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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澜本嫁衣-第8部分

小说: 澜本嫁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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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杂乱的初始经历持续大概大半年时光。假期整座学校人走楼空。她一个人还在打工。因为无家可回,或者不愿意回,所以明白自己与同龄人不同。她有她需求的一个天地。

我不知道这些是否可以称作——因为年轻所以有希望。

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希望究竟是在何处。

可能只是因为年轻,所以在骑着自行车从这个工作点到那个工作点来回奔波的路途上,她并不觉得落魄寂寞。她这样的瘦,风穿过她的侧肋,就好似要把她托起来一般。仿佛还像是刚刚放学的少年。是的——彼时她的心尚如苍翠繁盛的美丽大树,开满白色绚烂的花。这么美。世界留给女人的战场过于狭小,爱情大约是无可选择的唯一阵地,她以身心坚守,毕竟年轻所以甘心赴死。

我是说,在那时。

以明跟着以前的游泳队员一起出现在她大学校园旁边的划艇训练场,或许是她真正人生的开端。他带着一副已经出落得英挺倜傥的皮囊,这样自然无阻地就走进她的心。那时她还刚进校不久,还住在校园里面,最多不过是折腾一些推销化妆品的业务,打工挣一些外快。没有涉足夜场。

知秋你好。好久不见。他们阔别两年,再见面的时候,他这样落落大方地招呼她,开车请她去学校旁边的餐厅小聚。态度温和大方。这仿佛一直是她内心等待中的事情。重逢得这样理所当然。无惊无喜。有些人就是总要相见。

席间她看着他的脸。两个人竟然都绝口不提两年之前在洛桥相会的旧事。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相隔的时间,彼此一无所知,这相隔仿佛是只有纵深却无宽度的间隙,一步便踏过,但裂纹从一开始便植下了根。

一别几许经年,康以明早已再不是游泳队的孩子王。他寻花问柳的纨绔作派早就人尽皆知。身边的女人大把大把,花钱挥霍无度,生活相当淫靡。

太多的女子依傍他谋生计,也有太多的真心爱他,后者都有同样可笑的野心:这匹野马定能被我收服。

但结局不过如此,从来没有新意。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各自内心的感情定位就是南辕北辙,成败已定的。一路下来唯独充满占有,索取,算计,揣摩,仇恨,不甘……所以早已失却了爱的本质,更像一场斗智斗勇。为什么要埋怨。世间已经有太多事情,是拼命地要去自愿给予,却又会拼命的为自愿的给予而愤愤不平,因为看不到收获。

但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子,还是几年前那般模样。似乎发育不完全一般,身体像蜻蜓一类生物,纤细敏捷如是。然而这样生动的小女子,捕捉起来又能挑逗人心,足足勾起男人的游兴。

她的神情在这个男人眼里因为带有旧日底色而忽然叫他动情起来——十几年的相识了。他柔和如少年般问她,知秋,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知秋说,都这样,无所谓好或不好。终于离开了家,还不错。

他们又简简单单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以明面带微笑与她一边说话,一边非常自然地为她夹菜,又放下筷子为她拨了一颗蒜,放进她的佐料碗碟。他说,我记得你喜欢吃蒜。

她内心忽然有一阵潮湿的温情。因为这个男人为她剥了一瓣蒜。她看着这个漂亮男人的眼睛,只觉得有失重下坠般的悬险和快感。

我会常常来看你的。吃完饭他们走出去,他捏着她的下巴,然后开车把知秋送回了宿舍,自己折返回市区。

她看着康以明离去,慢慢走回宿舍。宿舍已经熄了灯,她躺在窄小的床上,没有洗脸便睡觉。她想起了他剥蒜的手指。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两个人若要在一起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在某一个平淡无奇的瞬间,各自站在茫茫人海的一块礁石上,立足相望。因为敞开的心是一扇看不见的门,所以偶然撞进来的人皆是懵懂随缘。是谁便是谁。因为寂寞,因为疲惫,因为回忆,希望。或者因为原本就没有的因为。所以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两情相悦刚刚伊始,都是一模一样的花好月圆。一模一样的良辰美景。但一切总逃不转瞬即逝的覆辙,说没就没,谁都奈何不得。

她也曾以为这就该是那一片宿命天地。从此可以停留,把爱后余生挂在这一个男人的肩上。拥抱时,连剩下的漫漫长路都快被他高耸硬朗的肩胛骨遮挡。她竟然在第一刻,就想到要做他的妻。

但年少时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没有一线生机可以不落窠臼。毕竟人终究会互相彻底了解。而待彼此渐渐剥去妆容与外衣,各自皮囊之下的真相昭然若揭,便会知道这不是自己所要。伤害与被伤害,算计,抱怨,非要把一段感情折磨得气数将尽,方才知道大势已去。舍得或舍不得,挽留或不挽留,皆上演呼天抢地的闹剧。这样的故事,日日夜夜都在上演。

翌日醒来,她眼前第一个出现的是以明的脸。她知道自己开始爱。

4

以明出差回来,第二次来见叶知秋,又不过是带着她去吃饭,然后又去夜店喝酒作乐。叶知秋平生头一次见得那般纸醉金迷的场面,好生一片浪荡天地,内心分外震动。康以明出手阔绰,长得又不似一般王老五那样肥头阔耳大腹便便,订了最好的卡座,动辄成千上万叫一桌洋酒,颇得整场风光。她陪衬这个男人,因为盲目无知而感到荣幸欢喜。以明揽着知秋倒酒给她喝,说道:这是上等威士忌。你尝尝。

知秋饮了一口,没有觉出任何好味道,但装出欢愉表情来,害怕自己显得老土。

她被以明揽在怀里,心里却也明白,这作派再也不是游泳队里一起长大的少年。再也不会是在路边摊和一帮队友们喝啤酒,吃小吃的伙伴。康以明自小不曾怎么读书上学,赶上了大陆九十年代末的好时机,跟着家父做点生意很红火,混得颇有模有样,加之他相貌堂堂,钱包里有大把钞票,活脱一个纨绔公子,叫无数女子倾心,知秋也不例外。

康以明当时自然是有另外的女友的,不出几日便有陌生女子打电话来,接通了便是一顿破口大骂。知秋先是震惊,后来就插着尾巴硬装狼,口不择言地骂了回去。她骂完仍然是有些想不通,便气哼哼地质问以明,为何有女友还要找自己。以明抽着烟,笑盈盈地看着她,言道,我说知秋,我可曾有一分钟是没有女朋友的人?我又何时说过你就是我女朋友?

知秋听罢也笑,说,以明,你得意什么,你早就是我的。

在知秋离去的三年时光,我安心在洛桥过着读书生活。冬日清晨,天不亮便急急去学校。我记得鸡犬相闻的细微声响,走过深蓝色的薄雾冥冥笼罩着的小镇,流水静寂无声,云雀叫声却穿过杨柳,荡漾在暗蓝云端,清脆悦耳。偶有一豆灯火点亮一扇远远的窗户,那也多半是在给自家孩子备早餐的小厨房。我像是从一个梦境走进另一个梦境。如此便渐渐天明了。

晚上放学了和同学三两一起顺路回家来,见得母亲静静在缝纫机前做活的身影,方桌上面早都摆好了饭菜,用碗盘扣着等待我。

母亲偶尔想起来,仍旧问我:知秋可曾与你有联系?

我摇摇头。

她一去再无音讯,没有信件与电话。

我从来得不到关于她离去后独自生活是否安好的任何一丝提示。我依稀记得她叫我的声音,一生,一生,你睡了吗。在洛桥的小屋,在同一张少女的床上,我们度过的时光好似一个虚无谎言,又如我的幻觉。似乎这个人并没有存在过。我知道她的心与我不同。怀揣的欲望和理想并不相似。我是一个没有太多愿想的人。

但知秋不同。

5

知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学,跟着以明住在他市中心的公寓里。那段醉生梦死的光景,大约是她生前唯一一段短暂的奢侈生活。两人皆是享乐派,以明跟她总是呼朋引伴,日日打桌球,玩保龄,看电影。时常出去吃饭。购物。

知秋并不确认这是否就是后半生生活的模样,但跟随以明便饱暖无忧,再也无须奔波打工赚钱,实在又是求之不得。少年时代动荡这么多年,她也想找到捷径获得富足安定。

知秋是极眷恋这个男子的。平日里他有时喝醉了回家来,倒上床吐得一地一床都是秽物,她把他的鞋脱掉,把他的腿抬上床,在他的鼾声中把地板打扫干净。男子早就入梦,她落寞地坐在床边,看看他的脸。又会想起一些少年旧事。在寒冷空旷的游泳场馆,康以明还是穿着泳裤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年,和一些队友打闹在一起。教练让队员两两搭配做体能训练,他总是来找她,知秋,你与我一起搭档吧。他们互相压腿,做仰卧起坐,肢体曾经这样毫无间距地贴近。他的脸容,皮肤,骨骼,这少年时代起就万分熟悉的身体。又记得放学他来到她的学校门口,带她去喝疙瘩汤。用献血补助的钱给她买过一条裙子。跑遍全城给她找过一份有她喜欢的明星的报纸。

以明以明你可记得。

她恍觉手里捏着的,不过是依稀过去。眼前的男子大概早就不属于从前。日日夜夜的继续,她看到自己押注在他身上的心力渐渐得不偿失,竟只有悲悯预感。

有时候深夜里他又不知去了何处打牌喝酒,她至为想念他,就打电话求他,以明,你回家来。以明…你听得见吗?快回家来啊…

电话那头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以明早就喝醉,连话都说不清楚,她气得摔了电话就出门,去一个他经常出没的夜总会,看到他在那里揽着三五个艳妆女子,正是得意。知秋不说话,自己叫了酒,独坐在对角,两三个男人便靠过来想跟她搭讪。她笑脸相迎:大哥大哥。知秋和他们玩骰盅玩划拳,闹得一副泼辣操行。康以明听见声音,醉意醺然地走过来,见到是知秋,破口就骂:一群贱货,拉屎不看茅坑有没有人!!随手就把酒杯朝一个与知秋调情的男人砸过去。

几个人乱打一气,夜场很快就乱成一团,一堆胳膊腿分不清谁是谁。

凌晨的时候,天蒙蒙亮。城市尚且寂静,以明和知秋慢慢从派出所走出来,狼狈而疲倦,看上去像躁郁至极的兽类。以明的额头和胳膊上还有伤口,径直打车回到家里,猛烈拉上窗帘,一把就把她拽起,像扔一件衣服似的就把她扔上床。

你要做什么?

以明不做声,脱掉衣服便把她按在床上要与她做爱。他铁青的脸色因为疲惫和烦躁而呈现出势不可挡的暴虐神情,他直接扒掉她的裤子就和她交合。一边刺入一边说,你当我是和尚,天底下哪有谈恋爱光说不做的,我多少回想要了你都拒绝,玩什么矜持,我看你昨晚那副操行是想挨干了。以明尚未酒醒,喷着带有口臭的酒馊气,愤愤不平地说。

知秋痛不可忍,他的进入只叫她内心渐渐崩解一般痛楚。但这般激烈交合,她仍然觉得彼此身体没有关联。好似一段自言自语的对话。只有两种互不相关的强权诉说,却没有聆听。为什么会这样。与一个人陌生起来,任何一种方式的接近都不会构成一种解读。

她忽然看到少年时代的洛桥,一些不知名的夜晚。流落他人篱下的花季年生。以明比赛结束来看她,带她离开学校。穿着红色运动衫的高大少年。在车站的小饭馆一边等车一边吃馄饨。在长途汽车上,少年为她打开一瓶汽水。彼时车窗外的落日渐渐沉没在深不可测的黄昏中,光明就此不可追寻。两个人在小旅馆里度过的夜晚。少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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