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舍不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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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是一个脸色慈和的中年人,看上去至多五十几岁,但是头发却花白了。他看看安安,笑道;“我们这就走!”于是两个男人走在前面,安安快步跟在后面。
他们的话很多,好像是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岑乔生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山顶的风很大,安安颤抖不已,将双手交叉环抱着身体取暖。她淡薄的身体仿佛要被风吹走一般,脚步不自禁的艰难起来。
终于到达山顶,在一片天竺葵丛中,安安看到一块空白的墓碑。这个地方可以俯瞰整座山的山涧,苍苍的灰绿,远处有飞鸟展翅翱翔,风很大,在耳边呼呼作响,将安安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吹得遮住了眼睛。
“这里真的很不错,朝南面河的。”朱伯朝着安安道,眼睛却看着岑乔生。“风水很好。”
“你看怎么样?”乔生问安安。发现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嘴唇的颜色变得很深,好像是冻着了。
“喔,这旁边的植物可以重新种吗?外婆不喜欢天竺葵。”她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尽管她已经在努力克制。
“那个当然,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定的。”朱伯笑道。
“外婆喜欢菊花和鸢尾。你们方便种植吗?”安安问,朱伯略感诧异,不由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孩,那淡淡笃定的神情仿佛与世无争却又那般的执意。
“可以的,但是常青的植物总也要的,你看种什么好呢?”朱伯看着安安,看来面前的女孩对植物所知不少。
“芭蕉和紫竹……不知道可不可以?”安安凝视着远处正在飞翔的一对白色大鸟,想起外婆孤独的一生,不由心酸不已。
“可以的。”朱伯不由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刮目相看,现在这个年代很少有年轻人知道几个植物的名字。
“外婆会喜欢这里的。”安安的眼神凝望远处的山峦,这里真是安静和景色秀美的地方,乍看之下和家乡有几分相似,兜兜转转,外婆还是要回归山林。
下山的时候,变了天,太阳被浓密的云层遮住,只有寒风在呼啸。山间树林沙沙作响,似雨声又似海浪声。安安冻得有点支撑不住,双腿的关节仿佛被冰钉子钉住一般,酸酸的疼痛。腿迈得越来越慢,血液好像也冰冻住了,她后悔没有穿羽绒衣。眼见岑乔生和朱伯在前面越来越远,心里着急却又不甘心求助,只能小跑着去赶。
走了一会,看见一个人影停在不远处,仔细一看,是乔生,朱伯不在他身边。他像是在等她,等她喘息着走到他面前,他淡淡的说:“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定下来吧。等你姐姐回来,办个入葬仪式。”
“好啊。”她发出的声音让她自己吓了一跳,声线又抖又暗哑。乔生皱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把他那件黑色的夹克脱下来往她身上一罩。道:“不是东北的吗?怎么这么怕冷?”
她立刻感到一股暖气笼罩了整个身体,还有一股陌生男子的气味包围住她,仿佛带点薄荷的清香,衣服领子上的绒毛弄得她脖子痒痒,她将手缩进衣袖,朝他笑:“我不知道会这么冷……”她的声音透着不自然,只感觉头沉沉的,风吹得她无法分辨东西南北。
他见她的脸实在苍白,于是道:“回市里,去吃点热的东西。”
他带她去了一间西餐厅,装修很考究,西洋味十足。坐在窗口的位子看出区是市中心一间基督教堂的钟楼。他为她点了牛尾汤,香草鲑鱼和烤羊膝,而他只点了黑咖啡和鹅肝。满桌的菜她一个都没有吃过,但是外婆曾经教她用过刀叉,她慢慢的切着鲑鱼放入口中,只觉得唇齿留香,美味无穷。
刚刚她瞥过一眼菜单,一道菜的价格就是她从前在工厂一个月的工资,眼前的男人必定极有财富。只见他嚼了口咖啡,略略皱眉。
忽然,岑乔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眉头立刻拧成一个川字。眼睛里满是冷峻,迟疑了一会还是接起电话。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转为青色,额头有一根青筋似乎在微微跳动,眼睛盯着对面坐着的安安,怒火中烧。他努力克制怒气,沉声道:“不要耍花样了,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别的不要再要求!”
安安停止进食,只见岑乔生左手握紧了拳头。胸口微微起伏,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紧紧抿着嘴唇的时候,左边的脸颊有道弧线,显得整张脸很阴郁。然后他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对方又不知说了什么,岑乔生用力将手机往旁边一甩,“啪”的一声,手机在地上分崩离析。安安从小害怕这样的爆裂场面,自母亲死后,很久没有经历过了。此时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已,惧怕和担忧一起涌上心头。餐厅的人不多,服务生连忙捡起地上的手机碎片,放在桌子的边缘,鞠个躬又走开。安安咬唇看着岑乔生将一整杯咖啡喝下去,感觉他似乎有火无处撒,只能忍着,但是很累。他刚刚看她的目光透着寒意,这使她怵然。
“你吃好了吗?”乔生问,眼里尽是阴霾与厌恶,这让安安心里纠结起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这让她感到一种寄人篱下的悲哀。如若有自己的家,即便是贫穷而狭小的,那也是属于自己的。现今她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她很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然而,眼眶却不自禁的红了。向他点点头。
岑乔生叹了口气,眼里的歉意一闪而过:“我公司有点事,你打个车回去吧,或者到处走走,去买件厚点的衣服吧。”他将一叠钱放在安安面前,叫了服务生来结帐。
街上人来人往,公交车站台上人们排着长龙;街心广场上,大理石喷泉池哗哗的喷着两米多的高大水柱。安安驻足看了一会,还是无法抵挡心里的彷徨。如此热闹的场面何以还是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孤绝的荒原?大声的呐喊却无人听见。路过闹市的商店,橱窗里摆满了光鲜的食物和服装;地上踩着的是巨型的大花岗石铺成的人行道;面包工坊里香甜的乳酪味扑鼻而来;但这一切为何如此陌生,为何她总觉得寂寥而忐忑?
在一家店门口她突然停住,那门头上挂着金漆描画的“玥帛坊”匾额。大门是旧时的玻璃木棂镂花门,镂刻着的是海棠。门把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店堂里隐约有苏州评弹的唱段飘来,外婆喜欢在午后边晒太阳边听评弹,那丝丝悠扬的声音扯住了安安的某处神经。而那“玥”字是外婆的名,她倍感亲切,忍不住推门而入。
这家店经营唐装旗袍和绣花布料,墙上挂着很多绣品。安安自小跟外婆学习刺绣制衣,对于这些,太过熟悉,顿时生出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墙上的刺绣作品千姿百态,在安安看来也不过是一些粗浅的手工,标注的价格却很是不菲。突然一块淡绿色的锦帕落入安安眼中,锦帕上面绣的赫然是两朵大大的月白色睡莲,一片绿叶衬在下面,手工极为精细,而睡莲旁有一个“玥”字,这一看便知是外婆的杰作。她顿感狂喜,将那块锦帕拿下来反复翻看。
忽然,手中的锦帕已经被人扯掉,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一起包起来。”她急忙转头,见一个长头发高个子男人站在柜台前,面前放着一堆绣品和布料。头发遮住了他半边脸,只看见他嘴里含着烟,烟头一闪一闪。
安安顿时着了急,连忙道:“这位先生,这个帕子我已经看中了。”她走到柜台前,说话间微微涨红了脸。
那男人转头看她,两只眼睛一只睁一只闭,好像是因为烟熏的缘故,他含糊说道:“我付了钱了,你付过了吗?”他一边说一边递了一张银行卡给柜台里的卖家。
“请你把它让给我,谢谢了!”情急之下,安安躬身道。那是外婆留下的东西,她一定要留在身边,那对于她来说那是多么珍贵啊。因为外婆去世前将她自己的刺绣作品全部烧毁了。
“你们都是好眼光。”一个声音从柜台里传来。安安看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子,穿着玫红丝绒旗袍笑吟吟的道。“这块帕子可不是俗物,说是一位老艺术家的作品,那个作者已经去世了,现在可是绝版。”这人大约是这里的老板娘。
“别罗嗦,多少钱?”那男人颇有不耐。
安安不由拉住那男人的袖子,哀恳地求到:“求你了,这个帕子对我真的很重要,”她突然想到什么,急道,“我……我也会绣这个,我可以帮你绣一个一模一样的,真的!请你把这个让给我吧。”
那人低头瞪视安安,眼睛又渐渐眯成一条线,仿佛在思考。他将烟拿在手上,安安看见他满脸的胡渣,面容难以看清,只有两道浓眉攒在一起。
“你会绣?”他道,放声大笑起来。那狂放的笑声将安安弄得非常不安。老板娘也不可置信的望着安安。
“我真的会,不信你给我两天,喔……三天,三天一定行!,我帮你绣一个一模一样的!”安安急得手心冒汗。
“两天?”那男人眼里满是戏谑,“可惜我今晚就有急用。”他沉吟了一下,“不过这样,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卖给你!老板娘,这条帕子单买多少钱?”
“两千。”老板娘道。
“四千!四千块,你拿去!”那男人对着安安得意的笑。嘴里含着的香烟的白色烟雾慢慢腾起,直熏得安安眼睛发酸。安安气得直发抖,但是实在不舍得这样就放弃。忽然想到岑乔生走的时候留下的一叠钱,她尽数拿出来,连同她自己身上的所有钱物,细细点过,一共三千五百六十块。她吸口气:“就这么多,请你卖给我吧。”她坚定的看着他。那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傻。
“小伙子,你这样太过分了。”老板娘忿忿不平,“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老板娘讪讪道。
“怎么了,现在帕子是我的!”那男人烦躁的将钱抓起塞入口袋,然后将那锦帕往安安怀里一揣。“给你!真是麻烦!”说完,拿起已经包好的其他东西。直接摔门而去。
安安的眼泪夺眶而出,握着锦帕的手微微颤抖。
“小姐!别哭了,这人真是无赖!”老板娘说着,从柜台里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安安的肩膀。
安安抬头勉强向着她一笑,老板娘五官端正,化着浓妆,而且类似于舞台妆的浓。长长的波浪发垂到腰间,眼底眉梢有几分媚态,但她眼睛里流露着怜悯与真挚的关怀。
“你刚刚说你会绣一样的手工,是不是真的啊?”老板娘问道。
安安点点头,她已经尽得外婆的真传,十几年来帮着外婆制衣刺绣,还有哪样是不会的呢?
“这样的话,你可以绣一些在我店里卖。这样好的手工已经很久没有进到过了,唉……刚刚说那个作者死了,也是胡诌的……”
听到这个安安不禁悲从中来,也不再听老板娘说什么。只道:“对不起,我先走了。”然后逃也似的出了门。
天色已近黄昏,安安紧紧拽着那锦帛,泪水如雨而下。悲切之感有如外婆去世的时候。她知道此时的痛哭并不是单单为了外婆,还有很多原因是在自己。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迷路,那种空泛是那样的真切,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她觉得自己从来就是很自制的人,也以为自己很坚强,却不料会这样。悲哀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像她袭来,原来自己这么的害怕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生活。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烟里,这座城市依旧热闹如斯。安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不该将兜里所有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