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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部分

一斛珠-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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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开灯……有光,我怕。”她说。
 
     安医生轻声的说:“该怕的不是你。”她回手扭亮了落地灯。
 
     灯光并不刺目,屹湘却仍然是避了一下。
 
    “你很勇敢。”安医生重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没想活过来。”屹湘说。
 
     活过来要面对的,比死去更可怕。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 (十八)
 
    从醒过来的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比产生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那个落差还要巨大。天堂到地狱的形容并不夸张,是现实的存在。

    她清清楚楚的听着母亲用克制和冷静的语气跟她简洁的分析、明白的列明,条理清楚,结果确凿。才知道母亲早就让她回英国去,前有因、后有果,是不得已而为之,更是势在必行。她一着错,让父母陷入被动。可即便是被动,她仍希望他们能保护她。

    愤怒和悲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她对着母亲问:“如果我是您亲生的,您是不是还会这么做?”

    母亲的反应是狠狠的一记耳光,然后抱住了她。

    脸上疼,身上被母亲捶打着,更疼。

    却是知道起码在当时,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谁也救不了她,她所深深信赖和依靠的人,一个都救不了她。真要救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她是不是会同意?

    不会的。她不能那么自私。

    没有办法惩罚那个混蛋,也没有办法再清清白白的站在董亚宁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他那些她早已想跟他说的话。她只有永远沉默下去。让所有的人,因为她的沉默,得以全身而退。

    心里是明白的,这是一条路走到黑。还要拉着他走到黑。她也许是再也看不到希望,却想他终有一天能走出去,重见光明。

    母亲说,湘湘,这个孩子不能留。

    母亲有她的考虑。她希望所有的事情过去之后,她的女儿还能重获新生。没有负累或者少些负累。

    她不能怪母亲。理智告诉她,不留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已经选了将董亚宁瞒住,就该瞒的彻底、断的利落。这叫剪草除根。

    她想了很久很久,艰难的转过脸来,看着母亲因为她熬红了的眼睛——有一段时间了吧,母亲陪着父亲,多思多虑、夜不成寐——她应该是心疼的,只是全身上下在那个时候没有哪儿是不疼的,疼到极处便也麻木了,她跟母亲说:“妈妈,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再也不会幸福了。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让母亲那熬红了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她从小到大甚少让母亲这么伤心。上一次,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离家出走。在那个时候她曾经许下的誓言,是不能再让母亲伤心。她又没有做到……怎么又没做到。总是让爱她的人失望。

    她说妈妈等我想清楚些。

    她重新盯着天花板。那几天总是阴天,窗外的树影进来,天花板惨白的底子上,总有深深浅浅的阴霾。那阴霾一忽儿浓,一忽儿淡,她的意识也一忽儿清楚,一忽儿模糊。护士说要是忍不住,跟医生说要点止疼片吧。缝伤口的时候,医生要给她打麻药。她还算清醒,清楚的跟医生说,不要麻药,就这么缝吧。

    每一针刺到皮肉里,她都数着。医生手偶尔的抖动,会引起皮肉震颤,那更加几分的疼,她都觉得可以忍受。也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缓解心里的疼痛。

    不要麻药,不要止疼片,不要任何的缓解疼痛的方式。

    母亲看出她的用意,对她说湘湘,你知道如果不断干净,后患无穷。你能承受,孩子能承受嘛,亚宁呢,以后知道了,能承受嘛?他们会恨你的。

    是的,都会恨她的。恨她带给他们的这些伤害,恨她的任性妄为,恨她不跟他们商议,就安排了他们的人生。

    她还是说妈妈让我再想想……妈妈,外面是不是都传遍了?

    她问。渐渐的已经冷静下来。

    母亲说,有些事情,尤其是有意为之,我们不能控制。但是该处理的、能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

    她说:“我明白了。”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被瞒的严实。既然传言起来了,那就代表事发之后,他们家一点儿都浪费时间更没闲着。在那种情况下,甚至都不能怪他们精于算计、果断出击。换了她,她也应该会为了保护自己人而牺牲掉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物的,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就是这么残酷。她究竟,变成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人。

    她说对不起,妈妈。

    母亲握住她的手。

    她又说:“别跟哥说。不要告诉他。”她低了头。皎皎白月一般的爱她护着她的哥哥,若是知道她成了这样,会怎么难过,她不能想象。

    “暂时不会告诉他。”母亲说。

    她看着母亲瘦瘦的手,“我该听您的……但是对不起,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回头了。您别难过,我会好起来的。”

    什么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她看到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不好?只是以后,我是真不能承欢膝下了。”她跪在床上,将母亲的手合在一起,额头抵在母亲的手背上,说,“他还没有来……”

    他还没有来。暴风骤雨一般的他。

    她亲手葬送了自己之后,还要亲手了断她和他之间的感情,以及,联系。

    真怕他说,湘湘我什么都不在乎,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结果她最怕的一幕没有出现,却让她更加的痛苦……而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他和

    他的家人,终于让她连一丝奢望都灭了……

    母亲说过的吧,湘湘,怨我们吧。

    怨吗?起码是怨过的。

    但更多的是怨自己。最不能原谅的,是她自己……

    外面起了风。

    安医生看着窗外,问:“累不累?”

    屹湘点头。

    累极了。于是她停止了述说。

    安医生起身,线香早已经燃尽,屋子里氤氲的还是那淡淡的香氛。落下来的香灰,在香炉的周围堆成一小撮。她揉了一下,在指尖,涩涩的……她又点上一支线香。

    轻烟袅袅,让人沉重的心和意识在瞬间有些被迷惑而产生的轻盈感。

    她回头,郗屹湘已经歪在地毯上睡着了。

    她走过去,将屹湘身上那条披肩拉了拉,轻手轻脚的,不惊动她。

    哪怕是短暂的,能让她多睡一会儿也好。

    她坐回自己的座椅上,将手边的录音设备关掉,拿起笔来,在记录本上认真的写起来……

    屹湘在睡梦中蹬了下腿,腿有些肌肉抽搐。

    安医生静静的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她面容上的憔悴被淡化了好些,柔静美好的很,下巴上的蓝痣,给柔静美好的面容增加了几分悲伤,但似乎悲伤也没有那么浓了……只是未来,仍锁在她紧蹙的眉尖中。那里,一团阴霾,始终没有散去。也许,还会加深眉间纹路的深度。    



第二十三章 霜缟红绡的碎片 (一)


    叶崇磬让人把联珠瓶和碧玉镇纸送到祖母那里去,回了房换礼服。今天晚上是恒泰创建百年的纪念酒会,一定要出席的。祖母也是因为这个,推迟了南下的时间。

    他对着镜子仔细的打着领结。程序繁琐,还得一丝不苟。打了两遍,都觉得不满意,他抽了下来,将领带一扔,拿了支烟,靠在窗台边。

    外面黑黢黢的,他只是望着,一支烟点上,半晌都才抽一口,听见外面远远的有女子的说笑声,想一想,应该是崇碧到了。只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随后门便被敲响。

    他掐了烟,说:“进来。刻”

    叶崇碧开门只见哥哥立在那里,领带礼服都丢在一边,便笑着说:“都多会儿了,亲爱的哥哥,您这儿还稳坐钓鱼台呢?”她说笑着过来,手臂搭在叶崇磬肩上,歪着脸看他,不禁怔了一下,“哟,怎么着?”

    她笑笑的。心知哥哥一向是不喜欢这些应酬。最近连续的庆祝活动,他早已心生不耐,能推便推。反正业务繁忙,要推总找得出合理的理由来的。

    叶崇磬见妹妹一身随意的打扮,问:“你不去?”

    “懒怠动。”崇碧笑着说。叶崇磬转身抽了领带过来,对着镜子重新打起了领结。配合他今晚的礼服,打的是温莎结。崇碧看着,问:“你吧,就是要命的念旧、要命的固执,多少年就穿这一家的衣服,换一换不行啊——还打这么复杂的领结。”

    叶崇磬这一回很快便打好了领结。他细细的整理着,说:“换?换的不好不如保持现状。”

    “说到投资你就胆大心细,大的都敢试,这些小事为什么不?”崇碧过来,仔细的端详着崇磬,说:“我看亚宁一直穿LW,就很好。说到这个,湘湘的品味当真是不错。可惜最近她的心思用不到工作上。”说着便轻声的叹了口气噱。

    叶崇磬回了下身,拿起礼服上装来,穿起来。

    崇碧见他表情严肃,笑着说:“今天可不能丧着脸去,回头又招爷爷说你……不过也不一定,奶奶在,爷爷无论如何会给她面子,该说你的也不说了。不然就你前儿那活动说给取消就给取消了,老太上不揭你的皮也得狠狠训斥一顿。”

    叶崇磬眉头一皱,看看崇碧,说:“那些华而不实的烧钱活动。”他没说下去,脸色却有些阴沉。

    崇碧了解他的心思,就说:“大伯任内最后一件大事,你就让着些吧。以后你说了算的日子长着呢。”她低声,嘀嘀咕咕的。

    叶崇磬被妹子逗的微微一笑,说:“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话。我是不明白嘛?”

    “我是怕你犯了牛脾气。”崇碧说。

    叶崇磬将最后一颗纽扣系好。黑色礼服很服帖,衬衫领结都周正,这让他的人看上去格外的庄重文雅些。

    崇碧看的有些出神。

    “怎么了?”叶崇磬问。

    崇碧转过身,站在哥哥身边,手搭在他顺势弯起的手臂上,对着镜子中并立的他们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什么时候,我站的这个位置上才有个你心爱的人?她会是什么模样?个字高嘛?气质好嘛?性子好嘛?”她穿着平底鞋,此时翘着脚,才到叶崇磬耳下,便笑着说:“起码要这么高的个子才行。”

    叶崇磬无声的笑笑。

    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模样?是啊,是什么模样……

    “哥。”崇碧叫他。她眼看着哥哥就走神了。

    叶崇磬又整理了下领结。其实完全没必要,领结打的非常完美。

    “这些天我闲了常读点儿潇潇的老书。”崇碧也帮哥哥看一下胸前口袋中的帕子,“发现就算消遣的小说里也真有些有意思的话——比如就看着有个丫头就会跟主子说:保不齐有些那样的人,一时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听;心不顺,贬的比畜生还不如……合上书我琢磨了好久。反复的品,越品越不是滋味。”

    叶崇磬略皱眉。

    “悠悠之口,积毁销骨。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就是玉一般的人,也扛不住成年累月的侵蚀。哪怕有些事,想着也许事过境迁,可再翻出来呢?我不愿深想那会怎样。”崇碧袖了手,再端详哥哥一下,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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