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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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的改变,在数百年后,竟会有意想不到的大变化。
格桑叹了口气,又翻过身来,他也睡不着,他想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话:你,教,汉语,我!
格桑想当兵,就必须学会说汉语,本来现在藏族学校里也有教汉语这门课了,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穷苦的孩子们大多不上学,他们每天放羊放牛,仍然过着类似远古牧民的生活,多吉虽然会些汉语,但他也不精通,平时更不会和格桑用汉语交谈。
我很诧异格桑这句汉语是怎么说出口的,他看见我脸上惊奇又欢喜的表情,知道是他那句汉语的功劳,就又生硬地说:爸,教我,晚上。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学他的话:哥,教你,以后。
格桑笑了,露出两排小牙,一头钻到我怀里。
半夜,忽然听到村落里的獒们一齐嚎叫起来,我和格桑都被惊醒了。
格桑从被窝里爬出来,跳到床中央,冲我龇牙裂嘴,又摇头又摆屁股,做了个大灰狼的样子,然后披上衣服,就往院子里跑去。
狼来了?我脑子里一热,血就往头顶上冲,脑子里现过凶残的狼撕咬猎物的场景。
第五章、选择和放弃
狼这种动物,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真正的狼,还没有亲身领教,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我一个翻身跳起来,连衣服也没披,就光着脚丫子冲到了院子里。
多吉大叔不在家,獒吼第一声的时候,他就提着油灯出去了。
我和格桑跑到院门口,向外张望,格桑和我一样,表现得也很兴奋,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怀里已经抱着那条枪,枪杆子被他一个晚上就给擦得雪亮,在微薄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多吉大叔回来了,格桑接过他手里的油灯,兴奋地用藏话喊:狼呢?来了吗?多不多?有几条?
多吉大叔咳了两声,告诉我们:是只被狼群抛弃的老狼,这只狼以前可能是头狼,现在受了伤,没有吃的,就跑到了村子里,听到獒的叫声,又吓跑了。
大黑站在门口,一声也没叫,不用多吉解释,我也知道,大黑是不屑于对这样一只可怜的狼吼叫的,她是一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尊贵的獒,根本就没把那只被狼群抛弃的小混混放在眼里,只有那些车前小卒,才会在风吹草动的时候吠叫不止。
看见我和格桑都丝毫没有睡意,多吉大叔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半夜一醒就睡不着了,叫格桑帮我拿了衣服和鞋子过来,然后他就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又卷起他的旱烟,把烟袋锅子里塞得满满的,点着了火。
格桑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他抱着那条枪,在院子里作冲刺状。
大黑慢慢地走到院门口,仰头呼吸半夜清新的空气,一边欣赏天上的月亮,她的神情很专注而且庄重,就像是穆斯林教徒在一条坚苦而漫长的道路上,远远地望见了圣地麦加。
格桑练了一会突刺,忽然说:阿爸,我今天遇到狼了。
哦,几条?多吉大叔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一边抽他的旱烟,草原上的孩子迟早会遇到狼,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格桑坐了下来,把枪紧紧地搂在怀里,眨着眼睛说:一条,是母的,左后腿断了,带着两只没睁眼的小狼。
格桑说这些话的时候,语声里没有对狼的仇恨,我反而倒听出了几分怜悯,草原上的孩子纯朴而天真,这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仇恨,他们或许也不愿意去区分谁是他们牧民的仇人,谁又不是。
多吉大叔没有说话,他抽着自己的旱烟,抽得津津有味。
一袋旱烟很快抽完,他敲了敲烟袋锅子,才缓缓地说:好几年前了,雪天,我赶着羊到村里的牧场上吃草,一群狼大概是饿疯了,冲进了牧场,那时候,有两家养了獒,还有几条猎枪,狼群围住了一条待产的母羊,咬住了,死命往外拖,枪在响,獒也在叫,狼群只好撤退,有一条狼被獒咬断了腿,跑不快,拖得雪地上到处是血,头狼走过去,在它的咽喉上咬了一口……
阿爸,都是狼,头狼为啥要咬同类?
格桑瞪大了眼睛,他还不明白什么叫“优胜劣汏,适者生存”,也更不明白,要保存一个团队的战斗力和荣誉,有时候,团队的首领必须要残忍而果断地做出选择。
这,是狼的生存法则,格桑不是狼,更不会像狼那样残忍而绝情,他不能体会,所以也就无法明白。
多吉大叔知道我是听明白了,就冲我点了点头,转头问格桑:要是你的羊群被狼袭击了,后来狼跑了,很快又会回来,但是有一头羊受了重伤,快死了,你必须赶快回到村里,你说,你是要那头快死的羊|Qī|shu|ωang|,还是要保住整个羊群?
格桑眨了眨眼,毅然地说:都要,咱们牧民的衣食住行都在羊身上,咋能放弃呢?
多吉大叔笑了,摸着格桑的头,说:傻孩子,都要,你保得住吗?人啊,有时候就要学会放弃,到了那个时候,你不想放弃也不行,你看,狼都懂得这一点,咱们是人,两条腿的还能比四条腿的笨吗?
多吉大叔是在对格桑说话,教导他作为一个牧民应该俱备的心理素质,而听在我的耳里,却成了我受伤之后的一剂膏药,这剂膏药辛辣的贴在我的伤口上,刺激得我的心打了个哆嗦。
人啊,有时候就要学会放弃,到了那个时候,你不想放弃也不行……
我突然有一种想法,我所在的特种部队,曾经被战友们戏称作狼队,我们每一个尖刀般的特种战士都自称为狼牙,为什么叫狼牙呢?因为我们准!我们狠!就像锋利的狼牙一样深深插入敌人的心脏!
而现在的我,就像是那头被咬断了后腿的狼,队长头狼当然舍不得在我的咽喉上咬上一口,但我自己明白,为了一个团队的战斗力和最高昂的战斗情绪,我必须自我放逐,我要给我自己的咽喉咬上致命的一口,所以,我离开了那个一生都不愿离开的部队。
当时离开的时候,没有想到这是件很壮烈的事情,现在听多吉大叔这么一说,我才深切地体会到,原来学会放弃,有时候也很悲壮!
不知道大黑是否听得懂,她一直站在门口看月亮,我不知道,对于一只獒来说,太阳、月亮,又有什么好看的?或许,用獒眼来看人,人才是一种可笑的动物,整天忙忙碌碌,忘记了大自然的美,也不懂得欣赏大自然的美,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就知道整天转啊转啊……
我认定大黑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终于看见大黑回了一次头,而且是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盯了我两秒钟。
我真的很有点怀疑,这只巨大的獒是不是能猜透人类的想法,她是不是知道了我脑子里在想的东西,所以要用这样嘲笑的目光看我。
大黑很快转过了头,又往院子外望去。
村落里稀稀落落地座落着牧民的土房子,这个村落的人不多,最多也就十几户,当天刚黑开始点灯的时候,村落里的灯就像棋盘上的结局,东一颗,西一颗,寥寥几盏。
第六章、我的误解
藏边的夜晚有些寒意,格桑眨着眼,静静地听多吉大叔说着,怀里的枪越抱越紧。
多吉大叔又往锅子里蓄了一撮烟叶,但是没有点,拿在手里,想了一想,说:格桑啊,在狼的家族里,为了保存一个狼群的实力,初生的小狼就像掌上明珠一样精贵,你今天看到的那只母狼,可能是被狼群抛弃了,母狼后腿有伤,这是她致命的地方,她捕不了食,狼崽很快会饿死。
多吉大叔用藏话说一遍,又用汉语说给我听。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格桑大叔要救下那两条狼崽,对于牧民来说,对狼的仇恨是世世不息的,他为什么要救狼?
听说要去救狼,格桑很是奇怪,他问多吉大叔:阿爸,为什么要救狼?狼吃我们的羊,伤我们的人,救了狼,村子里的人会骂我们的。
多吉大叔皱了皱眉,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如果牧草没了,草原荒了,变成了一片沙漠,羊群也就没了,食物链啊!有时候选择就是放弃,放弃也是选择。
我突然觉得这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藏族老牧民,竟然有着哲学家一样的思想和头脑,这不是从书本上得来的,而是从世世代代无穷尽的苦难生活中淬炼出来的人生法则。
在这个老牧民面前,我觉得很惭愧,一个藏族的老牧民都懂得的道理,而我却没有体会到,至少,在此刻之前还没有。
狼少了,兔多了,草荒了,羊没了,这就是草原上不同物种之间的联系,选择等于放弃,放弃等于选择!我现在到底是在放弃还是在选择?
看着格桑还不太明白的表情,多吉大叔细心地和他解释:孩子啊,现在草原上的狼在一天一天地减少,野兔子在一天一天地增多,我们的牧场眼看就要荒了,如果牧场荒了,又拿什么来喂我们的羊?我们是牧民,为了喂壮我们的羊,我们打狼杀狼,但有时候,也必须救狼保护狼。
格桑听懂了,点点头。
多吉大叔在呼唤大黑:大黑,过来吧,那狼早走了。
大黑可能是听懂了,听话地走了回来,站在她主人的身边,任由她主人抚弄着她的头顶,很温顺,目光如炬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原来大黑一直站在门口,是为了守卫这座院落,虽然狼来的时候她没有吼叫,因为她嗅出了狼的气味。
獒的嗅觉比狼还要灵敏,从这气味上,她能辩别出来的是公狼母狼,有几头,强壮还是瘦弱,从狼走动发出的震动频率上,她能辩别出狼有没有受伤,行动是否迟缓。
对于一头受伤的老狼,大黑不屑于吼叫,但她还是有很强的责任心,一直静静的守护在院落门口,而我,却可笑地认为她是在欣赏天上的月亮。
难怪大黑刚才要用那种可笑的眼神来看我,也许是我先在心底里嘲笑她,嘲笑一头会欣赏太阳、月亮的獒。
而大黑则只不过宽容地回头望了我一眼,在她的心里,或许我也像那头受伤的老狼一样,是不值得她吼叫的。
看见我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就时时刻刻地在关注着大黑,多吉大叔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有人如此关注他养的獒,这无疑更是对他本人的一种赞赏。
摸摸吧,看你这么喜欢。多吉大叔说。
大黑垂着一对小耳朵,两颗细小如豆却精光闪闪的眼睛左右瞟视了一下,就像是武侠小说中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侠,市井的打扮,悠闲的喝着小酒,吃着牛肉面,却在受到突然袭击的时候,又能迅捷地发出致命一击,于是,对手惨叫着倒在血泊中,两腿一蹬,断气。
请原谅我是一名特种战士,当危难临头的时候,总是会在头脑中构画出一副副不可思议的画面,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有点恐怖,大黑在我的面前,仿佛成了一位世外高人,而我就是那个鬼鬼崇崇的偷袭者。
格桑用藏话说:摸吧,有阿爸在,大黑不会咬人的。
多吉大叔却笑着翻译成:格桑说,敢摸大黑的战士,才是他敬佩的。
为了不让格桑失望,我小心地凑过去,大黑看到我向她靠近,龇了龇牙,向我示威。
上学的时候,物理老师说,触摸可能带电的物体时,要掌心向上,用指背去触碰,因为人的神经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会自然地紧缩,如果你掌心向下的话,就会被带电体牢牢地抓住,而掌心向上,则可以迅速地缩回。
感谢那个我已经忘记了姓名的物理老师,这个时候,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指微曲,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