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是秋默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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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一回发现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如此纯净;头一回发现有人说话可以如此暖心,春日里的汩汩清泉般;头一回发现有女孩子给他送便当的时候,在跆拳道馆“偶遇”的时候,居然一股的平静若水,全然不像那些追求者的热情似火;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她只当他是朋友;后来,才发现自己陷进去了,也许比她更早一些。
如果还有一丝叫做甜蜜的东西,那便是她给他的。曾经对现实全然冷漠的他,竟然也会在遇到她之后,觉得一个普通的晴天是如此的美妙;跟她一起吃过的街边小吃,很是香甜;她偶尔的撒娇,让他也忍不住逗她一逗,实在是无限的趣味。
如果还有一个叫做明媚的东西,那么,只有和她一起的。那一年。
然风云骤变,只恨缘浅,是无奈。
他回了回神,深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手里的相框,指腹轻轻划过那相框中她笑靥如花的脸颊,微微一滞。然后打开抽屉,把相片放回。
或者上天嫉妒他并不该同时拥有这么多的;或者是前世的孽,总之,他是失去了。失去的比拥有的要多;也许,已经是一无所有。
……小悦,还好么?过几天哥去看你。
第五章 惘逝
第五章 惘逝深秋的空气如隆冬般冰冷。夕阳淡淡地追过山的影子,追着人的伤与逝。
公墓的矮松排出几抹厚重的凄清,风很大,呼啸地掠过人的眼帘。
雨墨蹲下来,将一束小雏菊放在墓碑前,“小悦,这是新鲜的小雏菊,希望你喜欢。”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张少女的清丽活泼的脸——她有着和邱奕天一样的漂亮的眼睛,一样好看的嘴角,两个小酒窝让她的笑看起来很灿烂。
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是在五年前雨墨的生日的时候。
那天,奕天陪她去了“柳上楼”庆祝她的二十一岁生日。他和她都不喜欢吃日本料理,但独独喜欢那店的中式化古色古香的装潢和气息。她还记得,他低沉幽深的眸子闪在她的眼前,“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他从不说这类甜言蜜语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格外认真,只是微微地红了脸。那一刻,她觉得真是幸福到了极点。然而,一刻甜蜜的极致,转念却只剩下无言的清秋。
从“柳上楼”出来,他们看了通宵电影。
离开家的时候,小悦交给她一个用相框裱起来的小雏菊,“雨墨姐,生日快乐!我这个电灯泡今天休息休息,你们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那是小悦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十字绣。淡黄色的小小的花瓣,浅绿色的茎杆和叶子,精致得就像一副工艺品。
她喜欢画水粉画,尤其喜欢画小雏菊。她说,小雏菊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最可爱的花。
然而这样的小雏菊,她却再也无法看到了。
当雨墨和奕天凌晨回到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的。奕天猛地推门进屋,里面是一片狼藉。
她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沙发和茶几倒成一片,小悦瑟缩地蜷在墙角,身上只披了一件撕破的睡衣。她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嘴角好脸颊上是几块血污的青紫,睡衣上是大块斑斑的血迹。雨墨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小悦!……”他们叫着她的名字,她终于清醒过来,却只发着抖,呆呆地盯着地板。
“小悦,你说说话!”她夺眶而出的泪如泉涌。她才十七岁啊!那么可爱的年纪……
“小悦,是不是戚老四?”奕天紧紧凝着眉头,眼里一层晶莹的光。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手腕上青筋暴突。
雨墨想起来,曾经到奕天他们跆拳道馆闹事的那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就叫戚老四。
小悦木然地点点头,“我认识……其中有一个男人是戚老四……其他的……其他两个就不认识了……”
奕天一拳猛捶在地板上,“他妈的!畜生!”
还不止一个!那帮禽兽!她瘫坐在地上,拥着小悦,啜泣,“对不起,要不是我过生日,小悦她也不会……”万般悔恨,却已是回不去的绚烂。
奕天没有说话,他疯一般地抱起邱悦,“叫救护车!”
经过抢救,小悦脱离了危险。但是她和之前已经判若两人。她很少讲话,眼神只是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或者窗外的夕阳。
雨墨知道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会留下什么样的剧痛和不堪的回忆。
害怕小悦出意外,她和邱奕天整天守在病房。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和眼里布满的血丝,她心疼地说,奕天你休息休息吧,我守着。但是奕天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住小悦的,仿佛失聪一样地,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他骤然起身,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早,他鼻青脸肿地推开病房的门。他眼眶黑黑的,没有一丝神采,的额头和嘴角都有撕裂的血口子,一身衣服袖子和裤脚都已经撕破了。看到他一瘸一拐走进来,雨墨吓坏了。她问他,他依然不说话。她只好拿来消毒水和纱布,帮奕天包扎伤口。
纱布一层一层浸渍着血红,而奕天却没有疼痛感地,只是一味握紧了小悦的手。两天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小悦,哥一定帮你讨回来!
住院的第三天,奕天去清洗伤口,雨墨一个人留在病房陪小悦。
小悦的脸色已经不再如先前那样苍白,她无力地眨着空洞的眼睛说,“雨墨姐,我想吃梨。你去帮我买点吧。”
听到小悦主动要求吃东西,她喜出望外。然而,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悦,那也是小悦说的最后一句话。
留下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能好好守着小悦,她不可能……是的,自己是罪人!一步一步把小悦推向命运的悬崖!她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永远不能原谅!永远不能!!
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通宵的寒风刺痛了心底的每个角落。雨墨的心皲裂成满地的碎片,在浓重的夜雾里,她沉重地感受着小悦从医院顶楼跳下来的时候,那绝望的心情。
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奕天,那夜,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泪。那个一度刚强,此刻却满身脆弱的男人,正守在医院的太平间,一夜无眠。
她曾经的愿望是开画展。她是那么纯净的一个女孩子,但一个晚上,毁掉了她。她绝望地选择了死亡。
命运总擅长无情的捉弄,有时候甚至没有丝毫的怜悯。就在小悦走的后一个星期,雨墨成了一个孤儿。
父亲的去世,让她忽然不知如何面对命运突如其来的重击。上天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抽掉了她的几乎一切,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
她一个人默默地去了殡仪馆,在为数不多的亲属陪同下,看着父亲的骨灰被放进一个小盒子里。那一霎那,一种空前的绝望和孤独席卷而来……家?她或者已经永远失去了。
守着空空的房子,她两夜没有合眼,眼泪似乎在看到父亲骨灰盒盖上的那一瞬间,已经流干了。
那年,她刚好大学毕业。
她没有告诉奕天。她知道他现在不会比她好过。况且,是她害了他。她一度认为,父亲的去世,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应。报应……最残酷的报应。
一个月以后,她拿到了一个公派留学的名额。之前并没想到过出国的她,带着万事皆空的无奈和痛苦,选择了逃离。
然而五年以后,该痛的,还是痛。
……小悦,这里这么荒凉,应该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小雏菊了吧……一颗泪晶莹地滴下,在淡黄色的花瓣上划了一个圈。
风一声一声的长叹,穿过陵墓的山坡,如同生命的起落,时高时低,却都在婉转间淡去了痕迹。
她吸了吸鼻子,刚起身,就开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是他。
第六章 深痛
名缘酒吧,深玫瑰色的墙壁上缀着点点温柔的光,一首带着法国乡村气息的老歌轻轻地流淌着缱绻和安宁,又叫人伤怀。
他的脸在眼前,淡黑的眉,炯炯的眼睛,黯然的神色,就这样似真似幻地对着她。
她小巧的脸颊在流动的光影里,映出忧伤的轮廓,微闪的双眸,淡淡的细眉。她没怎么变,还是那股学生气的清秀和纯静——一种久违的怀念。他的心一阵轻微的颤动。
“这几年,还好吗?”奕天摸着咖啡杯柄,没有抬头。
她抬眼,看了看他,“恩,还好……你呢?”
“不怎么样。”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带着微微的埋怨。(奇*书*网。整*理*提*供)
她低下头,慢慢地喝着咖啡,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几分钟,没有讲话,现在的两人,真的感觉很陌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她轻轻地说。
“你当年去美国的时候,也没跟我打过招呼。”他抬起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至于我的事情,佟小姐好像也没有必要知道。”
她的心一沉。他的眼神,仍然可以看得出伤痕——是的,他还在记恨着她。但她又该怎样告诉他,当年她的离开,并不是因为要逃避,而是不想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
“对不起,我以为……就算是作为朋友……我只是……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她支吾着。然而,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能够了吧。
“谢谢。”他的声音依然冰冷,“如果是作为朋友,这种关心就不用了。”
这么客气,这么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尴尬。她只觉得尘封的伤痛开始发酵,越来越酸楚。
两人就像是陌路相逢的过客,那么生疏,生疏得让她害怕。
又是一段沉默。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小悦她也不会……”她的声音低下去,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
“小悦的事跟你无关……不怪你。”他心里一紧。
雨墨紧紧握着咖啡杯,没有说话。她给他的伤,他应该永远无法释怀。似乎她和他彼此之间,已经没什么共同的东西,除了伤害。
“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她拿起旁边的皮包,站起来告辞。
奕天放下杯子,也站起来,“我可以开车送你。”
——他可以送她,只是“可以”。雨墨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坐公车挺方便的。你先走吧,再见。”
“路上小心。再见。”说完这句再见,一层透明的液体漫上眼帘,她转过头,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她以为,他会出于绅士的礼貌坚持一下送她回家。可是他不再客气,转身就走了。
看着那辆深蓝色凌志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尽头,她的心继续地沉了下去。
夜色在没有星星的天空里沉淀,沉淀了人的酸和痛。
明明是那样地眷恋着、入骨地思念着、疯狂地想拥有着,为什么她在你眼前,你的心里却又只剩下了痛。释放了压抑许久的想念,好不容易见到她,为什么却还要心口不一地逃开她……奕天双手茫茫然地搭在方向盘上,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自己住的小区。
——如果还有什么交集,那么也只是半陌生的朋友了吧。她早就放弃得干干净净,你也该潇洒地放手。这样对大家都好。
但是为什么心底刻骨的眷恋,把所有的思想都填得满满的,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晚间的溶潭,墨如一池黑玉。奕天奇怪怎么就绕到这里来了。
车灯长长地打过一条小巷,在一座单元楼前停了下来。那个熟悉的窗户此时还没有光。
原来她还没回来。他坐回车里,打开CD机,播了一支曲子。他没有买过CD,只有一张,是她送给他,她很喜欢的。
如水行云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