节的,是怎么啦了”
小皇帝头戴藤丝朱纬前金佛后舍林顶上三层金龙东珠朝冠,身着明黄色两肩前后绣正面金龙及五色云的朝服,腰系饰满红蓝绿宝石及珍珠的镂金龙文朝带,脚蹬粉底鸦青缎朝靴,从上到下极是灿烂华贵,衬着小小的圆脸、尖尖的下颇、乌溜溜的眼睛,越发聪颖可爱。只是那故作庄重严肃又装不大像的成人表情,叫人看着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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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请太皇太后圣祖母安,这就前往太和殿听审。”玄烨一板一眼.一本正经,全然是一副办正事办大事的模样。州{· 么?”太皇太后扬起细而黑的眉毛,转而一想,笑了:; ’这怪我没说清楚。市案的事,你就不必去了,'
“啊?”玄烨猛地直起身子,满脸惊诧意外,“不是说御前大审么了御前,不就得在联之前么?'
“话虽如此,你年纪还小,尚未亲政,不便参与。”“我只坐在那儿听,不说话。”
“不是已命你身边的小鲁子去听了吗?那小东西猴声! 梢,随时给你回报,还不行?'
玄烨忽然收起那副庄重严肃的皇帝威仪,恢复了 小孙子身份,凑近梳妆完毕的祖母,一伸手,搂住了老太太的脖子:“老祖宗,玄烨命苦,六岁没了阿玛,七岁没了额娘,全靠了老祖宗把我养大.以后,我就督你叫额娘叫阿玛好不好?比叫老祖宗不是更亲么?· · 一”
“好是好,可错了辈分又不好啦· · 一”太皇太后心里虽然舒服,却也明白这机灵的小东西在施甜头软化她.暗暗笑着看他怎么迂回到主题。
玄烨于脆拿小圆脸贴在祖母丰满的面颊上.搂着祖母跟自己,一块少! 摇晃:“要是阿玛额娘,还不让我去听审… … ”“那呀,更不让你去了。这是国家大事,非同儿戏口”“可我是皇帝呀!'
' .就因为你是皇帝.又这么小,你在场好些事情不好说不好办。辅臣理政,你不能干预。”
“可这江山是我的呀!至尊至尊,连御前大审都不能听,算什么至尊?算什么皇帝?”玄烨放开老祖母,不平地嚷嚷着,进3 15
出急泪。
“皇帝至尊还兴哭鼻子?”太皇太后并不认真,笑着调侃,“不听审有什么要紧?我也不去嘛!'
玄烨冲动地一张嘴:“可老祖宗你,· · … ”他心里一机灵,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后面的话是:“不能坐太和殿,当然不去。”他气哼哼地换了另一句。
“皇上不到就不能叫御前大审,联不到场不准开审。 ' 太皇太后不笑了:“你不可以这样任性!'
“我要是就这么发圣谕呢?”玄烨神情上带点挑衅,又似故意装作说玩笑话。
“那是胡闹 没人听你的! '
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