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女皇之路-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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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为信任后者,凡军国大事,所有诏敕全出自刘祎之一人手笔,殊恩荣宠,当朝无人能比。据说,《全唐诗》所留下的武后四十余首应制诗,也大多出自刘祎之和他的北门学士同僚笔下。
内心深藏着对武后的不满,却承受着对方如此信任器重,刘祎之矛盾万分。知遇之恩,重于泰山,没有太后的赏识他刘祎之绝对没有今天,然而为人师的责任和源于义理的良知又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富贵。眼看着睿宗复位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眼看着制度大坏,告密风起,群臣畏威钳口噤若寒蝉,眼看着太后越来越明显的改朝换代举动,他虽非头巾气十足的迂腐书生,却也无法认同太后这样离经叛道的实用主义做法。君臣之谊与固守的道德信念在刘祎之心中天人交战,形诸于外也同样贯穿了这一双重特质。时有位叫房先敏因罪被贬外放,认为处置不当而向宰相陈述。接待他的正是因主审裴炎一案而获升职的中书今骞味道,改不了奸邪小人的本性,立刻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都是皇太后的主意,我也没有办法。”
刘祎之在一旁听着,对武后的忠诚早已根深蒂固,出言维护说:“缘坐改官,例从臣下奏请。这次不关太后的事,是我奏请的。”
武后知道后以骞味道善则归己,过则推君,贬为青州刺史,重赏刘祎之,当众夸奖说:“臣子的美德在于张扬君德,象刘祎之这样推善于君,引过在己才叫做真正的忠诚。刘祎之竭忠奉上,足为臣子典范。”
然而武后越是褒扬,刘祎之压力越大,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到武后期待的君臣一体,直言无隐,他仍然梦想着睿宗能真正掌权,在自己的辅佐下成为旷世明君,但却深知这是武后的大忌,根本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话憋在心里太久是很难受的,终有一日刘祎之忍不住向自己心腹属下贾大隐透露:“太后既然已经废昏立明,又何必临朝称制?还不如返政皇帝,以安天下之心。”
当时告密之风已经大气,属下靠出卖上司耳得富贵之事比比皆是,刘祎之为当朝宠臣独获天眷早已惹人眼红嫉妒,贾大隐立刻将此事密奏太后。
武后设置铜匦重赏告密就是为了揪出表面忠诚心怀不满的潜在异己分子,但她万万没想到刘祎之竟然也在其列!
“祎之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却有背我之心,难道他就再不顾念我对他的恩遇了吗?”
这大概是武后临朝称制以来说过的最具人情味的话了。
笑对骆宾王的谩骂,让人看到女政治家的豁达与大气,可敬可佩却感觉遥远;庭训群臣声色俱厉,尽显专制君主的霸气横溢,让人一股寒意冷到心里。只有从这句深深的感慨之中,我们才能感受到这个权倾天下威风凛凛的女人发现被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时的那一瞬间的心痛与哀愁。
武后对此事的处理颇让人玩味。她没有像对待惯常的告密者那样守口如瓶,而是把告密者和密告内容公诸于众,或许,潜意识中她希望刘祎之能主动站出来和贾大隐对质,申诉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没有辜负她对他的信任,就像听说丈夫有外遇的妻子,总是忍不住想从丈夫的嘴里证实其实一切只是谣言只是小人挑拨离间。
然而刘祎之没有这么做。因为一切本就是事实。
现在太后知道了,也好。从今后他终可以坦然无愧地直视她的双眼。
(本节未完待续)
刘祎之没有因此而入狱。或者十几年的君臣情分令武后一时之间难以割舍,或者刘祎之一向表现良好似乎还有改造的余地,或者单凭这句话治罪宰相尚觉证据不足,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以武后对付非我族类的残酷无情都算得上异数。有理由相信,太后对于这位一向被自己视为左膀右臂的宠臣的确存有一份真情。
正因为能让太后留情的人如此之少,深思起来越发觉得不甘心:
“我如此待他,他竟然还背叛我。”[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祎之,你何其负朕如此之深!”
愤怒和疑虑如同蚂蚁一般啃食着心田,一点一点地溃烂下去。信任,需要几年十几年的时光才能铸就,却可以因为一句话而彻底崩溃!裂痕已经造成,就算有心忘却,就算竭力弥补,也依然难复完璧。
太后日益明显的冷淡和疏远很快被敏感的刘祎之察觉到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滋味,他又怎会不清楚?出卖他的,正是一向被他视为知己的下属贾大隐啊!
然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上不谋臣,下或不治;下不谋上,其身难晋;臣不谋僚,敌者勿去。官无恒友,祸存斯虚,势之所然,智者弗怠焉。”
上司不算计下属,便难以统驭治理;下属不算计上司,职务便难以升迁。臣子不算计同僚,自必竞争对手林立,难有出头之日。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祸患只在旦夕之间,形势如此,聪明人岂敢有片刻懈怠。——来俊臣在他风靡一时的《罗织经》里如是说。
在忠君的名号下,朋友之义,亲属之情,都被全然抛却。为了升官发财,人们在大义灭亲的旗号下毫无顾忌地做着泯灭人伦的事情。
是谁在公开奖励刺激这些丑恶的行为?是谁把凌烟阁变成了斗兽场?
君臣一体,直言无隐……看着自己参与为武后撰写的《臣轨》,刘祎之只觉得可笑,这就是他追求的政治理想吗?
这样的君臣一体,不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而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强势征服。不仅要求臣子彻底弃械投降,而且不容许你保有丝毫隐私,由身体到思想赤裸裸地暴露在强光之下,暴露在帝王的眼皮底下。
是的,你不能有反抗的行为,甚至不应该有反抗的思想。
君臣一体,君为元首,臣作股肱,因此,为人臣者不需要有头脑,只需要有一具供人役使的身体就行了,如果你的一切不能和君主保持一致,对不起,你没有做到君臣一体。
日月当空,光明遍地,所有细节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就在这灿烂的阳光下,你背叛了我,我背叛了你。
曾经,他发誓效忠这个赐予他一切的女人;曾经,某人信誓旦旦地声称他是他最好的朋友……
北门,又称玄武门。十年前,他就是从这条捷径直达禁中,成为皇后的座上客。时光上溯得更久远一点,太宗皇帝就是在这里发动兵变,一举除掉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夺得大唐帝国至高无上的皇位。这片深褐色的土地,当年曾浸满了两位不幸皇子的鲜血,人们传说他们怨毒的冤魂至今在这宫墙内徘徊,不曾稍离。
这次事变的胜利者太宗皇帝,一直非常关心史书的撰写,但却对自己亲手弑兄一事直言无讳,“没错,我就是干掉我老哥才做的皇帝,因为他不配!”
谋逆夺嫡骨肉相残的天伦惨剧,被一个“不配”轻轻带过。
天命算什么?皇位只属于最强者!
虽则开创大唐帝国的是高祖李渊,但太宗皇帝的行事作风给大唐留下的烙印无疑更为深刻。嫡长子并不必然就是万众归心的皇位继承人,只要有比他更“配”做皇帝的皇子。
因此,作为北门学士之首的刘祎之为武后出谋划策,扳倒了一个又一个皇子,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皇后聪明多才礼贤下士,相王尊师重道谦恭有礼,让他感到自己被重视活得很象人。那时他初登政坛,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皇后看他的眼光,总是充满了欣赏和嘉许。
而今他已不敢说话。
重重心事压抑在心底太久,只好跑进树林里,对着树洞说出自己心里的秘密:“皇帝长着驴耳朵。”
他以为很安全,可是第二天,风吹过树梢,满世界都在喊:“皇帝长着驴耳朵!”
刘祎之苦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这世事的多变和人生的荒谬。
他没有费心思修补和太后的关系,他也作了两三年的宰相了,如今既已失宠,那些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下属必定会像恶狼似的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而太后,她维护权位的决心迟早会压过心里的那丝不忍,自己必定会被定罪入狱的,不是今天,便是明天。
他已做好了准备,剩下的只有等待。
(本节未完待续)
事情的发展一如刘祎之所料,首席宰相的位子人人觊觎,只愁没地方下嘴。既然发现君臣之间已有裂痕,还有不落井下石的?所谓“刑有不及,陷无不至;不患罪无名,患上不疑也。”'8'(刑罚有不能及的时候,诬陷却什么都可以做到;不必担心给人加罪没有名义,只担心君主没有猜疑之心。)摸清了太后的动向,便一封接着一封的密函雪片似的往宫里送,今天说他收受贿赂,明天说他私通别人的侍妾。太后意动,决定还是把刘祎之逮捕入狱查个清楚。表面上看当然是大臣们一再弹劾不能不有所举动,但前有李义府公开卖官,后有来俊臣强占人妻,太后都有庇护包容,可见令她心怀耿耿的还是那句还政皇帝了。
不过对于刘祎之太后始终不愿做得太绝,当时监察和司法机关都已被酷吏把持,一旦把人交给他们断然有死无生;朝中群臣大多与刘祎之有利害关系,靠陷害倾轧同僚来换取自己上位机会的风气太后也有所闻,毕竟告发刘祎之的大多是他的直系下属,让他们处理很难得到公平的审判。想来想去选中因事上奏仍滞留在京的肃州刺史(今甘肃省酒泉县)王本立,就是他了吧。
当王本立带人闯进来向刘祎之宣读太后敕令的时候,刘祎之并不奇怪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事实上,他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但却没有想到太后会把他交给一个地方刺史审判!
士可杀,不可辱。唐代京官向来瞧不起地方官,何况他是堂堂宰相。素来心高气傲的刘祎之只觉受辱,愤怒如同火焰一样地燃烧起来,少年时的叛逆和任性刹那间在他的身体里复活:
“你宣读的是什么敕令?”刘祎之轻蔑地盯着王本立,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冷冷地道,“直接从宫里拿出来的吧?没有经过中书门下的也配叫敕令?”
“不经鸾台(门下省)凤阁(中书省),何名为敕!”这句话被引用的频率极高。人们常以此来说明唐代三省制度下中书门下二省对皇权的制约作用,又以刘祎之的被杀来说明这种制度仍然不能有效地制约君主专制,和现代意义上的三权分立相差甚远。唐制敕令是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议,才能正式发布。武后临朝称制后却常常不经三省,以墨敕的形式直接发布。刘祎之对此早有不满,此刻说出来,当是已抱定必死之心了吧!
王本立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他只是一个小刺史,既不明白皇太后何以突然选中他去主审宰相,也不知道怎么应对现任宰相向他提出的程序问题。姜嗣宗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于是乖乖地带着被刘祎之鄙视了一通的敕令回去向太后复命,说明情况,请求进一步指示。
武后这次是真的愤怒了。挑选王本立去主审本来还是一番好意,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这样奚落轻贱!从刘祎之的这句话中,她清楚地读出了对方对她破坏常制的不满,但更令她不能容忍的,是刘祎之对她权威的公然挑衅,这里面的潜在意义,就是对她执政合法性的质疑。
“别以为你随便写两个字就叫敕令了。”
她几乎想见对方眼中那高傲而又轻蔑的神情。这就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如果说私下和同事议论还政皇帝考虑到他和睿宗的师生情谊还可以原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