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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部分

一斛珠-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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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来,清清俊俊的一个人,一缕晨光似的,让整间屋子都亮起来了。跟资景行打完招呼,他看向董亚宁,两个人的目光交错在一起,当然的同时想起上次见面时候的不愉快。两人都没有先开口,倒是谁也不觉得尴尬。有一会儿,董亚宁才示意他,问:“要不要来一局?”
 
          叶崇磬嘴角一牵。
 
     董亚宁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家伙,想从他嘴里听到低头的话,简直是活着就办不到的事儿。他这是换了种方式转圜。
 
         于是叶崇磬说:“我来找姥爷比试的,谁跟你来。”
 
         资景行哈哈一笑,枪管斜了一下,他顺便将枪放好;董亚宁哼了一声,心里却是知道,只要叶崇磬过来、接了话,那一晚的事儿,就算是暂时翻过了篇儿——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感觉,看着叶崇磬。
 
         叶崇磬早自顾自的走到资景行另一边的靶位上去,放下自己带来的枪匣,说:“我今儿可是弹无虚发,手热的很。”
 
         董亚宁又哼了一声,蹭了下下巴。忽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妥,果然叶崇磬已经看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呢,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脸上就热了,只听芳菲在后面说:“叶哥,我哥今儿打定主意赢姥爷呢。”
 
       “他连我都未必拿得下,还想赢姥爷?”叶崇磬拄着枪,笑着问。
 
        董亚宁笑笑,又笑笑,说:“激将法。”
 
        资景行摆摆手,笑着说:“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芳菲却大声说:“甭那么费事了,咱就省点儿时间呗。要我说,就一人一枪定输赢——哥,三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比你强,你就不能算赢了,行不行?”
 
     资景行笑了笑,说:“看亚宁的意思。”
 
     董亚宁望着外祖父。静静的,他一言不发。
 
     叶崇磬有点不明就里,刚要开口,就见芳菲给他递了个眼色,他便没出声。隔了会儿,不见亚宁回应,他才说:“怎么,非得单打独斗啊?”
 
        “不用。”董亚宁终于说。他说着转身对着靶位,将耳塞填进耳朵里。眼睛盯着对面的移动靶,“来吧。”
 
          他略定了定神。远远的看过去,墨绿色的人形仍有点模糊。他想揉下眼睛,已经听到控制室里的,监场在报第一次预备。他吸着气,等那墨绿色人形渐渐清晰,终于恢复了原状,才放松下来······此时他站姿标准,背后却已经湿透了。
 
     就只有一发子弹而已,这一下扣动扳机,他觉得那声音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身体被震的发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麻的半边身子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神经,一时不能动弹。心里倒是还明白,这时刻自己是有些不舒服了。控制室在报数,他听着,很清晰。
 
     “·······一号靶位,九点八;二号靶位,十点一;三号靶位······”控制室停了一下,才说:“脱靶。”
 
            董亚宁想了想,三号靶位,是他嘛。
 
第二十八章 点碧凝翠的春风(八)
 
     于是他笑了。
 
     笑的有些厉害。
 
     脱靶。竟然脱靶。
 
     在场的人看着董亚宁笑,笑的几乎握不住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怪异,眼神似乎有些散乱。
 
     芳菲尤其紧张的看着哥哥,见哥哥待移动靶归位之后迅速再次举枪,便想要叫他,叶崇磬却在这时拦了芳菲一下。芳菲一回头,就见叶崇磬沉稳的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芳菲怔了怔,她发现外祖父也没有出声,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
 
     董亚宁握着枪,对准靶子瞄准许久,枪在他手中指向远方靶位的中心,好久,他手指扣在扳机上,不曾动······喘息声从平稳到粗重,直至再次平和下来,漫长的过程,他动都不动。任汗珠子顺着鬓角滑下去。终于将枪“啪”的一下摁在了身前的横板上,重重的。他一回身,脸上就挂着笑,说:“得嘞,愿赌服输。”
 
     芳菲一口气这才松掉,瞪着他,忽然就想过来抱住他,董亚宁“哎”一声,比划着让她远一些,说:“你少来。”
 
     芳菲被他说的,转而攀住资景行的颈子,说:“那你说的,等下去马场看看马,中午请我们吃饭······叶哥,我们一起好吧。”
 
     “一起吧,小磬。也很长时间没来家里坐坐了。亚宁忙,你也忙,我们家里这阵子又格外的事儿多。我倒是喜欢喝你说说话。”资景行微笑着说。
 
     叶崇磬也笑着,走在资景行身边,出了枪房。
 
     慢慢的,芳菲扶着资景行走在了后面,叶崇磬和董亚宁并排着走在前面。
 
     叶崇磬看看董亚宁。
 
     董亚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烟盒来,被叶崇磬看,他也毫不在意的,照旧点上,抽了一口。
 
     叶崇磬听着身后芳菲和资景行轻缓的脚步声,低声问:“你是不打算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董亚宁吐了口烟,恻恻身,对外祖父微笑一下,说:“根本就没什么事儿。”
 
     一团青雾渐渐消散,董亚宁白的发青的面孔上,被叶崇磬那拳头砸出来的青紫印记灰暗。
 
      叶崇磬轻声的说:“那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董亚宁笑出来,手指搓了下眼角,说:“哥哥哎,我欠揍,是一天两天了么?”
 
     叶崇磬握起的拳,指关节都在响似的,是很大的拳头,有力,又沉重。
 
     董亚宁斜着眼睛瞅着,吸了吸鼻子,说:“我算是尝了你这老拳的滋味了。得嘞,哥哥,留着点儿力气往有用的地方使吧,搁我这儿,那叫瞎子点灯白费蜡······”青烟缭绕间,他抚着头顶那极短的发。根根直竖,扎手。他忍不住笑了下,说“以前人说,凡是爱留这种头的,不是流氓,就是坏蛋。我这几天怎么琢磨着,好像我哪条儿都沾。难怪横看竖看都不招人待见呢。”
 
     “以前人还说,祸害留千载呢······”叶崇磬不在意的接口说道,正巧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号码,转过身去接。
 
      董亚宁听他含糊的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出声,只听着对方说,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神色却颇有些凝重。他斜靠在自己的车边,远远的,看着叶崇磬的侧影——叶崇磬单手撑着车顶,天气热,他裸着的手臂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透过树荫投下的光线,让他手臂亮晶晶的,泛着健康而又强盛的光泽······董亚宁将最后一口烟吸进,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了一下。
 
     他低头盯住这被他大力碾过的烟头,扁扁的,纸片一样。地面洁净,鞋底也洁净,雪白的烟头纵然碾过,也看不出污迹。可总给人一种异样的残败感。他抬脚又踩住。
 
     芳菲在鸣笛催促他,他挥挥手,让她先走。芳菲则探头出来嚷着:“等你一起。”也不待他再有表示,车窗已然关上。他看着芳菲那黛色车子上深色的车窗,挠了挠眉。
 
      头疼。
 
     “亚宁。”叶崇磬叫他。
 
     “嗯?”董亚宁回神。等着叶崇磬的下文呢,叶崇磬却没声儿了似的,他皱着眉望过去,“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吗?”叶崇磬问。他将墨镜戴上,“屹湘的工作上出了点儿麻烦。”
 
      董亚宁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叶崇磬见董亚宁那平静的面孔上,没有特别的反应。他等了一会儿,也便不说话了。
 
      董亚宁开了车门,敲敲车顶,说:“走吧。”
 
      叶崇磬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才跟着上了车。弗一坐稳,董亚宁的车子已经启动。那速度,即使达不到理论加速最快,也差不了多少了。叶崇磬瞄了眼面前的中控盘。这台老车子,经过精细维护重新回到他手上,引擎那清透的声音,就像一颗年轻的毫无瑕疵的肺在呼吸······他拧了下车匙。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盯着前面芳菲的车尾,想要拨电话,终于是忍住了。
 
      不紧不慢的,他的车子跑在往郊区去的路上。
 
      周末,车流颇为拥挤。
 
      及至出了城,才稍微宽松些,可也起不来速度。
 
       在这条路上,他和董亚宁曾经无数次的赛车。互有胜负,细算起来,大约是董亚宁赢的次数要占优。董亚宁的车型总是又新又快,可赢他这个车技不弱的老对手的老爷车,却往往靠的是敢冲敢闯······他微微的一笑。这一程,在未来,如果少了这么有意思的同伴,该是多么无趣?他想着,眼见前方路途逐渐开阔,一脚油门猛踩下去,车子几乎是飘着超过了芳菲的跑车,又连续的超车,才远远的看到了董亚宁那玄金色的跑车。不知道董亚宁是不是意识到了他在追赶,车子开的更快,两车之间总保持着几个车身的距离。
 
     叶崇磬被激起了好胜心,加之车子保养后的状态实在是好,他也有心试试此时这老爷车的极限,于是不断的加速,忽然的抬头看到测速标记和拍摄镜头,也没有特意规避减速。
 
     董亚宁早就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叶崇磬追赶的势头,他稳稳的操控着车子。
 
     这辆车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开。
 
     昨天芳菲提起来,说着辆车子好看的很,他才想起来。车子买了有三年了吧,只有家里的司机隔断时间开一开,定时请人保养。叶崇磬曾经开他玩笑说,那么多名车,都是给司机买的。他笑。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他似乎已经忘了为什么会买这辆车。也许仅仅因为这车子好看?玄金色,当时订车的时候还没有。需要等半年呢。他问过之前那辆卖给谁了。他顶讨厌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这辆车例外了。大约是销售的舌颤莲花,其中有一句,就说这四门全景天窗,有多么多么敞亮,多么多么尊贵······山顶看星星,有多么多么浪漫。
 
      他还记得自己是跟佟金戈一起去的。金戈听了这推介,大笑。说这么幼稚的事儿现如今谁干呢。咱们哥们儿早就过了用这招儿泡妞的阶段了,听起来跟史前文化似的。
 
     确实跟史前文化似的,过于遥远。而且他好像,恰如金戈说的,没有用过这么浪漫的招数,追过哪个女人。其实心里不是不明白,再高端的女人,小心眼儿里,最柔软的地方一定留给浪漫和温馨。比如山顶看星,比如海上望月······这些他后来倒是都做过。有时候身边有人,有时候没有。有人的时候,此等浪漫几乎是纯技术性行为,味同嚼蜡。于是久了,他更喜欢独自一人。在需要安静一下的时候。不过这车新上手不久,曾经有一次,他喝过酒信马由缰的开车乱闯,醒过来,满天星斗,黑色天鹅绒上缀满了珍珠似的,让人舍不得再闭上眼睛。那是个冬夜,他还是打开天窗,让冷风吹进来······就那么睁着眼慢慢的看着珍珠一颗一颗的退隐,好像被谁伸手一颗一颗的摘了去。也许那只手曾经温柔的抚摸过他的脸,也曾火爆的撩翻了整盘的钻石,总以为是远离了、不见了的,可还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轻轻的拂动他心底的弦,一下,就一下······天就亮了。
 
     他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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