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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在亚洲的星空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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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以为他是什么?神父?等我告解?

“是不是你还要慷慨的借出你的胸膛,让我俯在上头哭?”我讽刺。我不怕他了。没所求就不怕了。

“如果你需要的话。”

舒马兹杨一本正经,却教我恨了。

他全看到了。聪明的他以此类推,大概全部都了然。

“情绪渲泄出来会比较好。这里没有别人——”

“你就是别人。”我打断他。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我不想说话了。撇开脸。

“刘理儿,你这样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你一定要我哭吗?!”

“我看你压抑得很辛苦。既然那么在意,就不必装得毫不在乎——”

“别说得你什么都知道似!你自己呢?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对他大吼。“别人苦不得有机会站上舞台,你偏要装模作样拒绝慕尼黑国家剧院的邀请和玛琳夫人的赞助。你想表示什么?不屑吗?你舒马兹杨是天才没错——但你的辉煌过去了,江郎才尽罢了!”说到最后口不择言。

哦,我不是有个性,我只是恼羞成怒。

“你——”舒马兹杨的蓝眼珠窄起来,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扬起手臂。我以为他会打我,但没有。他忽然发动车子,没有示警,一下子就飞冲出去。我的胸膛狠狠撞了车座前缘,又弹了回去。

车子疯了。超过速限,疯狂地四处飞撞。下过雪,路滑,很容易失控。

“舒马兹杨……”我受不住。全身被撞得发痛。

他没理我,继续横冲直撞。突然,车子拐进一条小巷子里,煞车不及地冲撞上一堆摆放整齐的垃圾桶。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侧弓,紧紧抓住椅背。

直到天地都安静了,舒马兹杨冷冰冰的赶我下车。

“出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是狠的。

“冰天雪地的,你要我自己走回去?”我全身都在痛。

“那不关我的事。”舒马兹杨身上流的血不是温的。

“可是关我的事!”我叫起来。我连身处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至少要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

“我没那个义务。”

“你有!”

“笑话!凭什么?”舒马兹杨居然冷笑起来。

我压下气。“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就有义务将我带回去。”

“我可没有绑住你手脚押你过来。”

“舒马兹杨,你绅士一点。”我瞪着他,一点都不怀疑他 会将我丢在零下一度的雪天里。

“我本来就不是绅士。出去!”他的语气更冷。

我不动,和他冷刺的目光僵持着。

“你不出去是不是?好!”他打开车门,丢下我,头也不回就那么走掉。

“舒马兹杨!”我早知道会这样。一定会被他丢下的。

车子陪着我也无济于事,我不会开车。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心情太恶劣的缘故,我不想跟任何人类说话。折腾到了快晚上十点,终于才到家。

又冷又累的关系,我抑不住的颤抖。胸前锁骨下青了一块,手臂也有多处瘀伤,就连胸侧也青紫一片。

我呆呆望着,手脚冰冷。怀念离开已久那亚热带的岛屿、太平洋湛蓝的海。太平洋连到地中海,我就又看到舒马兹杨地中海蓝的冰冷眼眸。

第6章

右手背的伤让我休息了一个礼拜。我已经不愿去想后果,做了只把头埋在沙坑的鸵鸟。

我打电话给曼因坦教授。只是问候,打扰他的清修。

“是不是有什么事?”教授毕竟活得久、看得多,一半成了精。

“没有。”我忙不迭否认,却又画蛇添足的加一句:“呃,教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我介绍给舒马兹杨先生?”

曼因坦教授呵呵笑两声,笑声一副“来了”的架势。

“他对你不好吗?”问得匪夷所思。

我以为曼因坦教授应该问的是“学习习不习惯”、“跟得上步调吗”、“练习得如何”等等什么都好,而不是这一句“好不好”。

这扯上私人的关系感,不纯粹。

“我特别拜托他照顾你的。”教授又说。

我想不出话,又问一句。“教授,我……呃,你觉得我有那个素质吗?我——”

曼因坦教授哈哈大笑起来,之宏亮,没人会相信他身体欠安需要安静休养。

“怎么了?理儿。怎么突然怀疑起自己?”

不是突然,是一直。我没信心。

“教授,请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资质如何?你后悔过收我吗?”

曼因坦教授又笑。“你也是这么跟阿萨斯说的吗?理儿,难怪他跟我抱怨我丢了一个麻烦给他。”

“他联络过你了?”我心一惊。

“你别担心。”曼因坦教授没有直接回答。“阿萨斯的脾气就是那样。好好跟着他,他会引导你的。”

说来说去,我关心疑惑的,曼因坦教授还是没有给我答案。我没跟他说舒马兹杨把我的手弄伤,我已经休息了好几天了。

不管如何,电话是两天前的事了。我甚至打电话给我母亲大人,试探回去的可能性。母亲大人疑了心。

“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第六感永远比其它五感强。我们家的女人,是用“感觉”过活的。

“没有。我只是……”我吞吐一会,“妈,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资质吗?你真的认为我有那种才华吗?”

“你在说什么啊?理儿。怎么突然问这种丧气话。你是爸跟妈的女儿,当然有那个才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是……”这就是我的母亲大人。我有说过她也很浪漫吗?倾家荡产的送我到欧罗巴,相信她的女儿是一颗不世出的明珠。我却觉得自己只是一粒裹了沙的蚌珠。“妈,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放弃这里的学业,回去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理儿。你实在不太对劲。”

“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要花那么多钱,如果我回去把剩下的学分修完,可以教教小朋友钢琴,或到外头钢琴教室兼课,那样的生活也是很好——”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母亲大人说:“你真的不对劲,理儿,说这种泄气的话!”

可是,母亲大人可能没有想过,能站上舞台,被聚光灯投照的到底没几个。最后,很可能——而这个“可能”将近百分之百,我也只能如其他千千百百的人一样平凡无显的过这一生,像舒马兹杨说的,捞个教职,教教DoReMiFa,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你别再胡思乱想。钱够不够?过两天我会汇钱给你。”

母亲大人在维也纳度过她美丽的青春。可是,柏林不只有风花雪月而已。

马克又升值了。多吃一只鸡蛋,我都觉得像在吃新台币。

看,我是这么的不浪漫。母亲大人说美丽的女于容易过活,因为她们不管柴米油盐吧。买瓶牛奶,我都要算一下汇率。我很惶恐又抱歉的戳破那些对美丽女子的幻想。不过,我说过,在一大堆高鼻深眼窝的白人女子中,我的美也只落个平凡无奇,而且我还缺乏东方女子特有的婉约。那才是西方人认为的东方美,东方男于爱的纤柔美。

我有太多的自我怀疑,一切都不到位。要不,杜介廷选了章芷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把窗打开。扑进来的冷气冰得能让人心脏麻痹。柏林的冷,是很切确的。

“别这样开暖气又开窗的,费电。”王净进了门,“啪”地一下就把窗子关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看看时问,才七点,她在餐馆打工,一星期有一半要晚归的。

情人节的隔天,她从法兰克福回来,圆润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骷髅架,以前水灵灵的眼睛则成了两个大黑洞,表情是死了。我看她那样,不必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那一天半夜,她伏在我肩膀哭泣,一直问为什么。

从上海到黑龙江,距离那么远,感情都没有死,怎么到了异乡,柏林到法兰克福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距离拉近了,两情反而夭折了。

其实不必太痴。要不然眼睛哭肿,实在很麻烦。

王净哭了三天,然后就到餐馆上工了。课业那么重,她要伤心也没时间。她不要我安慰或同情。她说,美丽的女子应该是被宠爱的,而不是用来安慰或同情。

我有说过吗?王净长得甜美,和章芷蕙的婉约古典不一样。对美丽的女子来说,同情她就像“嗟来食”,忍无可忍。

我笑。果然生物还是有很强的自愈本能。我不想杜介廷,结果,也是活得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们两个都存活了下来。

只不过,我的右手背多了一道浅浅的疤。有点丑。它实在是碍眼。看到了它,我就想起舒马兹杨。想起恶魔给人的印记。

我知道我简直胡思又乱想。我也为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而苦笑。偏偏停不了。

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最后,我干脆用贴布将疤痕遮起来。

眼不见为净。把头埋进沙坑里,就什么也看不到。

星期四下午王净没课,也不打工,她说要包水饺,所以我也不练琴,跟着她包水饺。事实上,我已经有十多天没到学校也没练琴了。

我陷在某种僵持当中。偶尔想起我母亲大人,我会有小小的心酸,有种对她不住,但我需要培养某种勇气以能够低头去乞求舒马兹杨。

当我满手面粉,头发、脸庞、鼻头上以及衣服上都沾了那团团的雪白,有人在扣门。

我继续揉面团。王净开的门。

“理儿,有人找你。”王净在门口大声叫喊。

我原是迷惑,跟着心一动。在柏林,我认识的,会来找我的人大概只有……但我也没有感动。我都没有因他哭,这会儿心也不会为他跳。

因为两手沾满面粉,我两手半举在半空中,姿态鲁钝。一身白扑扑,不住想到蓬首垢面的黄脸婆。

我对家庭生活其实没有恐惧的;我母亲大人从来没有过这种糟糕相。但柴米油盐的生活大概是这样……

走到门口,看见来的人,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来的是我意料外——不,根本是不曾去想的,舒马兹杨。

虽然没有真的愣住,但我的表情一定不自在。

舒马兹杨见我那一身油烟相,哼了一声。

“你真会给我惊奇。”他那声“哼”绝不会是在赞美。

我连忙拍手拍头拍衣服,结果是上下沾了更多粉白。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我自己觉得气馁。我在在意什么啊?

“你——有事?”我迟疑一下。王净在后头看着我跟舒马兹杨。我没想到要说明解释;我自己也疑惑。

“你这些天都没去上课?”他不回答我的话。

这种小事不劳他亲自登门。我想起他那天发怒疯狂的模样。

他没等我回话的意思,说:“你到底还要不要上课?要就马上跟我走。”

“现在?”我心里是九十七个愿意,三个不愿意的。一来我可以不必向舒马兹杨求情,二来这胶着状态可以结束。可是一想到要继续和阴晴不定的他相处,心情就变得沉重。

舒马兹杨冷冽的目光对我射来。我以为他会说“我没时间跟你磨菇”之类什么的,但他却连嘴皮也不动一下说:

“你去梳洗一下,我等你。”

这种不应该的亲切教我更不自在。我摇头。“我可不可以明天——”

他没让我把话说完。那不友善、凌厉的目光一下让我的话夭折。

跟着他下楼时,好几次我都有种冲动,想伸手将他推下楼。但也只是想。那种高度摔不死人,我怕他反过来掐死我。

车子换了,变成一辆朋驰。

“你原来的车呢?”想起被他丢在窄巷里的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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