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一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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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有志接过树枝,低头看了看沙滩,又抬头看了看陈政委,问:“首长,我写啥呢?”
陈政委看他那样子,就想起了背后人家讲的他的许多故事,就笑了,说:“你就写:侯保长看布告--------利害!”
汪有志笑了,很不好意思,说:“陈首长,你咋那么有味哩,嘿嘿,嘿嘿。”
见汪有志有点迟疑,战士邓未来就说:“还不快点写?这是考试你知道不?考上了你就去干革命,考不上你就走人了你懂不懂?”
汪有志便恍然大悟,只见他紧握树枝,学着孙秀才教他的那些写字的要领,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侯保长看布告------利害”几个大字,那字横平坚直,在当时来说,真算得上是好字,岸边的人们也发出一阵哄笑。
陈政委看了看汪有志写的字,说:“果然名不虚传。好,咱们雉北县委刚从敌人手里缴获了一台放映机,缺个刻幻灯的人手,明儿你就去刻幻灯吧。”
雉北县委设在龙山镇,距县城雉水城还有三十多里路。
那时雉水县城还在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之下,以雉河为界,雉南为国统区,雉北为解放区。汪有志来到雉北县委后,就很难见到陈政委了,因为陈政委不光是县大队的政委,还是雉北县的县委书记。雉北虽说是解放区,但那时的政权尚不稳定,还有几支土匪武装经常骚扰老百姓,端区政府的老窝,比如侯保长就参与过此事,暗杀我革命干部和群众积极分子。所以,在这种战争环境下,陈政委基本上还是在队伍中,领导着县大队打仗。
汪有志来到龙山镇,却见不到陈政委,管事的吴汉中把他带到镇子与农村结合部的一家民房里,推开一扇破门,只见屋里面有两个泥台子。那泥台子是用土坯垒的,上面用高粱杆子做桌面,再用石灰将高粱杆子糊平,这就是他们的办公桌。屋里没有床,只有地铺,上面铺着麦草。“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几块方玻璃。吴汉中说:“这里就是宣传科,你就在这里工作。”
汪有志吃了一惊,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调着娘子腔问:“你说啥?叫我在这里办公?就这样干革命?妈妈的,这跟我在家里拱草窝有啥区别?”
吴汉中笑了,说:“你当干革命就是腰里别着小手枪、手里攥着烧巴子、怀里搂着漂亮女人?干革命就是自己吃苦受罪让老百姓享福,过两天我会给你专门上课洗脑子的。你现在的工作就把那玻璃用油烟熏黑,然后在那玻璃上刻口号。”
这叫汪有志很灰心。
他想,既然陈政委叫他来干革命,总得穿上黄军装吧,现在连提都不提,还住这破屋子里,这就是县委的办公地点之一吗?再说啦,干革命总得发把枪吧。特别是他这样搞文字工作的,发枪也得发把小手枪,带着方便,领导机关嘛!万一特务啦、土匪啦闯进来,也好抵挡一阵子。他看吴汉中背着一支二把盒子,就说:
“吴首长,啥时候发枪?发枪时不要给我发你这样的盒子枪,我喜欢陈政委那样的撸子。”
吴汉中哭笑不得,就说:“美的你吧,连汉阳造你也摸不着。”
“为啥?”汪有志娘子腔又高了起来,“干革命为啥不发枪?你是干啥的?你咋有枪哩?”
“我就是管你的,”吴汉中的脾气很硬,说,“我是县委的秘书,还兼着你们宣传科的科长。告诉你,你现在只是临时抽来的,用不用你还得看你的表现呢,还没干活就这条件那条件,你给侯老八写演讲稿咋不向他提条件?让他发给你一个枪牌撸子?你以为你上了二年的私熟就不得了了?你不干现在就走!”
汪有志本以为,陈政委都亲自上门请他出山,自己不就等于三顾茅芦的诸葛亮呀,没想到诸葛亮也要受人管着,连个枪都不发,又对诸葛亮这样恶劣的态度,真想来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又一想,此处不留爷,还真没有留爷处,只好将心中的郁闷忍了下来,又换了一副娘子腔笑脸:“吴秘书,吴科长,我哪能是真个儿向你提条件哩?我那都是说说玩哩。吴秘书,吴科长,你放心,我就是你手里的一块砖,你拿我支屋檐子,我就是人上人。你拿我垒茅坑,我就是人下人。我不听你的听谁的?你放心,你放一百个心,我要是干不出个样来,能对得起陈政委和你吗?”
其实吴汉中也是看出了汪有志识了两个字身子就飘了起来,才给他个下马威,治治他的燥气的,见汪有志说了这样的话,也就换了脸色:“好了,好了,别那么多的费话了,赶快刻你的幻灯片吧,晚上还要用呢!”
吴汉中虽兼着科长,但却不问科里的事,因为那时的秘书相当于现在的办公室主任,比科长高了一格不说,还特别地忙。科员也就邓未来一人,所以宣传科实际上就是个光杆。所谓的放映机其实就叫幻灯机,但由于人们还都未看过电影,所以雉水老百姓就叫它电影,并称为死电影。陈政委看过真正的电影,他们则把真正的电影称作为活电影。幻灯机随着队伍走,队伍开到哪里,幻灯就放到哪里。就在汪有志报到的那一天,陈政委命令邓未来将幻灯机用独轮车运回去,按照雉北的地段一个庄一个庄地放,因为一放死电影,一个庄的人不要叫就来齐了。这时候我们的干部就可以进行动员,号召大家动手,组织运粮队和担架队,再把宣传口号也在幻灯上放出来,作好支援淮海战役的准备,因为这时候要准备打淮海战役了。虽然这时候天才入秋,但大仗都是提前几个月进行偷偷地运作。为了表现突出一些,争取早日转为正式的革命同志,汪有志工作十分卖力。比如,刻幻灯,他一刻就刻到半夜。到各村放幻灯时,得用独轮车推那部幻灯机,他与小邓抢着推。有时候他抢不过小邓,他就说:“邓未来同志,你巳经是位正式的革命同志了,你就应该帮我一把。”邓未来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反问:“你要我帮你啥?”汪有志就说:“我要推车,你却跟我抢,你一抢,首长一看,咋都是正式的推车,不是正式的反不推车,让首长对我有这么一个印象,我啥时候能转正呢?”
原来这一茬在这儿弯着,邓未来心里说:“正好,反正推车是个很累的活,还得小心别摔着幻灯机,你要推全让你推,累死你个驴熊。”
按照陈政委的安排,那天他们要赶到顺河村去放幻灯。汪有志为了要表现好,不让邓未来推独轮车,由于推独轮车的技术要领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又要防止别翻了车,所以速度就慢了下来。待他们快要赶到顺河村的时候,天就要黑了。就在这时候,天上忽然打了一个炸雷,紧接着,大雨如注。为了不耽误放幻灯,汪有志在后面推,邓未来在前边拉。由于二人一个会推,一个不会推,劲总是使不到一处。邓未来说:“算了吧,还是我来推吧。”汪有志却又冷冰冰地回答:“你怪精来,都快到了目的地了你来推,叫陈政委看见了以为一路上都是你推的呢,我还表现个屁。”
好心落个驴肝肺,邓未来又是哭笑不得,就说:“你总得推稳了?”
“咋叫稳?”
“眼看前,手把硬,腰要活泛勤磨腚,你懂不懂?”
汪有志按邓未来说的去做,果然奏效。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准时地赶到了顺河村,天也晴了,路也干了,可汪有志穿的一双破鞋,却在泥泞中折腾个底朝天。
见了陈政委,邓未来主动汇报了汪有志不怕吃苦的革命精神,陈政委说:“好,好,很不错。你们两位今天特别辛苦,我奖励你们一样东西。”
说罢,他带着二人来到一辆马车前,只见上面盖了一块油布,一位戴眼镜的战士把油布揭开,却见下面是一台16毫米的放映机和一配套的马达。
“这是军分区发给咱们的,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可以看上活电影了。”陈政委说。
“好,好,这下太好了,我活了这么大,还没看过活电影呢!”汪有志激动地说。
“从今天起,你们不是光看电影的事,还要学会放电影,修电影机。这位同志叫蔡平,他是从分区下来的,你们就要拜他为师。”
二人就上去与蔡平同志握手。
那天,汪有志第一次看上了活电影。
电影机是蔡平操作的,汪有志便眼不停地盯着电影放映机,却不知道看银幕。因为汪有志放幻灯都是往墙上放,就是一个大灯泡照着一块玻璃。汪有志想,既是活电影,人就该从机子里出来。他看着电影机子在马达的带动下,开始转圈了,他想那奇妙的小人儿就会从电影胶带里出来。于是,他就盯着看放映机。小蔡说:“放了,你咋不看?”汪有志说:“我不正看着来吗?咋不见出来人呢?不是说是活电影吗?”小蔡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就没理他。邓未来知道汪有志又犯浑了,就用双手拧住汪有志的头,使劲一磨,将他的头磨向了银幕。这时,电影里正有个特写镜头,汪有志大吃了一惊,以为见到了妖怪,娘子腔调高了八度:
“我的乖乖,这头比巴斗还大!”
弄得一圈子观众都又回过头来看他。
电影片子是一部苏联的故事片,放到一半的时候,出现了一位女人洗澡的镜头。由于是第一次放电影,不光银幕前有不少人,银幕后也有不少人。银幕上的那位外国女人特别地漂亮,一脱掉衣服,就看见了那女人赤裸的身子,白白的皮肤,更是让汪有志看了耳热心跳的,只可惜那女人是背对着他。他想银幕的背面的观众应该能看到那女人的前面吧。想到这儿,就觉得没看到女人前面吃亏了,于是,他就跑到了银幕后面,结果,到了银幕后面,发现那女人还是背对着他洗澡。他想,莫不是在我跑过来的当儿那女人又将身子磨过去了?便又马上跑回来。可待他跑了回来,那女人还是背对着他,这时候汪有志便自语道:“你都光身子拍成电影了,还害啥的羞呀?我一来你就磨身,你怕我干啥呀?”
满场子的观众就又笑了起来。
第四章
茅房蹲坑遇老表――奔丧
棺材头上拍巴掌――惹事
宣传科的后面有条背巷子,背巷子的尾端有座厕所。邓未来和汪有志及蔡平有了“事”,也都是到这里来方便。虽说都参加了革命,那日子还是非常艰苦的。素日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有时甚至还饥一顿饱一顿的。那天,邓未来从老乡那儿搞来了几只鲜玉米,埋在锅底下烧。烧熟的玉米格外地香,邓未来就扒出来,给蔡平、汪有志一人一个。汪有志接过灼手的玉米正准备吃,忽觉得肚子直叫,就顾不得吃玉米,先去排肚子。
那土所厕里,只有四个位子,战争年代,地广人稀,竟也空无一人,厕所也很干净。打扫厕所的老丁专门在那蹲位旁放一些干泥块。那时候人都穷,买不起草纸,只能用这个清理便后的卫生。这是一种因贫穷造成的落后习惯,其实是很不卫生的。在部队里,这个不好的习惯巳经改掉了。部队里有许多南方人,他们最瞧不起有些北方战士这个坏习惯。当然也包括不刷牙、不洗脚等坏习惯。既是习惯,当然就有一定的顽固性。汪有志就没有改掉这个解大便不用手纸而用砖瓦泥块的坏毛病。当汪有志进来蹲坑的时候,那干泥块就剩下一块了,解好了手,正要拿那块干泥块使用,却又进来一位老乡,二十来岁的样子,蹲在他一旁,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块干泥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