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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部分

逆水寒-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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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海托山见人未来齐,失望中反而隐隐有些欣慰。
  ——为什么会感到欣慰?
  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他是“良心发现”,也许他觉得敌人越少,越好应付。也许他心里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这个陷阱,而把这于江湖好汉都“一网打尽”……
  不过无论怎么想,他都希望自己能够“演出好戏”。
  他但愿自己能“演出成功”。
  成功?
  失败?
  在雨里分不清,在相交里看不明,在将来命运的阴晴里,谁都未知情。
  铁手等人终于打马来到了海府门前,在雨里风中张灯结采的海府高第,反而更添凄凉景况。
  他们当然都化了妆,易了容,不过并没有彻底改头换面。
  他们这样做只是避人耳目,再说,易容术最多只能骗骗粗心大意的人,绝对不能换日偷天,也瞒不住锐睛厉目的老江湖。
  他们跟平时赴海府运粮、计议的妆扮,完全一样,所以海托山很容易便认出是他们。
  这一点海托山一直都很感安慰。
  他的视力依然精锐。
  这显得他还未曾老。
  至少没有完全老。
  就算他已经老了,他还是可以拿这点来安慰自己;一个老人家如果不懂得自我安慰,绝对是一件很不讨好的事,正如一个失败者一样。
  他觉得自己眼力就比吴双烛好出许多。
  他这样想的时候,每次都必定忘了考虑到,他的体力却逐渐不如吴双烛。
  有些事,想不起要比想起来得好。
  忘记,本来就是人类“护身符”之一。没有这个个字,缺少这个本能,人只有活得更不愉快。
  只怕,有些事愈想忘记,愈难以忘记。
  有些事要想起,却偏偏常常忘记。
  人生里最痛苦的事,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人最可贵的自由,便是无法控制对方怎么想、想什么。
  有些时候,连忘记都忘了,才是真正的忘记,有时候,快乐的记取,会让你记起忘记了的,而痛苦的记忆,会哭给忘了的忘记听。
  他在门口相迎这几个从漫长风雨长路过来的敌友,因而想起他走过大半生风雨凄迟的江湖路。
  铁手也记起了一件事情。
  一向以来,都是吴双烛在这儿迎待他们的,现在吴双烛正在做寿,也许不便站在风雨飘伶的门前,可是巴三奇呢?怎么要海神叟亲自出迎?筵宴上不是要他来主持大局的吗、铁手只是想起这些而已。
  想起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更不会让他踟蹰不前,或折回来时的路。
  改变人生的,往往不是因为想起什么,而是遇上什么,明白这点的人就该知道常常陷于回忆里,其实与事无补。
  海神叟迎迓道:“你们来了。”
  三人在马上打伞,但衣衫都湿了。
  一道闪电。
  铁手笑道:“好大的雨。”
  殷乘风道:“多热闹,连风雨都给吴老凑兴儿。”
  海托山忙道:“你们真是有心人,这么大的风雨都赶来赏老二的脸!”
  赫连春水跃下马来,笑道:“我要给吴二伯拜寿,真逼不及待呢!”
  又一阵闪电。
  接着一个雷响。
  三人捺衣走上了石阶,走进了大门。
  闪电刹时苍白了大地,他们都没有一对俯视苍生的眼,看见这灰漾漾与惨白的大地上,有多少人正在风雨中亮着兵刀伺伏在所有在高处或低地的暗影里。
  顾惜朝在内堂埋伏,已接获铁手等一行三人来到门口的消息。
  他的双手拢入袖子里。
  左手姆、食、中三指,捺住一把小刀的木柄,轻轻的在弹动着,右手握住一把小斧,已微见用力。
  轰隆一道电闪,夹着雷呜。
  顾惜朝猛想起一事。
  他疾地掠入大堂。
  ——他想起了什么事?
  ——他要做什么事情?
  铁手、赫连春水和殷乘风,已在海托山的引路下,已穿过了前庭。
  顾惜朝跃入大堂,那一众正拟“演戏”的人,纷纷都吃了一惊。
  顾惜朝沉声疾喝:“不要乱,不要望我,保持原来喝酒笑闹的神情。”
  黄金鳞吃了一惊,也自东厢闪了进来,疾问顾惜朝:“正方儿要到了,你出来干啥!?”
  顾惜朝只点点头,脚尖一点,飞跃而起,一抄手撷去了寿帐上仍钉着的短刀,还用手把寿帐的刀孔缀起遮掩,然后再用脚把寿帐下的布帏拨平,遮去了炸药引子,然后才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黄金鳞这才明白过来,正要掠入东厢,忽听顾惜朝又“咦”了一声。
  黄金鳞随他目光望去,只见宴筵的桌布上有老大一块褐斑。
  ——那是顾惜朝动手杀巴三奇的时候,所溅出来的血迹。
  ——也可以说是今晚的第一滴血。
  顾惜朝忙叫人拿了一条毛巾子,遮盖在血渍处,这才长吁一口气道:“对付铁手这等人,是丝毫大意不得的。”
  然后两人又各自窜了出去。
  他们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点燃炸药,不但把铁手等人全都炸死,海托山都作为陪葬,连同整个大堂里的部属都作为牺牲品。
  ——只要能把强敌消灭,牺牲几个部下算得了什么?
  只要有权,何愁没有部属?
  杀强敌的机会,可不常有。
  在这方面的心思,顾惜朝与黄金鳞倒是相契无间。
  铁手和赫连春水及殷乘风,已步出大厅。
  海托山的心狂跳着。
  ——他们每多走一步,就等于往森罗殿里多踏进一步。
  海托山感觉到自己步伐的沉重,就像背负了一座山在行走一般。
  而心里头又似雨丝一般乱。
  眼看要走过长廊,忽听有人在雨中墙头,惨声厉喊道:“不要进去!”
  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一听,又惊又喜,面色倏变。
  因为那是戚少商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逼人,绝不像是戚少商平时的声音,可是他们又分明辨别得出来,那的确是戚少商的声音!
  弓弦声。
  暗器夹在雨声里尖啸低呜。
  戚少商才现身于墙间,立即受到围攻。
  铁手春雷也似的一声暴喝:“退!”
  海托山突然揉扑向殷乘风。
  殷乘风呛然拔剑。
  剑一投出,密雨顿为剑芒逼开数尺。
  这剑只沾血,不沾雨水。
  这样凌厉的剑,连鬼神都要为之辟易。
  但海托山低吼一声,伏身塌腰,反而往剑锋扑去。
  因为铁手的疑虑,所以殷乘风和赫连春水来“贺寿”也暗携兵器。
  一时间,走廊上的埋伏,尽皆发动。
  刀枪箭雨,几乎每一处可以躲人的地方,都有人掠扑出来,向铁手和赫连春水袭击。
  而大堂、花园、内堂的高手,全急于反扑长廊,大厅、前庭,大门的伏兵,也全发动,往内兜截!
  局面虽然剧生奇变,便这一干志在必得的伏兵,阵脚却丝毫不乱,反而激发了野兽拼战般的镖狠!
  往内反扑的伏兵由刘单云带领。
  往外搏杀的队伍由顾惜朝率领。
  黄金鳞则带人包围海府。
  铁手跟刘单云一朝相,立时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果然不幸料中。
  这时候海托山与殷乘风已骤然分了开来。
  海托山身上有了血迹。
  殷乘风衣上也沾了血。
  血很快被雨水冲净。
  雨下得特别大。
  血流得特别多。
  雨水把血水灌人士里,流出屋外,汇流到不知名的所在去。
  戚少商闷哼了一声,似受了伤,但仍然不跃下墙来。
  因为他决不能让这可能是唯一的退路被人占据或堵塞。
  他单手持剑,青锋宛若青龙。
  青色的剑泛起红色的血潮,在灰白色的雨网里。
  铁手见招拆招,见人打人,至少有二十人被他双手一触,当即踣地不起。
  赫连春水双枪在手,却未有机会驳成长枪以远拒群敌,穿着华衣锦服的敌人已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已杀了十三人,受了五处伤,三处轻,两处较重。
  而殷乘风却没人敌潮里。
  只见一道宛似闪电般极快的白光,在敌人围攻下倏东忽西,难以抓摸。
  铁手见情势不对,决不可恋战,当下大喝一声:“快走!”猿臂连伸,眨间已捉走七、八名强敌,运起神功,冲入敌阵里,双手无坚不摧,又夺下十来件兵器,这才看得见殷乘风。
  顾惜朝和冯乱虎、宋乱水,全向殷乘风围攻,而刘单云也操身抢近、疯狂拼命,海托山却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泊泊的淌着,染红了他的花白胡子。
  铁手又惊又怒,双臂一交,已隐作风雷之事,顾惜朝叱道:“我们一起上!”自己却不先上,仍然追袭殷乘风。
  有十来名官道上和武林中的好手,贪功急攻,铁手大喝一声:“让开了!”双手迎空击出,数百十点雨珠,被他这隔室一震之力,变作脱簧暗器一般,疾射过去,有六、七人走避不及,挤成一堆,捂脸捂颊,哎哟不止。
  铁手一步上前,声威夺人,冯乱虎本来拦住,但见他来势,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闪,宋乱水则想硬搪,铁手还未动手,一脚就把他扫跌出去。
  铁手一伸手,就抓住顾惜朝的衣襟。
  顾惜朝一斧就往铁手的手腕砍下去。
  这一砍只是虚着。
  就在斧光耀眼之际,他的刀悄没声息的飞射出去,正中殷乘风的背部。
  刀柄轻幌,殷乘风半声未哼。
  顾惜朝的人也如游鱼一般,脚底一溜,衣裂人退,铁手还待抢进,黄金鳞的“鱼鳞紫金刀”已夹着飘雨,飞剁他的脖子!
  顾惜朝退得极快,但有一道剑光却比他更快。
  殷乘风的剑。 

 
 第一零三章 乘风归去

 
 
  顾惜朝一刀得手,退得迅疾无伦。
  但他再快,也快不过殷乘风的剑。
  殷乘风外号“电剑”,要比剑快,就算“四大名捕”中的冷血也快不过他。
  冷血的剑法,剑剑进迫,招招拼命,无一招自救,要论气势,殷乘风远所不及,但要比剑法迅疾,殷乘风的快剑犹在当年他的师尊岳丈“三绝一声雷”伍刚中之上。
  他这一剑,后发而先至,追上顾惜朝。
  但这剑一出,也等于是把空门卖给刘单云!
  刘单云悲愤。
  悲愤的刘单云。
  战斗一开始,顾惜朝、刘单云、海托山和七八名高手都往殷乘风围攻过去,那是因为:
  一,殷乘风是“青天寨”寨主,只要能把他擒下,就可以降逼在“秘岩洞”里的南寨子弟,如果把他杀死,至少也可以打击青天寨徒众的士气。二,铁手的武功太高,这些成名人物个个都有私心,不敢轻攫铁手之锋锐,避重就轻,便专找殷乘风下手。三、赫连春水是赫连大将军的独子,真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格杀他,只怕难免后患,更何况赫连乐吾对“天弃四叟”本有恩情,大家都有意无意间不愿对赫连春水赶尽杀绝。
  这一来,殷乘风更为当殃。
  其中也许有一人较为例外,那就是海托山。
  他跟殷乘风各在易水两岸称雄,要对同道下辣手,也只是因为矢在肾上,不得不发,情非得已,他本身只想擒下殷乘风,并不想取他性命。
  战局一上来,便拼出性命,顾惜朝与黄金鳞更向殷乘风下重手,海托山见势不妙,忙挡在前面,明是单挑殷乘风,实有不想殷乘风横死当堂之意。
  可是这一来,惨祸反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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