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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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朝着善水的方向慢慢行来,头却微微低着,心事仿佛很重,甚至连到了善水的面前也未觉察,直到两人不过相隔数步,这才意识到面前有人,猛地抬头。
善水朝他微微一笑,叫道:“张世兄。”
张若松方才面上的沉郁情绪立刻消失了,也回她一个温煦的笑容,道:“世妹。”
这几个月,因为太后病情的缘故,两人时常有碰面,虽则都有旁人在场,但也有个好,就是遇到现在这样的偶遇,比起从前便自然多了,不止善水,张若松也是如此。
善水道:“我见太后这些日,精神好了许多,往后会越来越好吧?”
提及自己的病人,张若松的神情立刻恢复了医生的严肃,略微踌躇,低声道:“她的病症出自内里,先前并无征兆,发出来时已晚……就看是什么时候了……”
他说得隐晦,却又浅显。善水明白了,心微微一缩,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那位老太太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个威严的老妪,而自己,还新嫁为人妇,对霍家和自己的丈夫,以及身边的一切都还懵懵懂懂……
她对这位深居长春阁里的老妪,来不及培养出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从医生口中说出,知道曾经鲜活的一个人,很快就要像牡丹圃中老朽的枯枝那样,来年春信也再无芽蕊了,心里的那种凄凉,还是如水一般,慢慢地弥漫了上来。
她无声地叹了一声,略微点头,正要继续往前行,想起先前霍熙玉离去后他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又问一句:“我小姑……她还和从前一样?”
张若松的表情立刻变得狼狈起来,脸微微发红,躲闪着她的注视,仓促道了一声“我还有事”,低头匆匆便擦肩而去。
善水想了下,也没回头,正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他的声音传来,低沉,坚定,又似有种难以言明的惆怅。
他说:“世妹,等这里的事一了,我就会出京游历。往后你多保重。”
善水猛地回头,见他已经大步而去,暗青色的身影拐过廊角,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善水愣怔了片刻。
他仿佛回答了自己的话,又仿佛;只是在向自己告别而已。
朝游碧海而暮宿栖梧。
他若是真的决意如此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新的人生?
~~
三天之后,大元与哒坦的议和在吵吵嚷嚷与相互探触对方底线的谈判桌上,终于落下了帷幕。
哒坦的这次南侵,除了受承宗的煽动,可汗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他想进行一次物资掠夺与政治讹诈,因为计划受大挫,不但胜利无望,反倒连丢自己的地盘,这才不得已先提出议和。现在,作为战败国的一方,哒坦最后同意以凉山为界,将本已实际归属哒坦治下的数百里山南之地划归大元,每年进贡良马千匹。作为馈致,大元归还先前攻占的城池,同意用对方急需的香料茶叶瓷器稻米等物交换羊马骆驼等牲畜,又约定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最后一致表示愿修睦邻友好,永不再互侵。
两国之间,谈判桌上,这最后一条,完全就是一纸空文,是或不是,全由当政者说了算,谁都明白这一点。但能达成这样一场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盟约,从此将息干戈,也算是一桩极大的美事。所以次日,景佑帝在文德殿中赐下长宴,一是庆贺功德圆满,二为哒坦使团明日启程饯行。
这样的场合,霍世钧自然避无可避,必定是要列位的。筵席之中,承宗就坐于对面他的王叔之下,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霍世钧神情冷漠,目光阴沉,承宗嘴角略微含了丝冷笑,顾盼倨傲。
次日,又是一个阴雨天。穆太后昨夜病情突然复发,岌岌可危,王妃与皇后等人要夜守长春阁,霍熙玉也留宿宫中。
到了傍晚时分,雨不但没停,反而转为滂沱之势,善水独自回去。出了南宫门时,透过银亮的雨幕,看到有个缁黑身影撑了把乌油纸伞,正是霍世钧,颇有些意外。
霍世钧看见了她,示意她等在宫门前高高挑出的檐下,自己朝她大步而来,靴履在地上踏出朵朵飞溅的水花,一直到了她身前,探身递过了伞,笑道:“哒坦人滚了,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过堂、高高、轻寒、读者号2939015、一一、小爱、一一、一粒大米、hongsebijiben、梵高的耳朵、2939015、一一、breathesky2007投雷。
谢谢过堂扔了一颗手榴弹,凡想扔了一颗火箭炮。
☆、第六十七章
霍世钧撑伞送她至马车旁;扶她上去了,把伞递给边上侍从;随她登车;两人并肩靠坐于厢壁里侧。
已近傍晚;又逢雨天,车厢里光线黯淡。外头的雨声沙沙不绝,车厢里两人都没说话。善水觉到略微的疲惫,阖上眼睛;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霍世钧伸手过来,包握住她的一只手,带着放到了自己的腿上;阔大的袖摆自然垂下;遮挡住了两人的手。许是无意的动作;善水觉他拇指指腹来回轻抚自己手背上的一块皮肤,单调,却似带了种叫人心安的力量。
马车刚驶出去没片刻,雨幕里忽然追赶上一骑快马,很快到了近前。
善水觉到身下马车缓了下来,睁开眼,听见外头传来霍云臣的声音,“王爷,有件事……”
雨声中,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
霍世钧问道:“什么事?”
“可否请王爷出来……”
霍世钧看了善水一眼,见她看着自己,便道:“什么话,直说就是!”
马车外的霍云臣一身蓑衣,头戴雨笠,无奈道:“方才被我派去遣送楚姑娘的人赶了回来,说她突然不肯走了,要见王爷一面。”
霍世钧方才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与楚惜之有关,神色间浮出了一丝薄怒,“这种事也要我再说一遍?不见!”
霍云臣踌躇了下,又道:“她人此刻就在城东洛水畔的赋桥上,说要见王爷最后一面,见了便走。王爷若不去,她就要跳江。”顿了下,又补一句,“听说她情绪躁乱,不许旁人靠近,稍近一步就要跳下。旁人也做不了主,没奈何,这才来问王爷的意思。”
霍世钧脸色沉了下去,眉头紧锁,看了眼善水,欲言又止。
善水道:“你去吧。万一是真的呢,人命关天。”
霍世钧神色仿似松了些,随即又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道:“柔儿,我去看下。送走她了,立马就回来。”
“唔。”
善水淡淡应了一句。
霍世钧用力握了下她的那只手,起身下去,吩咐霍云臣护送善水回府,自己接过近旁另个侍卫脱下的蓑衣雨笠,翻身上马离去。
善水听着马蹄之声渐消,唇边慢慢浮出一丝冷笑。
她其实看出来了,他就等着她开口让他去。他也算准了她一定会开口。
~~
楚惜之的故乡在桂州,每一个去往那向的人,离开洛京的时候,都要经过这座曾留下无数伤别词赋的古桥。它高高架于汤汤洛水之上,远望就象一弯长虹,过了桥,洛京就被遗于身后,送别的人也会止步于此。而现在,天快黑了,楚惜之却立在拱桥的顶,手紧紧抓住桥栏上的凭顶,任由风雨抽袭她薄弱的身子,与立在桥头奉命护送她的侍卫们对峙着。身上衣衫早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风吹得她的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风雨中的菱枝,又似一不小心,人就会化作一张纸飘起来。
霍世钧赶到的时候,她看到他下马,在雨中疾步朝自己奔来时,面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很快又厉声道:“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连日的阴雨,让洛水河面宽涨波涛汹涌,这时候跳下去,瞬间就会没顶无踪。
霍世钧停在了桥下的青条石阶上,看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楚惜之不应,只痴痴望着他。
“你不想我死,你对我还有感情,所以你来了,对吗?”
她看着他,凄然问道。
霍世钧只是重复一遍自己方才的问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衡,我要是告诉你,我后悔了。我现在甚至已经不想报仇了。我只想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想起我的时候,过来看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别让我走,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好不好?”
她哽咽着说道,神色卑微而凄凉。
男人却是置若罔闻,冷冷地道:“有她在的地方,断容不下你了。我说过的话也不会更改。”
楚惜之的脸白得像个死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停地沿着她的面颊淌落。
“少衡,她就那么好?让你对我厌弃到了这样的地步?从前有段时日,你不是很喜欢我吗?现在你的心里,真就对我没半点怜惜了?”
霍世钧凝视着她,半晌,终于道:“惜之,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我没有真心可以给你。和她无关,是我对你厌倦了而已。你刚才问我,我是不是因为对你还有感情才过来的。我告诉你,我过来,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当年曾受人之托照管你。你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也知道要什么。拿性命来赌气,这不像你。你下来,我会叫人送你回乡,保证你下半生安乐无虞。”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沿着石阶迈步而上。
“站住!你别过来!”
楚惜之的身子朝外探出,冷笑了起来。
“你说错了,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却得不到了。霍世钧,你现在赶我走,说什么保我下半生安乐无虞。你这是在求自己心安吧?可我偏不让你如意。我若是真这样走了,与死有何相异?”她的目光里,渐渐起了绝望般的一丝残忍,“霍世钧,你既弃我如敝帚,我便也不再苦苦相缠,只是我告诉你,我死了,那个女人她也休想好过!”
霍世钧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霍世钧,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带我离开飞仙楼?因为你从前一直叫我离开,我没听你的。现在我想听你的,想你能重新怜惜我,就像从前那样地对我。可是你把我像还愿那样地丢在那座房子里后,就再也没来看我一眼!你是想永远这样把我弃之不顾了吧?三天前,我给她送了封拜帖,你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过来了,哪怕痛斥我一顿,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却连见我一面也不愿了,不但不见我,还叫你的人赶我出京!你就是这样的翻脸无情……”
霍世钧脸色大变,猛地大步跨到了楚惜之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
“你到底做了什么?”
“霍世钧,我会记住你一辈子。至于你,既然不能让你因爱记住我一辈子,那么,让你因恨记住我一辈子,这样也很好,不算与你白好一场!”
楚惜之仰脸望着他,雨水打她脸上滚滚而下,双眼泛红,瞳仁兴奋地放大,再无平日的半分秀媚。
霍世钧蓦地明白了过来。他想到了承宗。咬牙猛地将她掼在了桥面之上,转身飞快朝马奔去。
“晚了!”
楚惜之的额头撞在了青石台阶的边缘上,鲜红的血立刻破肤而出,混了雨水飞快地流下,在她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