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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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旱魃近不近?
近在眼前面对面!
不是本县老百姓,
不是外来绿旗兵,
大伙儿同心除旱魃,
我来说出他的姓和名!
不是这个小孩子,
不是那个老头子,
大伙儿同心除旱魃,
我来说出他的名和字!
──呜嘟呜嘟呜嘟嘟!嘡!嘡!嘡!
末尾这三声堂锣敲得特别响,全场上下同声应和,群情激昂,人人振臂高呼,砰砰嘭嘭,场上所有三眼铳全都响了:
大伙儿同心除旱魃,
快快说出他的名和字!
大伙儿同心除旱魃,
快快说出他的名和字!快!快!快!
金太爷一听,心里忽然明白过来:“混帐!什么旱魃呀?这不是说的我吗?这个道人莫不是雷家寨匪徒乔装打扮了,特意来妖言惑众煽风找碴儿的吧?倒要防备着他点儿!好在今天三班两军都在这儿,不如来一个先下手为强,立即发令,捉拿妖人……”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没等金太爷站起来发话,半空中筚篥又吹响了。这一回,谢三儿不唱了,而是一手用锣棰指着金太爷,一手高高举起堂锣,用他的整口丹田之气狂呼而出:
这个旱魃他姓金,
本县的知县最黑心!
大伙儿赶紧抓住他,
剥他的皮来抽他的筋!
随着这最后一声狂呼,谢三儿双手举起铜锣,瞅准了前面不远儿冲自己跪着的金太爷狠命摔了过去,接着拔出短剑来,纵身往下一跳,想借这两丈多高的冲劲儿,一剑把金太爷捅一个透心儿凉。可惜,关键的时刻,金太爷一看情节有变,景况不妙,“刷”地一声,跟猴儿似的一蹦老高,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抓住这个妖人!抓住他!”喊声刚止,一个圆咕隆咚金光闪闪的东西迎面飞来,赶紧往旁边哨官身后一躲;趁势跳进了门槛儿里面去。两个小厮的腿脚更其利索,跟脚也跳进了门里,随手把挺厚挺沉的两扇大红木门关上闸死。回头再找金太爷,早已经一溜烟儿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大门外面喊声震天!三星旗打出来了,飞虎旗打出来了,花花绿绿的蝴蝶旗也打出来了。在战旗的指引之下,男女兵将各各掣出自己的兵器,高举过头,争先恐后地向三班衙役和正辅两军冲杀过去。
一时间将领们的呼喊声,战士们的喊杀声,厮杀中兵刃的撞击声,负伤时的惨呼声,还有许多一时间分辨不清来自何处、发自何因的奇音怪声,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写成一篇有血有泪有声有色的诗篇,谱成一章激越奔放扣人心弦的乐曲!啊,混战,混战,混战!哪支国手名笔能够勾画出千奇百怪瞬息万变的混战场面于万一?哪支生花妙笔能够刻画出错综复杂难分难解的混战场面于万一?又有哪位来自天庭仙国的乐曲大师能够再现这万籁齐喧千声交织的混战场面于万一呢?
下山之前,首领们对进城以后如何活捉金鸡太爷,如何击溃绿营兵和众衙役,如何劫犯人砸仓库,甚至对加何施赈济贫,都作了详尽的安排,不能不说已经做到“周到细致”了。抓住金鸡太爷,本来应该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万无一失的。不过古往今来的兵家,也都无法避免因敌情突变而造成的败局和损失。高明一些的,会随机应变,调整自己的部署和策略,从而转危为安,转败为胜,至少可以少受一些损失;愚鲁一些的,深入绝地还自以为得计,耳目闭塞,一意孤行,终于难免全军覆没命运的,又有多少呢!谢三儿双手举起铜锣,瞅准了金太爷狠命摔了过去,接着拔出短剑来,纵身往下一跳。
今天求雨大军进城,就在城门旁边,混进绿旗营里去的自己人递过来一则最新消息:前天刚从丽水开来一哨人马,城内兵力增加了。进城以后,刘保义匆匆跟雷一飞嘀咕了几句,就传下令去:留下一百条扁担专去运粮食;分出一百名战士,单去攻大牢;留下二十名女兵,专赚城门,准备退路,以县前三眼铳齐放为号,一起动手,事成之后,各自退到城外“石马将军”取齐,另作定夺。及至看见金太爷今天大摆威风,居然在两名武官一百二十名兵丁的护卫下出场,刘保义就意识到将会有一场恶战将发生。难的是,一者不知道县里是否已经有所察觉而做了准备,二者今天求雨的人中,有将近半数是一路上自投助威的乡民和城里看热闹的居民,一旦动起手来,如何鼓动能战斗的投入战斗,保护不能战斗的安全撤离现场,将是一件十分难办的事情。趁金太爷跪拜上香的工夫,刘保义悄悄儿地撤到了人群的后面,打算把金太爷连同这一百二十多名带刀的全留给雷一飞他们去对付,自己专门去照顾那几百名手无寸铁的父老乡亲们,同时准备抵敌援军的到来。
十几支三眼铳同时施放的巨响,发出了几路人马同时动手的信号。最先得手的,是月娥带领的二十名女兵。她们大都是红梅、小红一类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之犊,又都是村姑打扮,不引人注目,外加守军中有自己人在掩护遮眼,因此在嬉笑追逐中一哄而上,两个对付一个,十几名守城兵丁猝不及防,转眼间都成了俘虏。兵不血刃,就把东门控制在手里了。
守候在县廪附近的一百条扁担,一听见铳声响了,从四面八方扑向县廪大门。守仓的库兵中腿脚快的,一溜烟儿逃之夭夭;腿脚慢的,挨了扁担之外,还被捆上了手脚。反正粮库里麻袋是现成的,全给装进麻袋里扔到空仓里去了。一百名小伙子一起动手,砸开仓锁,每人装了两麻袋稻谷,正好做一挑儿挑着。临行之前,又把几间四面无靠的草房点着了,转眼之间,烈焰腾空而起。附近的人们见仓库失火,纷纷提了水桶火钩之类来救,及至发现粮仓四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所烧的又是几间草屋,就扔下救火的家伙,一拥而上,扛起重甸甸的粮食包四散而去。
最激烈的战斗,还是在县前。就在谢三儿从半空中跳下来的时候,雷一飞也急忙掣出了腰刀,向金太爷冲去。但是两个人都晚了。县太爷有如脱兔一般仓皇逸去,却把两名武官关在门外,给他们造成了一个前有强兵、后无退路的绝境,他们也就不得不破釜沉舟,背“门”一战了。
两名哨官都是经历过阵仗的,尽管面对着三倍的强敌,依旧一面舞刀来迎,一面指挥那一百多名兵丁靠拢一些,列成战阵,避免被各个击破,同时派出流星马急驰回营去搬救兵。
混战一开始,早有从杨村来的人从火刑柱上把小“旱魃”救了下来背在背上,先撤出东门去了。跟求雨没多大关系,单为“观光”而来的城里百姓,大都是游手好闲的汉子和生意中人,他们围在人群的最外层,一见军民双方厮打起来,这些“久居衙门口”的人,都知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道理,趁刀枪没有劈到自己头上来,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而求雨大军经村过店自动参加进来的那二百来人,当然都是等着雨水种田的庄稼汉子。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场事先串通好了的假戏,从白云道人合情合理的祷词中,从三位学究寻找旱魃的传说中,他们深信旱魃有的时候是会变成父母官的样子来祸害百姓的。因此,当他们看见白云道人从半空中跳了下来扑向县太爷的时候,他们也从惊愕中苏醒过来,跟随雷家寨的弟兄们一起义愤填膺地冲向金太爷,恨不得把这个面皮白净的吃人旱魃抓住撕碎,剖腹挖心,抽筋剥皮!
他们之中,只有少数人扛来了锄头扁担,大多数人都是赤手空拳,除了几支清香之外,一无所有。沿街的店铺,一见衙门口官与民打了起来,全都纷纷关上了店门,再也敲不开。就在这个时候,刘保义正想喝令他们赶紧退出城外,却见一筹汉子,嘴上刚有几根黑汗毛,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长得傻大黑粗,穿一身满是补钉的单衣单裤,敞着紫铜色的胸膛,正用脚蹬住站笼拆那上面的木栅栏。站笼是用松木做的框架,硬木栅栏每根都有手臂粗细。那大汉一用力,蹬开了榫头,一架站笼就散了架。一根根六尺长短的木杠子,接连不断地抽了出来,传递到手无寸铁的村民们手中,并立即投入了战斗。
在他的带头下,没有兵器的人们纷纷涌向另外三架站笼,也有人动手去拆衙门口两旁的朱红色木栅栏的。战斗在继续着,民方正以压倒军方的绝对优势,把两名哨官和一百多名丁壮逼到一个角落里。红色的大门前面,没有敌军防守了。拆站笼的那个大汉,把火刑柱倒拔了出来,七八个人抱着,正在“一二三,嗨!一二三,嗨!”冲撞着那两扇红漆的大门儿。
这时候,打西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哨官带着二百多绿营兵赶来救援了。县前街并不开阔,几百人在那里混战,就已经跟人粥似的施展不开手脚;再来二百兵,怎么打?刘保义略一犹豫,急忙调过一百人来,把援兵截住,就在街口厮杀。同时大声喝令所有没有兵器的乡民和受伤的人统统撤出战场,转移到城外去。衙门口略为空旷了一些,战斗的双方也比较能甩得开胳膊抡得圆兵器了。
如今的状况是:衙门口的两名哨官,带领一百多名军士对付二百多乡民;而县前西街口的二百多名绿营兵,却又叫一百多名乡民给堵住了,过不来。混战中,双方各有死伤,但依旧是相持不下的局面。十几名找不到家伙的乡民,抱定了那根火刑注,还在用力地冲撞着大门,每撞一下,大门抖动一阵子,哗哗地往下掉泥皮尘土,却怎也撞不开。显然是里面有人把大门儿顶得更结实了。
刘保义注视着战事的进行,认为僵持的时间越长,则对我方越加不利,因此必须速战速决。猛一抬头,见头顶上乌云翻滾,就在双方杀得天昏地黑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炎炎赤日已经被浓厚的乌云所遮掩,隐隐的雷声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降临。因此,不论是否能够取胜,战事必须在大雨到来之前结束,并撤出县城。情况的突变加上天气的突变,要求他当机立断,变换策略。稍一思索,就派一名亲兵到大牢面前去传令:不论是否已经得手,急速回兵,到县前来对二百名绿营兵从东西两面夹攻,务求全歼。
果然,不到一顿饭工夫,绿营兵身后喊杀之声大作,面前的绿旗兵顿时乱了营。刘保义心知这是自己的援兵到了,大叫一声:“弟兄们,随我来!”就舞起双刀,冲进了敌阵,乱砍乱杀起来。
绿营兵左冲右突,两头挨打,腹背受敌,无法冲出。刘保义的两把刀又像风车似的就地滚来,碰到的受伤,挨着的送命,直杀得绿旗兵鬼哭狼嚎,东倒西歪,躺得满街上都是。就在这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忽然一百名绿营兵从正对衙门口的水门街冲了进来,又抄了刘保义的后路了。
原来,带兵来救援的那位哨官,见自己被人堵在街路上厮杀,无法驰救被困在衙门口的那两位同僚,就分出一半儿人马来,从小胡同里向南穿到了溪边,再从水门洞中冲了过来,断了义军的后路。一个包抄,一个反包抄,双方的人马都分成了三处,人数也大体上相等;势均力敌的厮杀,一时间更加难分轩轾上下。这种混战的局面,可以说是一种双方同归于尽的打法,正是义军举旗之初所绝对禁忌的。刘保义略一思索,就派一名亲兵到另两处去传令,自己的人马却逐渐向东撤退,守住了从衙门口通向东街和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