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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部分

一斛珠-第154部分

小说: 一斛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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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屹湘并没有看她。
    她似乎是被汪瓷生这样一种述说给蛊惑了,只能靠在沙发上,听。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我的父亲跟别人不一样,我的母亲更是跟邻家的伯母婶婶姨姨姐姐不一样……她甚至连话都讲不太好。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都是沉默的看着我,看着父亲,微笑。我父亲,高大、英俊、正直、刚强,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是世上最伟岸的男子汉。”
    提到父亲,汪瓷生脸上露出了类似微笑的表情。
    喜悦,而骄傲。
    就在这样的表情映照下,屹湘觉得,汪瓷生甚至露出了童真……
    “生于中医世家的他幼年失怙,由寡母抚育,自强不息。十六岁考取湖南省官费留学日本,先后就读语言预科、高等学校和帝国医大。在他医学院三年级时,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他中止学业,回国参军。那一年,他22岁。在他离开东瀛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向他表示了爱意和追随他归国的心愿。那女子名叫阿部美智子。阿部美智子比父亲小四岁,却聪颖至极,在帝国医大,仅仅比他低了一级。美智子在入学仪式上便对父亲一见钟情。但她出身贵族世家,就读医科已经离经叛道,若追随一个贫穷学生、还是在日华人,是不被家族允许的行为。于是她便将自己的心思埋藏的很好,只是暗中的关心父亲。在那个时候,聪明的父亲早已发现美智子对他的心意,并不是不感动,但他不能接受因此也不能给她任何希望。其实在父亲抵日之后半年,即发生‘九一八事变’,父亲便已经意识到,中日之间大规模战争的不可避免。尽管他的师长、同学、房东甚至邻居多数都对他友善亲和,他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以‘国之将亡、何以家为’为由,拒绝了那个阿部美智子。
  

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 (九)
    “父亲回国后加入国、民、党、陆军,追随张灵、甫将军。后经选拔入空军序列,并赴美受训。在抗战期间,与他的战友一起,立下赫赫战功。在起飞之后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降落在自己国土的几年间,父亲都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那时候在他心里,朝不保夕是一方面原因,美丽智慧端庄痴情的美智子给他少年青年时代留下的美好印象,也让其他女人很难获得他的青睐。但他以为此生此世必不能再见美智子了,故此他最大的愿望,跟当时一同参战的战友一样,那就是在胜利之后,在自己的国家,过上安乐的日子,娶一个好妻子,生一个好儿子。
    “他以为战争相隔,岁月已降,国仇家恨之中,美智子必然会渐渐忘记他,也许侥幸在战乱中活下去,再见她,也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但在抗战后期,父亲却从日本战俘口中再次得到美智子的消息。那战俘是他们在帝国医大的校友,告知阿部美智子凭借她的父兄在政界军界甚至商界的人脉,打听到他的一点点消息,以个人身份进入日占区寻找过他的下落,并且在她企图深入腹地的时候,被日伪政府秘密警察抓住。因她身份特殊,又因其兄拜托友人从中斡旋,被遣送回国。据说不久之后,便奉父母之命,嫁人了……那是父亲得到美智子最后的消息。
    “在抗战后期,父亲看清楚当时的局势,已萌生退意。但以他的战功跟地位,上峰极为看重。想要退役谈何容易?不幸,也可以说是大幸,他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中,被敌军击落,死里逃生的他失去了一只右眼和一只左臂。他在抗战胜利之后的深秋,卸甲还乡,回家侍奉老母。其时父亲已经年界而立,身有残疾,再加上家境惨淡清贫,没有人肯轻易将女儿许配给他。祖母为他的婚事操心不已。父亲一边重习家学,预备悬壶济世,一边听从老母安排,相亲……只是屡相不中。祖母有一天忍不住问父亲,是不是要找一个‘那样的妹子’,父亲奇怪的问祖母,‘那样的’妹子是‘哪样的’?说漏了嘴的祖母,无奈将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父亲:曾经有一个女子,来过家里打听父亲的下落。祖母对父亲描述了那女子的样貌之后,父亲大骇。那分明是美智子的模样!他这才知道,当日战俘校友所说的‘企图深入腹地被秘密警察抓回’,并不准确,而是美智子已经到过他的家乡!
    “祖母说,她起先以为这美智子是儿子在外面惹下的风流祸事,但见美智子举止端庄,像是好人家的女儿。乡里人少听得城里腔调,祖母最远只跟祖父去过长沙,她只当美智子来自偏远的省份,所以美智子的口音生硬至极祖母起先也没有觉得不妥。直到美智子吞吞吐吐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祖母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竟然是祸害国人的日本人!祖母认为即便暂时撇开国仇不表,自己的儿子还在战争中生死未卜,怎么可以让一个日本人进家门呢?她抄起家里的火棍将那美智子赶了出去,谁知道美智子竟然不肯走。一直守在门外。祖母特别痛恨鬼子,可还是心软,也不肯声张,怕惹来了旁人注意,美智子是别想再活着再回去了。就这样,祖母和美智子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都整夜的没合眼,第二天一早,祖母听到外面响动,她从门缝里看到,美智子被几个当地打扮的人带走了。美智子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汪家那掉了漆的黑色大门。就是那一眼,祖母觉得美智子一定留下了什么,于是她在门边的草垛里,看到了一个小布包……祖母将布包交给了父亲。父亲打开来,里面是信,是‘意愿’,祈祷他平安的。父亲按照信里的地址,给美智子写了一封信。他知道美智子收到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战后的日本和战后的中国,都在满目疮痍之中。所不同的是,日本在战败之初已经迅速开始重建,而中国尚在自相残杀……原本父亲的人生很可能就是那样了,如果不是某一天的早上,阿部美智子突然的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的话。”
    汪瓷生慢慢的踱着步子。
    她大段的叙述,清晰而有调理。
    屹湘入神的听着。
    汪瓷生抓起茶几上已经半冷的茶水,含了一口。
    “父亲目瞪口呆的看着美智子,风尘仆仆的美智子,已经不是记忆中那秀美的少女。苍白、憔悴、又有着跟她的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和老练,显得比她实际年纪要大上几岁。但这样的美智子,就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不说,对着独眼独臂的他,却好像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父亲问,你不是嫁人了吗?美智子说,除了你,我不会嫁给任何人。当晚,父亲跪在祖母面前,请求祖母允许他们俩结合。美智子不声不响的跪在父亲身边。祖母起初不同意,但跟他们两个耗了几日之后,看着美智子和父亲默默相望、不发一语却默契有加的模样,祖母再次心软,允许了这门亲事。
    “美智子是脱离家庭来到中国的。父亲认为,尽管如此,他们的婚姻还是应该得到美智子父母的祝福。于是他带美智子回到日本。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但是父亲终于偱礼法将美智子娶到了。其后父亲同美智子回到中国,奉养老母。他凭借自己的聪明,将自家一爿中药店开起来,养活老母妻子。就这样,到民、国三十八年国、民、党战败大撤退的时候,父亲的战友曾经不远千里去到湘西,鉴于他曾经是国、民党战斗英雄的身份,留下来恐怕并不明智,于是劝说他一同撤退台湾。祖母不想客死他乡,让父亲带美智子离开。父亲同美智子商议去留,两人都绝不肯抛下老母。况且父亲认为不管何朝何代、谁人执政,人都是要吃五谷杂粮,必是要生病的,总有医者一条生路。父亲做了一个他终生没有后悔过但却令他和家人在此后的人生里遭遇无数劫难的决定。他和他的妻子母亲,一同留了下来。
 
 
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 (十)
    “1953年,美智子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病榻上的祖母看到初生的婴儿,夸孩子生的好,白的像瓷娃娃,于是美智子给婴儿起名瓷生。也就是我。我的降生令祖母欣喜之余,沉疴稍愈,家中安乐数载。祖母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她只来得及看到乡村发生的那些她看不懂的变化,没有看到她的独子一家,在今后近三十年间所遭受的折磨。”
    汪瓷生的面部几乎完全冷了下来。她看着屹湘,说:“包括汪家的祖坟被挖开、她和祖父的遗骸曝晒示众;包括她珍爱的独子,在被红卫兵毒打之后因为脾脏破裂大出血、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暴死、且多年后骨灰才得以寻回,做了许久的孤魂野鬼;包括她珍爱的长孙女,那因为日本间谍母亲、国民党反动派父亲而被迫的颠沛流离……这些她都没有来得及看到,应该是她的大幸。我常想若祖母地下有知,不知该如何心疼我们?就像,这现年我丝毫不愿意回忆自我记事以来的痛苦,但总有午夜梦回的时刻,被恶梦惊醒,我又是怎样的心疼他们?心疼我来不及照顾和爱惜的亲人和爱人?”
    屹湘听的一阵一阵发冷。
    那些场景竟然鲜活而残酷的呈现在她的面前,令她冷汗直冒。
    “对不起让你听到这样的往事。这就是我真实的童年和少年……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母亲被关押在哪里,也没有几个人在那个时候敢明着帮助我,只能自己挣扎着活下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我还捡到了一个癞痢头的小女孩。在带着这个总像小狗一样跟着我的妹妹寻找到母亲之后,发现历尽痛苦仍然不改善良本性的母亲,也将狱友留下的孤女收在身边照顾。母亲后来给两个妹妹分别取名陶生和筠生。因为小瘌痢头总是捧着一只讨饭的陶碗不肯撒手;而筠生,她的母亲在难产去世之前,在劳改场做的唯一也是最后的劳动,就是伐竹……筠生的母亲曾经是个画家……我又扯远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单刀直入,但是,我,是怎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呢?不奢望你会接受和理解全部,只希望都讲给你听……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汪瓷生此时背对着屹湘。
    外面的雨小了些,窗上的雨流回复成雨滴,稀稀落落的。
    屹湘听到楼下有声响,似乎是什么破碎了。
    她没有动。
    “我母亲是重视我们的教育的。筠生由她亲自带,言传身教自不必说;我跟陶生在外,在准予探视的时候,母亲总是会考我的功课。劳改场的文具控制很严格,她还是想尽办法剩下来纸笔,写一些东西,指点我该想办法读些什么书。父亲曾经救治过的一位老先生,在后来政策稍稍松动之后,收留我和陶生,尽可能的让我们能偷偷的学习。他的国学和英文都极好,所以我跟陶生,从小的底子都还不错。这也使得后来求学的路相对顺利。被判无期徒刑的母亲,在文、革后期被释放。但长期的关押,让她的身心都受到极大的创伤,她变的胆小、多疑、而且偏执。清醒温和的时候会像天使,狂躁执拗的时候又像魔鬼。作为她的女儿,我们三个,长期受害。可我们爱她,在失去父亲之后一无所有的日子里,她有我们。那时候真艰苦。你知道嘛,有一回我在美国的家中,看着中文台的电视剧,看到那个年代的电视剧……我竟然可以笑着挑错,说不对的,那时候的火柴盒不是那样子糊的……那时候没有烂菜叶子可以随便捡……笑着笑着就掉眼泪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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