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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何欢-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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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娣带他进厨房,不一会功夫端出来一大海碗葱花面,淋了麻油香醋,底下卧了两个荷包蛋。

  姜尚尧满腹酒精,闻到香味已经食欲大振。风卷残云吞了半碗面进胃,抬眼发现庆娣坐在一旁,静静地正看着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是庆娣大大方方地说:“平常再忙也顾着肚子,眼看着瘦了好多。”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他姥姥的口吻,姜尚尧心下暗笑,说了声:“知道了。”说完埋头挑了一筷子面,想起什么又放下,“老凌说,多谢你这段日子照应他闺女、管吃管住的。硬塞了个红包,让我转交给你。”

  “小孩子能吃多少?他也太客气了。”庆娣把桌子上的钱推回去。

  姜尚尧又推回来,说:“拿着吧。他现在有工资,年底有分红,不用跟他客套。拿着买两件衣服也好。”

  庆娣知道他的为人,不会以貌取人,可是多年深埋着的自卑微微作崇,垂头悄悄扯了扯身上衬衫衣角,解释说:“我有钱,攒着想买电脑。”

  他冲口而出:“我买给你。”

  这话一说两人都尴尬起来,庆娣低声婉拒,“早就攒够了,下个月就去买。你的钱留着吧,等用钱的地方多着。”

  姜尚尧拨弄拨弄碗里的葱花,好一会才说:“去原州办事时,见他们都用电脑。和电视里面讲的一样神奇,随便按个键,字和单子就出来了。我问过人了,那玩意自己摸索还真不会。你会就再好不过了,有时间正好教教我。要是觉得不妥当,买电脑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这话听着万分实诚,可细听却品出些悲凉,不由人不想起他最好的年华在那座铁笼子里虚度而过。庆娣郑重其事地点头,又忽地想起向雷出一半钱给爱娣买手机的事来,立刻红了耳根,“我去洗。”没说完就抢了他面前的碗,冲进厨房。

  出来后,不见姜尚尧人影。庆娣寻到自己宿舍,姜尚尧站在她窗边屋檐下。庆娣顺着他的视线仰头望去,黑暗中燕子窝只见大概的轮廓,里面的小家伙们想是都睡觉了,静悄悄的。

  “平常试试在地上撒点小米,看母燕子会不会飞下来吃。”他交代。

  “嘘,你小声点。我有放小米,它们不爱吃,爱吃虫子。和你一样,要肉养着。”庆娣忆起姥姥谈过他小时候的那些笑料,此刻拿来打趣他。

  他呵呵笑,然后凑近小声问:“你要养大他们?”

  余音缭绕,象有只无形的手,抚弄她耳旁垂下的碎发,庆娣捏捏拳头,手心全是汗。“最好养熟了,年年春天他们找到路回家来看我。”

  姜尚尧微侧着脸望来,月色下,他白牙一闪,眼底暖意宛如旭阳。

  “庆娣。”

  他唤她名字,压低的喉音让她不由自主地屏息,脑中却一时空惘,不知道屏息以待的将是什么。

  “今晚来,我有个好消息是想告诉你。”他谨慎地四顾左右,然后说:“地矿勘察院出报告了,那个矿,都说会亏的那个矿,底下蕴藏量不少,而且还是无烟煤。样本分析过几天才出来,含硫多少现在还不知道。”

  庆娣收敛心神,仔细琢磨了两遍他的话,脑子仍有些钝钝的,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矿不会亏本了?”

  他喜形于色,又极力克制着,点头赞同。

  “就是说,你要发了?”

  他笑容绽开,再次点头。

  庆娣激动起来,扯住他的袖子,问:“那是说,我们能请个大律师名律师了?”

  姜尚尧即刻有些愣怔。笑意一点点消逝,她期待的眼睛令他无法直视。“庆娣。”他拿起袖子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

  手掌传来的力量镇静了她的情绪,庆娣强颜而笑,“没那么容易,我懂。人证物证说不准早没了。可总要试试是不是?或者能请到最顶尖的律师呢?或者他能发现我们没发现的疑点,另有希望呢?”

  姜尚尧仰头望向天边那钩上弦月,纷杂旧事跌跌撞撞地闯入脑海。而今,那些过往再难令他愤怒令他激越。他俨然旁观者,冷淡地袖手,麻木地观看,完全不涉及内心。

  对于今时今日的他而言,清白与昭雪只不过是嗤之以不屑的虚妄。真正重要的是,在他们的坟茔前,许下的刻骨盟誓于未来是否能一一践约。

  但此时此刻,她眼神如此期待,如此执着于正常的途径为他翻案,姜尚尧实在不忍撕剥开自我,粉毁她虔诚的善意。

  他违心地点头说:“等我们赚到钱,我们去找律师,找个最好的。”

  44、第 43 章 。。。

  之后的岁月里,每遇路艰行蹇,庆娣无不自然想起“纵浪大化,不喜不惧”这句话来。

  姜尚尧的否极泰来就是实证。

  地矿局勘察院最终的评估报告,望南乡周村的那个矿确实藏有丰富的无烟煤,而且含硫量极低。只是煤层在数百米下,设备投资是个问题。姜尚尧拿着报告,借着德叔的关系,几经努力,终于在银行贷出一笔大款项。

  周村煤矿一井道在五月中放了井下的第一眼炮。那一天,连德叔也从闻山赶来相贺。姜尚尧搞了个简单的剪彩仪式,乡干部和村干部被他推上台,模仿电视新闻,让小干部们过足了官瘾。开销不大,赚足人心。德叔在台下频频点头,不掩赞许。

  庆娣和大妈大婶们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个下午,到了晚上才看见姜尚尧。

  姜尚尧几乎一天泡在井下,面孔黝黑,衣服已经辨不出本来颜色。庆娣一手高举水管,一手拿着肥皂盒,他就着水洗干净脸和脖子。有工人也来洗手准备开饭,他大多能叫出名字,谈笑融融,很是相得。

  庆娣满脸喜悦,见他聊聊应付着洗手,不禁又板起脸,“指甲缝!这个懒可不能偷,别到时候和我舅舅一样,指甲缝里的黑印除了用硫酸没别的东西能洗净。”

  他呵呵一笑,仔细挨个搓洗,完事举起手给她检阅,“过关了?”

  就有大婶抱着偌大铝盆的菜出来,打趣说:“姜矿长,我们沈老师可是仔细人,不收拾干净可不给吃饭。”

  他偷眼看去,庆娣早转过身子,只看得见黑发下半只粉红的小耳垂。姜尚尧走近前帮她拧上水龙头,指尖相触,她跟被蜜蜂蛰了似的,倏地收回去。

  “走,去吃饭。黑子也快到了。”

  矿场附近的山丘下起了这两排简易房子,一排矿工们的宿舍和大厨房,一排小二楼是办公室。黑子下了班就开车过来了,同行的除了占了干股的梁队,还有送了德叔回闻山又折返的光耀,加上老凌,以及另外一个副矿长,一桌子男人,无不是酒精沙场的英雄。

  黑子一看屋角的两箱杏花,顿时不乐意了,“老凌,来帮个忙。我车后座有一箱五粮液。就知道石头抠门,发财了还给哥哥喝这个。”

  姜尚尧笑意吟吟,也不理黑子的排揎,倒是老凌开了办公桌下的小柜门,说:“瞅瞅这是啥,早准备好了。”

  黑子一看满满一柜子茅台,立即转怒为喜,“哎呦喂,亲娘啊!这好东西,今天敞开了肚皮喝个够本才成。”

  光耀笑骂:“你这酒虫子!”

  外号叫“老娘”的梁队逗趣:“喊娘也没用,我这只有黄汤马尿,你喜欢我给你尿一壶?”

  一屋子哄然。

  庆娣虽习惯了这些粗汉子的荤笑话,可还是有些坐不住,和姜尚尧打了个招呼,自己溜回厨房帮忙。

  这一顿酒从暮色初降,一直喝到月上树梢头。厨房里帮工的婶子们早散去,庆娣听了听后面屋里喝闹的声响渐低沉,心想酒后他最爱的是吃碗煮得烂融融的面条,重醋浅辣,既养胃又醒酒。心一动手就忙起来。

  捧了一锅面走到房门口,里面似乎传来男人的低泣,庆娣一慌,停了脚。

  细细聆听,又不像姜尚尧的声音。里面那人想是喝得多了,口齿不清地,“哥哥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雁子。兄弟,以后哥哥就是你孙子,你就是我爷爷,我给你赔一辈子罪。是我没护好你,没护着雁子,”一轮抽泣后,黑子呜呜地叫骂:“娘X的老天,雁子那么好的姑娘……”

  “黑子……”是姜尚尧在低声劝慰,“和你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

  “妈X的,我就是恨这个!我若是知道,哪会让你们这样。就算你进去了,我也能照应雁子保全她……魏怀源个狗日的,老子每回见着就想捅他几百个孔……”

  “黑子,不能这样想。不能做。”

  庆娣醒醒神,推门进去。满屋子酒气烟味,其他几人喝得神志不清。有躺沙发上的,有躺办公桌的,也有蹲墙角耷拉着脑袋睡觉的。黑子半伏在酒桌上,嘴里含糊地犹自在说些什么,姜尚尧一只手臂搭在他背上,像哄孩子似地轻轻拍打。看她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庆娣挤出个笑,“吃碗面垫垫?”

  他忙不迭地点头。“你吃过没有?”

  “早吃了。”她嗔怪地瞟他一眼,“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到这时候也该饿了,再陪我吃点。”他帮她装了小半碗面,庆娣那边已经帮他调好了料,两人交换手上的碗,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们晚上睡在这?被子不够。”黑子已经睡着了的样子,梦里还在咂嘴。

  “没事,都是老爷们,散散酒也好。”

  吃完了他说:“东西都放着,明天有阿姨来收拾。我送你回去,不早了,该歇了。”说着他从柜子里拎件衣服递给她,“穿上,夜里外面还是凉。”

  从周村走回南村路程可不近,姜尚尧后悔说:“该去考个驾照了,不然总不便利。”

  这样满月的夜里,走在乡间,空气盈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夜风中有唧唧虫嘶、咕咕蛙鸣。从田埂望过去,将熟的麦子身形款款地摇曳。

  庆娣觉得无妨,一直走下去也是好的。

  所以,看见小学的石墙时,她隐隐有些不舍。

  “去睡吧。明天我陪你回闻山买电脑,有黑子送我们。”

  庆娣抚抚欢喜地出来迎她的福头。“那你呢?”

  “我抽支烟再走。”他说着冲福头虚踢一脚,“狗东西。”

  原来福头闻闻他裤子,立刻又不感兴趣了跑开了。庆娣笑出声,“我陪你吧,反正也睡不着。”

  他说个好,就势坐上石墙,又伸手拉她。

  石墙边的老杏树已经落完了花,枝桠间点点初结的杏果。庆娣拉了一只树枝下来看了看,说:“再过两个月打了麦,估计杏子也熟透了,到时候我摘一筐给你送去。”

  “好。”说完他静静地抽烟,她静静地分辨风传来的声音。

  “庆娣,”许久后他突然开口,又戛然而止。

  “庆娣,南村的矿刚开挖,周村这个今天才打井道。等这两个走上正轨,我还要时不时回闻山帮帮德叔。公路运输从年后到现在被人抢了不少生意,德叔虽然没怎么表示过,但是能帮一把我肯定要出力。还有别的事……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该做的都做了。”

  不见她回应,姜尚尧紧绷的心弦蓦地放松,于此之外,还有浓重得挥抹不去的失望。

  他侧过脸,见庆娣伸臂攀下树枝,摘了个青色杏果下来,不禁微愕。

  “福头!”她低呼一声,将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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