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华-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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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送王妃到了青莲堂,与红英一道侍奉她歇下。忽然听见门帘子被哗啦一声扯开,循声望去,见霍熙玉进来了,眼皮浮肿,到她娘跟前,径直便道:“娘,我十四,可以有驸马了。我相中了张若松,让他尚我!”
叶王妃正在拆去头面,皱眉道:“熙玉,你怎的又胡闹了?”
霍熙玉嚷道:“我没有胡闹。我非要他不可!你不帮我,我就去找皇伯父!”
叶王妃脸色微变,猛地一拍桌面,怒道:“不行就是不行,你找谁也没用!今晚你私自溜出去,我就不跟你计较,再有下回,我决不轻饶。我累了,你也回去。明天开始给我留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霍熙玉第一次被母亲这样声色俱厉地呵斥,有点吓住了,看了眼一旁的善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便去。
善水踌躇了下,道:“娘,要么我去劝下她……”
“不必了,我知道她的性子,你越劝,她就越得劲。今日折腾了一天,你也乏了,去歇了吧。”
王妃的情绪仿佛被霍熙玉牵了出来,神色恼怒而倦怠,朝她挥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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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熙玉的闹腾,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湖面,激出几圈涟漪之后,很快便消停了下来,因为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件事,这件事,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穆太后病倒了。
事实上,从那个寿夜过后,穆太后的身体状况便仿佛下了坡顶,一天不如一天,迅速地衰败下去。三月,她还只是咳嗽不停,能亲自侍弄她的那些花草,到了四月,便极少下榻。再过几个月,到了这一年的七月,她就只能卧在床榻之上,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喝了药后的沉睡中度过的,发作的时候,咳嗽不停,痰里带血,胸间仿佛有一架破风扇在不停地鼓风,脸色涨得像要憋出血。
叶王妃与皇后等人,一直都在穆太后的身边服侍着。随了她病势的加重,这段时间,叶王妃甚至已经搬到了长春阁,衣不解带地服侍着这个把她自小养大的姨母。
穆太后卧病,张家父子自然频繁出入长春阁。善水有一次,曾亲耳在外头听到张青对前来探病的皇帝说,他父子技穷,太后如今也就只能将养,能到几时是几时,想要痊愈,怕是难了。
善水跟着叶王妃,每一天几乎都是在死一样的沉寂和浓重得几乎叫人作呕的药味中度过的。这里的氛围和那个先前让她无意窥探到的秘密,还有现在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碰到一次的霍世瑜以及他脸上的那种淡漠的神情,都让她觉得身心俱疲,有时候甚至恨不得自己也病下去,这样就可以有借口不用再来这里了。叶王妃也迅速地憔悴了下去,但她看起来精神却很好,仿佛永远不知道疲累,只是细心、毫无怨言地侍奉着病榻上的那个老妪。
这样难熬的日子里,唯一让善水觉得安慰的,就是北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大元军队连续攻占了哒坦的数个战略要地。哒坦皇帝此次决定兴兵,也是始于承宗的游说。战事历了半年多,并没捞到预先设想的半点便宜,反而被对手连续攻陷己方的战略要地,终于顶不住朝内要求停战的呼声,不顾承宗的反对,令他撤兵,等待议和。
而在洛京这边,除了北方,西北的西羌也需要重兵防驻,漫长的战线所导致的兵员与辎重粮饷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停战,对于洛京来说,也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
所以如果顺利,到了下个月,下月的某一天,她应该就能等到霍世钧返京了。
善水开始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他,长春阁里的那种药味,闻起来仿佛也没那么难受了。
七月底的这个傍晚,结束了这一天的侍奉,叶王妃留在了长春阁中,善水出了颐宁宫,沿着宫道向平日出入的皇宫南门行去,独自回去王府。
正是夏暮,皇宫里花木蓊郁,空气里浮动着浓郁暖燥的芬芳。快到南门的时候,善水回头,一眼便看见铺满霞光的天空下那座巍峨的太极殿殿顶。上头的琉璃瓦反射了大片的落日金色余晖,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疼。
“世子妃,就要落宫门了。”
随行的太监见她停住脚步,善意地提醒。
善水笑了下,继续朝前而去。
宫门在身后徐徐关上,将最后一道残阳也封在了身后。
王府的马车就停在走道尽头拐角处的那片空地上。往常,白筠都会在这里等她。现在却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行在高耸宫墙外这道狭仄阴暗的走道上,虽然是盛夏,因为常年照射不到阳光的缘故,善水仿佛也感觉到了一丝阴冷。
她不喜欢这段路,每次都是匆匆而过,现在一个人,更是加快脚步。走完了这段路,她拐了过去,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满墙的夕阳斜照里,有个男人正倚靠着墙根,随意而立。他看起来仿佛已经等了许久,又像是刚刚过来没片刻。靴履与袍角,满是风尘,额角发际处,甚至还些微地沾了桑榆官道上因了车马飞扬着的黄尘。
他一直盯着善水来的方向,一眼看到了她,眼睛一亮,立刻朝她大步而来,夕阳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少衡!”
善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心口之处,失声叫了出来,猛地朝他飞奔而去,却忘了脚下裙角的羁绊,整个人踉跄而来下,眼见就要跌倒在地时,那男人已经飞奔而至,一把将她接在了如铁的臂弯之中。
“柔儿,我很想你。所以一回来,就在这里等你。”
他扶正了她,伸出一只手,摸了下她的脸,低头朝她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breathesky2007、梵高的耳朵、嗯呐、深红浅红、minibaby投雷。
谢谢过堂扔了一颗手榴弹。
☆、第六十二章
已经连续数月;如同死潭般沉寂的皇宫里,这一天;终于因了战事的平定与大军的归来;再次恢复了生气。皇城里的百姓们侧耳倾听着四方钟鼓楼里随风传送出的几乎遍及这城郭每一个角落的磐钟之声,议论着昨日大军入城时他们看到的士兵们的鲜明铠甲与刀戟相互辉映的恢弘场面。那场刚刚结束的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战争,离他们其实很遥远;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兴高采烈地感受着胜利带给他们每一个人的与有荣焉。而皇宫上空;长久以来因了穆太后的病势而散发着的那种仿佛行将就木般的腐朽气息也被驱逐一空了——太极殿里,皇帝以上宴大飨群臣,在一片歌颂太平声中,金銮殿里的天子与臣子;看得见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是那样的容光焕发。甚至就连钟家一党;听到皇帝对于霍世钧的封赏,也是集体失声,没有人发表哪怕是半个字的质疑。
霍世钧被封一品骠骑大将军。这是个虚职,但经此一战,谁都明白,从今往后,他成皇帝之下的首位军政首脑,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除去大将军衔,他也被册袭为永定王。
这个年轻而显赫的男人,在这一刻,定格成这个帝国长空中自开国以来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他的辉灿光芒,再也无人能及。
世子的称呼成为过去,于是相应的,作为他的妻,享着同荣的善水也在这日奉召入宫,受了永定王妃的冠冕与册赏。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又是那样的张扬,就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当善水回到王府,听到连白筠和雨晴也笑着改称呼自己为王妃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双脚踩不到实地的虚浮之感。直到这一天入夜了,白昼的万千繁华被如水般的夜色吞没,周遭的一切都静下来了,耳畔只余南轩窗外夏虫的低声呢喃,她也终于等到霍世钧推门而入,看到他朝自己露出那种熟悉的笑容之后,心忽然就沉稳了下来,人也像只小鸟一般地向他迎了过去。
这一刻,她仿佛有点明白了,或许自己所有的虚浮与不安,都是因为看不到他的缘故。
霍世钧接住了她柔软的身子。
“你回来这些天,见别人的时间加起来,比见我还多……”善水的手搂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抱怨道,“想等你回家,可真不容易呢……”
霍世钧从回来接她于宫门外的那一刻起就感觉了出来,他的这个女人,对他的态度,比起从前,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从前的她,面对他时,哪怕是两人最亲昵的时分,她也总似端着种架子,有意无意地向他传递一种“不是我想要这样,是你强迫我这样,我才不得不这样的”的意思,他对此颇不甘心,偏偏却又无可奈何,一直耿耿于怀。但是现在,他的这个女人,甜得像一块蜜糖,热情得像一团火焰,他简直就要被她给融化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种改变,但他对此非常喜欢,恨不得她能再甜几分,再热情几分才好。受宠若惊之余,他也就把她的这种变化归结于两人之前那段长达半年的离别。
其实离别若有这种功效,他觉得也值了。尤其是知道自己先前对她的想念并不是空付——当他在落日塞尘里、夜阑角鸣声中想念她时,她也正在万里之外洛京的万丈软尘中念想着他,心里顿时满当了起来,欣喜不已。
所以现在,当他终于把它物都撇于身后,回到她所在的屋子,看她用这样热切的神态仰望自己,听她用这样爱娇的口气埋怨自己,他的心里立刻涌出了一种难言的柔情。哪怕叫他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用双手奉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这种从前想来绝无可能的荒唐之事,他竟觉他也会乐意去做。
霍世钧紧紧抱住她,低头把脸埋在她柔软的发顶,深深呼吸了一口她的芳香,顺了她的口风道:“确实是我不对,冷落了我的柔儿。前些天一直有事,再过几天,等我空了,我就陪你,谁也不见。”
善水捶了下他的胸膛,笑道:“行了,世子爷,”她忽然停住,想了起来,拖长声音道,“王——爷,你就别空说好话哄我高兴了。我知道你现在刚回,事正多,要是霸着你不放,你的同袍部下……”
她说话的时候,霍世钧的目光便渐渐落到了她的身上。
天气正热,她身上只裹件梨花白的素锦寝衣,领口松散着,露出半爿洁白的肌肤,此时,带了晚栀香气的夜风正穿过那面蒙了层天青蝉翼纱的南窗,一阵阵地拂进来,微微撩动她垂在颈边的乌发。一缕发丝调皮地钻入了她的衣襟,她还浑然不觉时,他抬起了手,探指入衣,挑出了那缕发丝,却并未松开,反倒绕缠在自己的拇指之上,然后,开始用发尾轻轻扫她脖颈。见她立刻闭口不语,微微缩脖扭身躲着他的挑逗,他正搭她腰肢上的那只手便再收紧几分,不容她的动弹,发尾也再次轻轻撩过她玉白的脖颈,用一种呢喃的声音耳语道:“你霸着我不放也没事……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王妃打算怎么霸着我不放,嗯?”
他的身体随了他的话,也紧紧地贴了过来。善水立刻感觉到了他的贲张,就像一柄宝剑蓄势待发,但请出鞘。脑海里立刻掠过自他回来后这几日,二人相处时的情景,一阵热流顿时从被他抵住的下腹处生起,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她已心如鹿撞,腿脚甚至也些微酥软,低声斥了句,“没见过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