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小玉儿传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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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儿传奇
第一章达达达──「有刺客!」
二更天时分,原本万籁俱寂的「御风行馆」突然骚动起来,匆急的脚步声从
东廊顶上的琉璃瓦一路冲向西厢。各处哨冈站纷纷掌起火把,霎时将阴暗的庭
园映照得亮晃晃的,守卫们踱著步子到四周围巡视,每根汗毛竖得高高的。
「东堂口有没有发现任何踪影?」南院的兵卫隔著围墙大声呼喝。
「没有!有人瞧见他往西边溜过去了,西厢的人手招子放亮一点。」东堂的
武师跟著喊回去。
众人刷地抽出随身配戴的兵器,警觉地张望著四周的动静,只等著敌人泄漏
出些许的行踪,立刻涌过去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在这里!他在西侧的厢院里,大夥儿快追!」两名护院武师忽然瞥过一条
快迅的黑影闪过去,连忙施展起轻功,竭力追赶落荒而逃的歹徒。
「西厢?」其他三院的武师马上垮下脸来。「去他妈的!贼子哪儿不好躲,
怎么偏偏往西厢闯呢?」
大夥儿哀声叹气地赶过去抓贼去也。
话说西厢是宫家小姐宫润玉栖身的处所,平时那些丫鬟、嬷嬷们就像母鸡护
小鸡一样,死不准他们这帮「臭男人」踏进宅院里一步。今儿个夜里偏偏让一
个臭贼子给溜了进去,倘若刺客仅仅惊扰了她的安眠也就算了,轻则大夥儿给
主公臭骂一顿,重则打个二、三十下板子;就怕那汉子歹毒,挟持小姐作为逃
脱的护身符,这么一来他们即使有十条命也不够老爷子发威。
谁都知道宫家阳盛阴衰,主公直到四十出头才生得一个容光绝秀的娇女儿。
她出生时宫家张灯结彩,足足热闹了半年多,就差没疏通朝廷的命官上一道奏
摺给皇上,订定当天为「宫家润玉诞辰纪念日」之类的。宫老爷子将她捧在手
心里呵疼的那股宠爱劲儿自然不消提了。
人家都说:「女眷似花,佳儿似草。花不过载,草可三冬。」姑娘家天生硬
是比男子汉短命一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宫氏夫妇好不容易将女儿照养到
二八年华,十几年来没出过岔子。如果今夜宫家小姐有一丝丝皮毛给外贼碰破
了,大夥儿全等著割条腿或断只手臂赠给她吧!
「快快快!」
「从后门包抄!千万别让恶贼溜掉。」
「他钻进廊道去了,大家小心,切莫惊动了夫人和小玉儿小姐。」
呼喝声从庄园各地扬窜出来,其中尚且夹杂著主公宫烨老爷子焦急的斥骂声
:「什么?
有刺客?他奶奶的!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跟去捉贼,小玉儿如
果让那家伙给吓坏了胆子,我非剥光你们的臭杂毛泡收惊水给她喝不可。」
宫烨八成没有想到,他那宝贝女儿最怕男人的臭味儿,这帮庭卫们一个月能
洗两次澡就算他偷笑了。他们的「臭杂毛」泡出来的收惊水,只怕小玉儿喝了
之后不受惊也得中毒了。
秋尽冬来,骤降的温度一天冷过一天,临安城的枫红似乎在一夜之间尽数褪
下艳丽的霞衣。时序进入腊月,天际悄然飘下白茫茫、轻飘飘的天羽,银雪匝
地,满世尘嚣转眼间点缀成落花般的粉白色。
今年以来,临安城内最轰动的大新闻,并非美名传播天下的秦淮名妓封小仙
终于被城内「温柔阁」的鸨母给高价买了过来,从此让本地的公子哥儿们有机
会一尝香泽;也不是近十个月来让人又气又恨的采花大盗「花狐狸」又出现了
──且先提一句题外话,这尾狐狸委实狡猾得紧,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玷污了十
八名良家妇女的清白。尽管六扇门派出顶尖的衙差们四处搜捕他归案,依然摸
不著他的半根狐狸尾巴。
今年,足引起城内三日三夜骚动的主角,是宫家!
其实,宫家的本根位于苏州城,是当地富甲一方的豪门钜富,偌大的财势地
位使他们犹如苏州城内的土皇帝,即使是宫里当官的皇爵差爷们也得敬宫家主
人宫烨几分。再加上宫家的主上逢年过节该效敬「有关单位」的金元宝啦、玉
如意啦、银票纸啦,从没少过他们一餐半顿,无时无刻打点得妥妥贴贴的,所
以三代以来宫大世家在京城内威风八面,即使家中没人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
场子里的大公们照样给他们方便,家势比起封官封爵的人物也逊色不到哪儿去。
而且宫家在苏州素来以造桥修路的慈善气概而传播于邻里之间。最近宫烨老
爷子为了讨妻子女儿欢心,不惜耗费钜资买下临安城郊外近千亩的广地,建构
了一处豪华不下龙廷的行馆,举家亲赴临安城来赏赏冬雪的景致。
到临安城赏雪?
嘿嘿,没错。
光瞧「御风行馆」占据的面积已经够惊人了,当宫老爷子召来一千五百名江
南有名的工匠,亲手一刀一刻地雕出四千五百块白玉砖作为观雪亭的屋顶,这
等大手笔就足足让人谈上三日三夜也不厌倦。因此,大夥儿一听说「御风行馆」
建成的原因只是为了「赏雪」,满城的百姓差点没挖空自己的耳油以证实自己
听得仔仔细细、千真万确,半句话也没听漏。
照理说,赏冬便应该去关外或北方之类的酷寒之地,到临安城这种不愠不火
的江南城池里赏雪,说出去也不怕笑坏众人的嘴巴。
偏偏人家宫烨自有一套歪理。
说来说去当然是他温柔体贴喽!反正看雪嘛!重点在于有「雪」可观便成,
至于雪大雪小的议题,相形之下就变成次要的问题了。他担心妻女娇弱的体质
挡不住北地的满天霜寒,索性前来临安城过过乾瘾,满足一下妇道人家的好奇
心也好。于是一家子人赏起这阵「毛毛雪」倒也赏得津津有味。
好死不死他们光降临安城的时机差劲了些,适逢城内采花贼横行的日子。这
下子宫烨半夜哪里还睡得好觉?打从搬进行馆的第二天便开始催著老婆女儿早
早打包回苏州,偏偏他们运气好,正巧赶上过去三年来临安城第一次飘降的细
疏白雪,宫家女人当然决定赖下来不肯走,宫烨只好天天巴望著老天爷赶快放
晴,「花狐狸」老兄快快自动提著头进衙门里送死。
他日夜祈祷的结果,居然换来三更半夜有刺客潜入家门的下场,而且这位刺
客老兄有八成的可能性是那位狐狸大哥,教他怎么能不大骂「他奶奶的」呢?
「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为什么闹烘烘的?」宫润玉推开薰过桂花香的锦衾,
懊恼地堆皱起娥眉。
最近几天的气温忽冷忽暖的,原本就难以将息,好不容易稍微培养出几丝睡
意,偏偏被房门外的骚动给闹跑了。
「侍剑?侍剑?你上哪儿去了?」她问了几声,贴身丫鬟却没应和。空寂的
香闺里惟有空气环绕的嗡嗡声回答她。
鬼丫头八成跟陈帐房的儿子偷情去了。
真搞不懂。男人家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侍剑一天到晚为小三害相思病?
自小到大她深居在闺阁里,接触过的男人除了父亲兄长和青梅竹马的笃行哥
哥之外,就只有那些护院师傅和佣人的儿子了。根据她归纳的结果,男人只能
分为两种货色:「臭的」
和「不臭的」,而且以前者居多。
每天傍晚她经过师傅们练武的校场,瞧著他们挥汗如雨地操练,沙石啦、尘
土啦黏在脖子上,他们再随手抬起光溜溜的臂膀抹掉;几条臭汗唏哩哗啦地流
淌下来,搞得浑身上下黏呼呼、脏兮兮,真是说有多不卫生便有多不卫生,她
每见过一回当天晚上立刻吃不下饭。
真是臭呀!
偶尔走在回廊里,倘若那些臭男人经过她的身畔,她一定要奔回内堂里赶紧
洗掉沾在衣襟上的臭味不可。如果不幸被他们的身子扫到手臂,更只差没拿起
鬃刷子刷掉一层皮。她的哥哥们平时把自己打扮得乾乾净净的,偏偏男人家原
始的「猪性」未改,一逮著机会仍然跑到校场去,和那些脏兮兮的武师们动手
过招,非得把自己弄得同样臭薰薰的不可。
有一回她实在看不下去他们那一副猪猡样,忍不住向母亲抱怨。「老天爷既
然将姑娘们塑造得又高贵又漂亮,为什么不分一点乾净相给那些臭男人呢?」
而她娘亲回给她一个暧昧兮兮的笑容。「男人也有不臭的时候,等你长大就
知道了。」
哼!这算哪门子回答!现下她已经长大啦,可是她仍然觉得男人臭。只有卿
卿未婚夫陈笃行是她勉强可以忍受的男人。
宫润玉步下暖铺,白玉足踮上冷飕飕的花冈石地板,凉意冻得她打个寒颤。
她的暖皮套放哪儿去了?
「啊,对了。」今天下午侍剑带她去后花园的池塘敲碎冰,一双保暖的紫貂
手套被她给遗忘在栏杆上。
真是糟糕,她向来畏寒,平时醒著的时间素手从来不肯离开轻薄的紫貂皮套,
现在外面冰天冻地的,上哪儿找皮手套去?
不如别起身了,回床上补眠吧?
可是她的性子较为浅睡,一旦醒过来就很难继续入睡,与其躺回床上翻来覆
去,她宁愿起来看点儿书、练练字。
末了,润玉决定自个儿去把手套找回来。反正她记得东西遗忘的处所,只要
将自己浑身包裹成大肉粽,走一趟后花园应该冻不著的。
她漾开满意的微笑,抬手著完衣裘。
门外的骚闹声渐渐移向东际的屋瓦,西厢终于安静下来。八成是她的哥哥们
半夜兴起,起床舞雪花来著。宫家男子向来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即使他们决定
隆冬跳入钱塘江泅水,她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润玉独自来到后花园里,果然在石栏杆上找回貂皮手套。
回程经过柴房时,忽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异响透出合掩的窗棂。
她迟疑了一下。是谁?
八成是老鼠吧!三更半夜里柴房当然不会躲著人。
她举步走开几尺,奇异的喘息再度从柴房里荡出来。这回她听得仔仔细细,
里头的「东西」包准不是老鼠。
「到底是谁?」她暗自低忖。照理说,任何女子半夜听见柴房里传出不明的
恐怖声响,首先应该联想到鬼啦、妖怪啦、坏人啦之类的标的物,然后吓得花
容失色,马上跳回闺房里包著棉被发抖。
假若她仍然是六岁的宫润玉,或许真会这么做,但十六岁的她,足足深受上
头四个哥哥的恶作剧十个年头,已经培养出「敌不动则我不乱」的情操。
啊!她灵光一闪。八成是侍剑和她的傻小子。以往侍剑老是暧昧地向她描绘
深夜幽会的刺激性,而发生的地点不外乎马厩、凉亭几个定点,显然今夜他们
挑中柴房来著。
或许是暗夜的掩护赐给她调皮的念头,她忽然放开大家闺秀的矜持,恶作剧
地吐了吐舌尖,决定给柴房里热情如火的小情人们一个惊喜。
润玉悄没声息地掩近薄板门外,贴紧耳朵窃听里头的动静。
「唔……啊……」蓄意压抑的男性低吟声从木门的那一端扩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