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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老舍评传-第51部分

小说: 老舍评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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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程疯子这样一没有社会地位,二没有力气的弱者,的确是无力反抗黑暗势力的欺压的,作家真实地写出这种情景,是为了加深对旧时代的控诉力量。

他不甘忍受屈辱而又无力反抗,这就必然产生强烈的内心痛苦。在《龙须沟》第一幕里,作家对程疯子的内心痛苦的描写,是真实而感人的。除了反动势力的欺压之外,还有两件事情折磨着程疯子:第一,他没有力气,做不了活,整日教娘子一个人去受累,他于心不忍;第二,就是臭沟的熏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臭鞋、臭袜、臭沟、臭水、臭人、臭地熏得我七窍冒黑烟”,他盼望着“有一天,沟不臭,水又清,国泰民安享太平”,但是在解放前的北京,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加剧了他的痛苦。这几方面的精神压力,摧残、刺激、折磨着他,使他“有点神神气气的”,这就是程疯子的“疯”。他的“疯”,是对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旧社会的控诉,也是一种反抗现实的方式。所以,我们决不能把他看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有清醒的认识、美好的理想、厚道的人情和幽默风趣的言词,他不是“疯子”;但是他某些时候,又确实有点“神神气气”。他是民间艺术家,丰富而又敏感的感情,自然使他比一般人多一些理想,也多一些悲愁,多一层精神压力,他的性格是复杂的。

解放以后,人民在政治上翻了身,臭沟又得到了整治,程疯子感到“天下是变了,变了”,尽管他已经多年不登台了,但他还是答应了民教馆的邀请,决定去演唱,他感到“一个人唱,叫大家喜欢,多么好呢”;政府为他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工作(为居民看自来水),他由衷地感到高兴,对工作极端热情和负责;冯狗子来向他赔不是,表示要悔过自新,他并不报复,而只是看了冯狗子的手,说:“你的也是人手,这我就放心了,去吧!”这些地方都显示出,程疯子的善良性格是一贯的,但是解放以后,由于内在的精神痛苦消失了,他完全变成一个新人了。二春说他“仿佛死了半截又活了”,这个比喻,既恰当地反映了程疯子的新生,又生动地说明了新社会给劳动人民带来了何等深刻的变化,这也正是作家塑造程疯子的形象的用意所在。

赵老头也是一个成功的形象。他是一个泥水匠,在龙须沟的小杂院里,他不仅是受人尊敬的长者,也是见识最广的人。他第一个把臭沟与反动政府联系起来,告诉大家“有那群作官的,咱们得永远住在臭沟旁边”、“有了清官,才能有清水”。别人说龙须沟不是好地方,他却说龙须沟“地好,人也好”,就是“作官的坏,恶霸坏”。刘巡长对他说上边要催卫生捐时,他先是“狂笑”,而后则对反动统治者破口大骂,这些地方都表现了他的刚强不屈的性格和勇敢的反抗精神。斗冯狗子的那场戏,也是颇为感人的。冯狗子在恶霸黑旋风的指使下,打了“连苍蝇都不肯得罪”的程疯子,赵老头看不下去,他“气得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抄起切菜刀直奔冯狗子而去,冯狗子见势不妙溜走了,但却吓坏了胆小怕事的王大妈,王大妈觉得“这场祸惹得不小”,想让赵老头去躲一躲,赵老头说:“欺负到程疯子头上来,我受不了!我早就想斗斗他们,龙须沟不能老是他们的天下!”“我不走,我拿刀等着他们!咱们老实,才会有恶霸!咱们敢动刀,恶霸就夹起尾巴跑!”他的见义勇为的性格,在这场戏里刻划得异常鲜明。

解放以后,赵老头成了龙须沟觉悟最早的工人,他当了治安委员,在斗恶霸的运动中,发挥了骨干作用。是他,断然拒绝恶霸黑旋风的金钱贿赂,并用党的政策把冯狗子引上正路;是他,在挖沟、修路中,组织、动员居民,以实际行动教育了丁四、王大妈等落后群众;也是他,最早把人民政府的温暖传达给龙须沟两岸的贫苦百姓,及时引导群众以主人翁的态度关心人民的新生政权。在老舍的作品中他是第一个出现的工人阶级先进分子的艺术形象。解放初期,老舍在总结自己几十年的创作经历时曾经说,他过去的作品,描写过劳苦大众和受压迫的人,他写他们的悲苦和命运,一是出于同情,二是为了把自己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控诉和暴露旧时代的黑暗。由于时代和认识水平的局限,他笔下的受压迫的人,总是不敢革命,缺乏斗争性(注:见《毛主席给了我新的文艺生命》。)。如果说,老舍自己的总结是符合他的创作实际的话,那么,赵老头这个先进工人形象的出现,则标志着老舍在毛泽东同志所指引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下,已经踏上了全新的创作征途,他所创造的丰富多彩的艺术形象的画廊,从此,将增添新的内容,以更加耀人眼目的光彩,呈现于新中国的文艺园地。由于生活积累的局限,在描绘新的英雄人物的时候,他的笔,也许还不那么舒卷自如、游刃有余,但是,他的创作方向是正确的,他的艺术进取精神是可贵的。

剧中四个妇女的形象,也写得性格清晰,真实感人。寡妇王大妈勤劳、善良,但思想守旧,胆小怕事。龙须沟之臭,人人厌恶,唯有她,安于现状,毫无怨言。悲苦的生活命运和懦弱的性格,使她只能以“对付”、“将就”的办法来适应客观环境。她没有反抗现实的力量,也不敢对生活有过多的要求。解放以后,她对新政府的信任,也有一个过程。修沟之前,测量队来量地,她认为是“跑马占地”,新政府不向群众要钱,而用公款修沟,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便宜的事”。信守“什么事儿呀,都是眼见为真”的王大妈,最后也只有在事实面前才能转变。作家不以简单化的办法写她的转变,而是写了她的缓慢地、渐进地过程,这样处理,符合人物性格发展的内在逻辑性。这是老舍所熟悉的人物,作家有丰富的生活积累作后盾,所以写起来得心应手,人物也自然地显得丰满和富于生命。二春是王大妈的女儿,是一位热情的、敢说敢干的青年。她敏于接受新鲜事物,所以老是和思想守旧的妈妈发生冲突,这种冲突就成了展示人物性格的一种契机,二春的形象所以写得鲜明,这是一个主要原因。丁四嫂嘴硬但心地很善良,程娘子勤劳,能吃苦,她们的形象也是鲜明的。

《龙须沟》既是写事件的,又是写人物的。在处理写事件和写人物的关系时,老舍一贯坚持“让事件为人物服务”的原则,他说:“是写入呢?还是写事?我觉得,应该是表现足以代表时代精神的人物,而不是为了别的。一定要根据人物的需要来安排事件,事随着人走;不要叫事件控制着人物。”(注:老舍:《人物、语言及其它》,《出口成章》。)他笔下的几个人物,各有自己的性格特点,同时他们又以各自不同的遭遇,和臭沟发生联系,作家以人的变化反映沟的变化,就摆脱了写事件过程的费力不讨好的写法,使他能够腾出笔墨,去表现人物的性格和精神面貌。这样,人物血肉丰满,有了生命,这个戏就站住了。龙须沟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变,也就通过人物命运的变化,生动地显示出来了。

对话是“人物自己应该说的语言”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表现生活的直接工具都是语言。但是文学体裁不同,语言的外表形态和作用,也就有很大的差异。小说的语言具有叙述性,作家可以以叙述人的身份与口吻,对客观生活、对人物进行精确的描绘和恰如其分的介绍,戏剧则不同,尤其是话剧,它必须通过剧中人物的对话,再现生活的真实面貌和塑造舞台形象。因而,写剧本,对话是最要紧的,尤其是对人物性格的刻划,具有特殊的重要作用。

《龙须沟》的语言,是性格化的语言。老舍说:“剧中人物的对话应该是人物自己应该说的语言,这就是性格化。”(注:《语言、人物、戏剧》,《出口成章》。)《龙须沟》里的人物,都是北京的贫苦市民,老舍熟悉他们的生活,摸透了他们的心理,所以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让观众或读者觉出人物的脾气秉性,处世态度,甚至他们的经历、教养等等,真正做到了他所主张的“话到人到”。请看第一幕中的一段对话:

赵老 有那群作官的,咱们永远得住在臭沟旁边。他妈的,你就说,全城到处有自来水,就是咱们这儿没有!

大妈 就别抱怨啦,咱们有井水吃还不念佛?

四嫂 苦水呀,王大妈!

大妈 也不太苦,二性子!

二春 妈,您怎这么会对付呢?

赵老头经历多,见识广,对反动统治早就心怀不满,当大家议论起臭水沟的时候,他就自然地和国民党反动当局联系起来,直截了当地发泄自己的怨恨。他的语言,带有愤愤然的感情色彩,显示了他的刚直无畏的反抗性格。王大妈不让赵老头“抱怨”,说明她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咱们有井水吃还不念佛”,表现了她安于现状的思想,当丁四嫂反对她时,她本来无话可说了,却还要辩解,硬是要把“苦水”说成“二性子”,又显示出她是老于世故,不易为人说服的。丁四嫂和二春虽只各有简短的一句话,却也恰如其分地反映了她们当时的心境。丁四嫂赞同赵老头的说法,但她毕竟是一个家庭妇女,缺乏赵老头对社会问题的深刻认识,所以她没有在可否“抱怨”的问题上反驳王大妈,而只是提醒王大妈井水是苦的,“臭沟沿儿”的苦井水,她早就难以忍受了,所以王大妈要大家为这样的苦水“念佛”,她当然不同意,为此顶撞一下大妈,是十分合情理的。二春说“妈,您怎这么会对付呢”,一方面表现出她不满于母亲的处世态度,另一方面又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她是女儿,不好当面用更尖锐的言辞顶撞母亲,但正因为是女儿,她才非常熟悉妈妈的脾气秉性,她用“会对付”来概括王大妈的处世哲学,是何等贴切啊!上面所引的这个小片断,在《龙须沟》里并非举足轻重的情节,我们不过信手拈来而已。然而,这几句对话,非常符合这四个人物的思想、性格,非常切合他们当时的心境,都是人物此时“应该说的语言”,因而也是性格化的语言。

《龙须沟》语言的另一个特点是通俗易懂而又凝练、含蓄。这个戏里的对话,全部是北京人的日常语言,清浅明白,流畅自然,无“学生腔”之幼稚、娇涩,有口语之生动、逼真。老舍写作品,在语言上有个追求,就是他讲的“念出来就能被听懂”,为此,他“总希望能够充分的信赖大白话;即使是去说明较比高深一点的道理,我也不接二连三的用术语与名词”(注:老舍:《我怎样学习语言》,《解放军文艺》第一卷第3期。)。这种艺术追求,对于写戏,至关重要。老舍说:“小说中的语言还可以容人去细细揣摸、体会,而舞台上的语言是要立竿见影,发生效果,就更不容易。所以戏剧语言要既俗(通俗易懂)而又富于诗意,才是好语言。”(注:《语言、人物、戏剧》。)程疯子对冯狗子说的“你的也是人手,这我就放心了”,就是既通俗而又富于诗意的语言。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名词或术语,是道地的大白话,但是却包含着深刻的哲理,而且给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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