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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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潜逃的谎言,这才又进了一趟来旺的住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前院儿去。至于他在来旺儿的房中又做了些什么手脚,仇有财没有跟过去看,就无从知道了。
仇有财没想到会在林村看到这么精彩的两场戏。从这两场戏中,他看清了来旺儿那丑恶的嘴脸,也看清了林炳那狠毒的心肠。从这两场活剧中,他又想到了明后天晚上按照上人定下的计策将要演出的另一场更加精彩的活剧。一套更加完整的捉拿林炳的方案,也就在心中渐次酝酿成熟了。
林炳为制造来旺儿卷款潜逃而打开的后门,倒是方便了仇有财,他不用翻墙头,就大摇大摆地从后门出去,然后绕过林村小桥,等他回到坑沿的班子里,本忠已经从吴石宕回来多时了。来旺儿放下锄头,跳到坑底,弯腰去拣骨殖。林炳猛地抡起锄头,向来旺儿的后脑勺上砸去。
第二天下午的会场戏,新声班演的是《赵家楼》,是《济公传》中的采花淫贼华云龙在赵家楼采花反被济公及赵家小姐所擒的故事。这是一出武生和武旦的打斗戏,小丑儿演济颠僧,手拿破芭蕉扇,趿拉着没后跟的破鞋,只是插科打诨而已,倒用不着什么真功夫。新天喜班演的是《五福寺》,这是一出闹剧,也是一出风流戏。情节其实很简单:五福寺中大小五个和尚同时私通一个暗门子,听说大年三十儿晚上暗门子的丈夫在外地经商不归,各带了酒肉食物先后上门来寻欢作乐。先来的正要入港,被后到的冲破好事,只好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如此这般一个来了一个躲,最后本夫回家,把藏在各个角落的五个和尚全都抓了起来,大大地敲了一笔竹杠。也亏得那坤伶真做得出来,每来一个和尚,就勾肩叠股、你拥我抱地搂在一起,做出各种各样难描难画的怪相来,绝不带重样儿的。五个和尚,有小丑儿演的,也有大花脸反串的,都一色儿剃了个大光头,油光闪亮的,更显得贼头贼脑,恶形恶状。这出戏,不但大锣不用,甚至连丝竹都不动,七个人上场,除了数板之外,就是道白,连一句唱词儿也没有。七个人中,尽管只有一名坤角儿,但她是贯穿全剧的,单凭她一个人的卖弄风骚,竟把全场几千双眼睛全都勾向了南边;任凭你北边台上的武生和武旦怎么翻跟斗,怎么杀得难解难分,看的人依旧寥寥可数。等到南面台上的大当家和尚甩掉僧衣僧帽,露出大光头和一身贼肥的肥肉,三把两把把小旦的衣服裙子统统扯去,半裸着身子横抱进帐子里面去的时候,全场为之大哗,所有的眼睛统统注向了南面。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林炳点响了三眼铳──新声班在第二个回合中又输了。气得王领班的坐在戏箱子上干吹胡子干瞪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九月二十五日,是陈家百岁寿庆的正日子。从清晨开始,有头有脸的体面亲友们纷纷前来拜寿,一路上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关于县里太爷和一众知名绅衿们下午要来贺寿的消息,不但早就已经传过来了,与绅衿们同来的内眷们,已经在中午先期到达。整个下午,陈府全家老小全都衣冠整齐地在堂上堂下恭候,单等锣声一响,立即放炮,然后排班出门迎接。但是从申时等到酉时,从太阳斜等到太阳落,从会场戏上台等到三眼铳放过观众逐渐散去,还不见金太爷的影子。从城里直接来拜寿的内眷们则说:太爷夫妇与一众绅士们确实一早就已经动身出城来了,只是中途想顺便逛一逛仙都,要稍许晚一些才能到达。有了这么一个确讯,一干人连主带客只好全都眼巴巴儿地干等着。一等等到了天黑,寿筵虽然早已齐备,却不敢开张。可不是么,要是这边主客们刚刚入席举杯,那边太爷的轿子正好到了,该有多失礼呀!
一直等到天色断黑,太爷还是没到。有人猜测,多半儿是县里临时有了什么紧急公事,半道儿上又折回城里去了。但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像:即便太爷有紧急公事,难道一众绅衿们也有急事要办吗?何况绅衿们的内眷都在这里呢!再说,即便这桩公事甚为重大,全县的头面人物非都回去不可,难道就不会派个衙役或亲丁到坑沿来报个信儿,好叫这边不再傻等么?
如果只是普通常客,主人当然不会这么死等的。可这是一县之主的百里侯哇!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真要是在礼数上得罪了太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
又等了有半个来时辰,村民们不明就里,戏台前都已经挤满了人,台场也都快要闹响了,不得已,这才传令下去:留下太爷老爷们的几席,把绅衿们的内眷请了出来,立即开宴!
贺客们心怀鬼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把太爷的突然爽约不到作为头条新闻在猜测着,传递着。特别是那些丈夫无故不到的太太夫人们,心里不踏实,也是食不知味。没多久,消息从大门里面传到了大门外面,又从大门外面传到了戏班子后台。仇有财和本忠听见了,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心里明白:素素和红云等人在仙都演的那场戏,已经完满结束;下一场好戏,就得看他们的了。
由于贵客不到,宾客们入席晚了,门外的台场也就闹得特别长久。好不容易等到客人们打着饱嗝儿喷着酒气从大门口一拥而出,在后台等待已久的八仙方才上场。今天是寿辰正日子,宾客们点贺的吉庆折子戏特别多,尽管这种戏演的人不卖力,看的人也不感兴趣,但是风尚如此,多数人只好视而不见,与三五友好围个小圈儿,他演他的,我聊我的,各不相关。听上去,台下的喧嚷声不知比台上要响多少倍,几乎把唱腔和说白全都淹没了。
点贺的吉庆戏好不容易演完,会场戏开始登台了。五场戏,新天喜班已经连赢了两场,只要今天晚上这一场戏再取胜,这次品会场的彩头新天喜班就算是赢定了。因此,新声班全班人马都拿出十二分的劲头儿来,一定要赢这最最关键的一场。
头一出戏,新天喜班演的是闹剧《打面缸》。这是一出情节与《五福寺》相似的闹剧。一个叫“逢人笑”的妓女到县太爷的大堂上要求从良,县太爷把她判给衙役张才。“逢人笑”跟着张才刚回到家里,太爷就发下牌票来,把张才打发到曹州去公干,接着师爷、太爷先后跟踪而至,“逢人笑”就在家里跟师爷和太爷放肆地调情,在台上做出来的那些妖形怪状,只怕就是果真到了妓院里,也不会放荡下贱到这种份儿上的。
新声班上演的,是《火焰山》中《借扇》一场。尽管台上烟火一阵接着一阵,孙悟空和铁扇公主像风车儿似的杀得不可开交,但是台下观众爱看的不是翻跟斗而是逗色情,因此,多数观众依然眼瞪瞪地盯着南面台上,向北的观众寥寥可数。
一连三场的败北,确实使王领班儿的十分恼火了。要说演武戏,他们班子还可以演出十本以上拿手的来。但是要演风流戏,却是连一出也没有。这次品会场,遇到了新天喜斑,比的是淫荡下贱而不是武功。新声班连一个女伶也没有,怎么比得过人家?再说,就是有坤角,也不能出卖色相去砸自己的牌子呀!那么,难道就心甘情愿地认输了么?占有多年的胜券,就这么老老实实地送到新天喜班手里去么?王领班的在后台转了几个圈子,向仇有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
“新声班十几年来响噹噹的一块牌子,想不到今天竟会砸在这窑子班手里!咱们这戏,往后在这浙南地面还唱得下去么?”
仇有财微微一笑,好像并不关心似地说:
“谁叫你王大领班的当初不收几个坤角儿呢?哪怕只收一个,只要她敢在台上当众脱裤子,今天的会场不是就能压过人家一头去,响噹噹的牌子不也就保住了么?”
仇有财演的虽然是丑角,在台上插科打诨,笑料百出,但在台下却是个十分拘谨、寡于言笑的人。今天他一反常态,居然跟王领班的打起哈哈来,怎不叫人感到惊奇呢?王领班的正在气头儿上,也不去分辨真假,只是颇为忿忿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要我把正正经经的戏班子变成野鸡班子,我宁可卖了戏箱子回家去抱小孙孙,也绝不卖我这张老脸、这块牌子!只是我们新声舞台在浙南闯荡了十几年,大小会场品了不下四五十次,不论是唱做还是武打,都没有输给人家过,今天栽在上不了会场的新天喜班手里,实在是太倒运了。要是早知道这次会场的对手是这个野鸡班子,我才不来上这个老当呢!”
仇有财依旧爽朗地笑着,解心宽似地说:
“照我看,这次会场,要是在唱做武打上输给别的班子,那才真叫栽了跟斗了;这个新天喜班子,论唱做不行,说武打不会,至于正经八百的戏,那叫猴儿戴胡子──一出没一出,弄几个不知羞耻的骚娘们儿上台来逗色,也算是会场戏,让他们赢了,又有什么稀奇?这倒好,正应了那句话了:品输了会场,不是做戏的不会做,却是看戏的不会看。事过之后,懂得戏路子的人,是非自有公论,怎么能说是倒楣呢?”
王领班的皱着魁星似的脸,又一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
“你的话固然不错,只是咱们卖了那么大的力气,却败在这样的戏班子手里,总不甘心。如今五场戏输了三场,败局己定,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能把杨贵妃请来上台出浴,也翻不了梢啦!看起来,这一回咱们还非得叫人家给扒光了出大丑不可了。”
仇有财风趣地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上一回当,学一回乖,如今反正已经是输定了,下两场戏,咱们不会拣那不出汗的演么?新天喜班一连赢了三场,下两场戏,只怕也不会那么卖弄风情了。要是你肯听我的,下两场戏,不敢说每场都赢,赢他们一场,大概还有把握。”
王领班的为自己班子的盛名被损而伤心,也为伙计们如此卖力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而惋惜,听仇有财说既能省力气又能胜他一场,觉得总比人人出一身大汗却又连连败北要强得多,就把下两场戏的戏目交给仇有财去掂掇,自己落一个眼不见心不烦,提前一日到下一台戏的村店张罗去了。
九月二十六日的日场戏,新天喜班由于胜券已得,一方面不愿再卖力气,一方面也落得做个人情,上演的是几出风流小戏《双看相》、《游龙戏凤》、《小尼姑下山》和《吕洞宾戏牡丹》。新声班按照仇有财的安排,演的是全本《白蛇传》。这原是本忠的拿手好戏,饰演白娘子和小青的虽然都不是坤角,扮相和唱做都还说得过去。观众们见新天喜班的几个女角不再在台上解怀脱裤子了,对她们的兴趣也就逐渐淡薄下来,而对新声班堪称上乘的精湛表演却越来越感到兴趣。
这一天,林炳见胜负已分,对新声班的报复已经得手,也就懒得再在台前露面,一直到了太阳偏西,接替林炳掌管评判大权的人看看场上总是面向北的人居多,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三眼铳点响了。这一场,新声班赢回了一些面子,至少是不会光屁股了。
第一百回
大显神通,装包拯招来三个冤鬼
群情激奋,杀林炳了结两代深仇
按照当地品会场的习惯,最后一场戏必定是天亮戏,上演的戏目往往也是最拿手最精彩的。因为往常品会场的主持者总是想方设法使前四场戏的比赛双方势均力敌,故意把定局安排在最后一夜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