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骨头抚摸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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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他一起死,他却不同意——桑桑,我们要一起活着。
黄花城的残壁边,他松开手,置身事外般地远离我,对我说——我们分开走。我松了手你也不许害怕。
一前一后地走,他又设问——如果我现在不小心掉下去了,你自己会不会继续往前走?
我不走,他认真严肃深沉——你得继续往前走。你得答应我,没有我,你也得活下去。
杂志上风光迤逦的A国B岛,他说——桑,咱去那儿做岛民吧。
爸妈不接受他,他对我保证——我没把握许你荣华富贵,也许我们将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可你会过得比我好。
还有,他说了一半就被我不安分地打住的话——如果我爸妈不同意我们的事,我也会……』
回忆录里,这些细节蓦地一个个跳脱出来。高铮,现在请你告诉我,如果你爸妈不同意,你也会什么?会去跳水?你这个没脑子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战神呐!!
迟钝,我为什么这么迟钝。好像我现在还不能去死。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张我一直不敢拆封的碟,放进播放机。原声吉他的开头,清澈音色的渐变,毫不做作的刮盘,逐步的整体过渡——我们的后海“初夜”完完全全重现我眼前:他骑着他那辆二八载我遛弯儿,他说我是他的大粉红,他吃高飞的醋,他捏着我的胸看我求饶,他守着猫在他怀里睡觉的我彻夜不眠……这是那个夜晚,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夜晚,他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用他最擅长的形式表现出来,数据刻盘,封存,永久的纪念。
整张专辑结束,我终于泪流满面。
碟是四月出版的,那是他找我“正式分手”的时日。我抽出歌篇,翻开,角落有DJ简介,不长,大部分内容我都熟知,除了最后一句:“这是高在电子乐界的最后一张专辑,此后他将转行于单车界并于春季前往A国参加热身赛,对此他期待而兴奋地开起玩笑:听说那里产的羊羔毛手套是相当好,比赛之余我得go for the gloves。”
。
表弟从英国放暑假回来有好几天了,我妈说他还没倒过时差来,可我顾不上这许多。有些问题,我得问他,现在立刻马上。
好说歹说他也不出来,我亲自上门,把他堵在被窝里。他睡眼惺忪,“老姐,不就小半年没见你老弟么,至于这么思念我啊?”
我递给他一瓶冷矿和一杯咖啡,“你起来,精神精神,我有正经急事儿问你,快。”
“姑奶奶啊求您了,让我再睡会儿吧。”
“不行。几句话就走,我走了你继续。”我用那瓶冷冻矿泉水往他被子里乱捅。
“哎哟哎哟服了你了,”他敌不过,认了输,坐起来,“嘛事儿啊这么猴儿急?”
“你们原来一块儿玩公路的,有个叫高铮的么?”
“有啊,”他接过咖啡一口就咕嘟下去,跟漱口似的,“高大少。认识,太认识了。”
“他……公路的技术……怎么样?”
“在我们这帮人里,顶尖。但说句实话,我可不服他,”他来起精神,“装备那么好,当然成绩也好。”
“那他也玩……DH吧?”
“哟,内他可真是高手,比公路玩得好,这点我不服可真不行——胆子大,够猛,够不要命,在香山见识过好几次。”
“那要是……要是他……骑着公路……在下坡山路上速度太快……脱离干道,飞出去……山面陡峭,还有……很多山石……”我提心在口地问,“这还……还有的活么?”
“没有。”他考虑都不考虑,干脆得很,“准没命。车不是这么玩的,险不是这么冒的,极限不是这么挑战的。”
“没命……没命……”我无意识喃喃,强行自定,最后一问,“‘go for the gloves’是不是俚语?”我在词典里找不到,只得问他。
“对,俚语。”小留学生非常欢乐地肯定我,仿佛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什么……意思?”
“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
三五
我拨通了买家——高铮指定的那位高飞接收者——的电话号码。一手交飞,一手拿钱,他给了我八十万,还有高飞的故事。
这位一直被我当作看门狗的高二少,出身“名门贵族”,父母亲与兄弟连身价个个不菲,均持有「纯种德国牧羊犬血统证书」。证书显示,其祖辈都是纯种德牧,在历届选美活动中都是佼佼者。高飞德文名字飞力克斯,其父被高父一朋友用了三百多万从德国引进到了中国,它算是个附赠品,那时才两个月大,被送给了高铮。
“其实飞子是个好苗子,可惜小时候跟着高铮没吃好,当时如果营养跟上了,现在能长得更好,价格能翻上一两翻。母犬找得也很晚,虽然要求□的不少,但对方血统都不好,即使生出来了,幼犬去申领证书时得验血验DNA,血统不纯领不到。”
我记得,某人说过,它得以他为榜样,宁缺毋滥。原来真不是开玩乐。
德牧并不只是满足人类乐趣的伴侣犬,它的优秀素质使得它在世界各地担任各种不同的工作:警卫、搜查、导盲、牧羊等等。它们对饲养者绝对忠诚,能与其建立极其亲密的关系。我和高飞道别,看着它的眼睛,在心里跟它说,“你大哥把你给我,是因为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咱们,到时保护我就成了你的使命。我去找他,我得去把他尸体捡回来,如果他真葬身大海;找不到的话,也许我也跟着去了,也许这就是咱最后一面。高飞,你保重。”
我不跟它说再见,跟高铮当时吝啬于给我一个再见是同样的理由,我后来才悟出的理由——不说不是因为不想见,而是我真的不确定还能不能再回来见你。没把握的承诺,不轻易给。
那一刻,我确定高飞听得懂我的话,因为我看到它眼角的泪光。
我把钱的一小部分冻结,去A国使馆办签证;大部分划进了卡里,剩余的换了A币现钞。不到一周,签证到手,我没打点任何行李,只身前往。
爸妈得知高铮的事故后很震惊,但同时也为我超乎寻常的平静与镇定而深感不安。他们并不知道我此行的真正目的,对此反而支持,说如果我去了心灵才能安宁,那就走一趟吧。我承认我自私我不孝,倘若我追随高铮去那个世界,可以想象会对他们造成如何伤害。可不这样做,违背了誓言不说,留在这里也只是具行尸走肉。如果必须选择,我选高铮。
我言不由衷地嘱咐张帆,一旦我遇上什么事儿回不来了,拜托你,照顾好我爸妈他们。
他警惕起来,陌陌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忙不迭打消他疑虑,听说最近恐怖分子又开始活跃,前阵子不才在D市地铁抓到背炸弹的么,我意思是万一赶上我倒霉呢……
他呸呸呸。
万米高空的云层之上,我翻开高铮的日记,重温。
。
XXX零年六月一日下午两点,老张那破屋子里,竟让我遇到个漂亮姑娘什么是漂亮?其实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那一刹她的脸蛋,被雨水洗刷过的阳光照亮比我后院里最大的那朵粉红月季花还好看我肯定认识她。即便从前不认识,以后也得认识她天生就该属于我似的别告诉我这就叫那什么一见钟情她往包里装盘,正是老张从我手里搜去的几张,没太留意我,看外边天晴了就要走路过我的时候,包刮了我裤子,眼看着裤腰被往下拽得几乎露出……来她脸红了,可真好看胸脯圆鼓鼓的,小腰细溜溜的我有冲动了她低着头道完歉就溜出去,好像对我那公蓝6号挺感兴趣,还掂了掂我硬着呢,就这么过去准把她吓着,眼看着她骑车离开不行,管它的,我得追整好裤子蹬上车,居然在这时候掉链子——车链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卡住了是条项链,是她的里边有张照片,她小时候的,我一看就乐了这张脸,我记得忒清楚了这不是那年抢我棒棒糖那小强盗么」XXX零年八月八日老张不给我她的电话,我怎么旁敲侧击都不管用我怕她丢了她想要什么盘,我都给老张送去他狠压价,我也得受着上次在盘里搁的那纸条儿,被他截下了我说我不是想跳过你,我是真想要那姑娘老张不信说你小子才多大呢,想人家大姑娘……
再说她有朋友,死心吧你」XXX一年二月十五日醒了,睡不着又梦到她躺在床上,看见外边挂在天上的浅白色月牙儿像乳房嵌在身体上的影子那就是她,跟天上挂着呢我得把她勾下来,勾到我床上来夜里只照着我一人」XXX一年四月九日高考是件没劲的事儿我考或不考,结果还不都是一样可想到她,竟来了劲头老张这孙子」XXX一年七月二十九日刚从A国回北京,就听老张说她要苏克西和妖精的一张八零末期老盘那盘我没有,我不听那种女声乐队可我得想法子给她找来」XXX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宝宝回国,他们让我陪着她我哪有那工夫断我粮我也不干」XXX二年三月二日高锋怀疑我功能障碍“这么多尖果,随便挑一个破了。就没想要的?莫非你同志?”
别说他,要不是一梦见她就那个我自己都得怀疑我是不是我这是为谁守身如玉呢我」XXX二年五月二十二日被宝宝拉去看电影整场下来我就记得一句话:“你现在不知道爱是什么,可它到来时,你从睾。丸到骨头都能感觉到。”
原来我已经“爱”她两年了」XXX二年七月十三日老张那儿我奔得那么频,就没再碰见过大粉红老张这死心眼儿的我说你卖她多少钱,我给三倍,只要把她电话给我他不信我,他知道我最近缺钱非说我就是想跟她套瓷,好把我的盘一股脑都出手,甩了他跟她赚一大笔要不是我还指望靠他找到她早把这孙子掰折了」XXX二年十二月九日今儿我又飘了看见她了墙上的斑驳都是她的脸蛋儿,都冲我笑然后她从外头进来在我屋里站着就跟那次在老张那破屋子里一样,迎着光站着脸蛋儿跟朵花儿似的穿着小白体恤,裹着我能看见那里边的身体那线条,弯曲得可真带劲,比我哪辆车都好看我这流氓我得戒了这玩意儿」XXX三年一月二十四日妈下令要是再不搭理宝宝,就把我屋里东西一遭都扔了这家我待不下去了」XXX三年五月十二日老张消失得连个影都没有这条线彻底断了现在买盘的地儿越来越少这两年她想要的也越来越少也似乎从来不去哪儿看现场,迷笛更没见过她她可别是离开北京了跟方子打了招呼,如果有找苏妖那张盘的姑娘一定得给我抓着」XXX三年十月一日多少年了这是该有三年多了吧我真把我的大粉红给弄丢了」XXX四年六月六日先人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逮着了整四年她不记得我了,可一点都没变样,脸蛋儿还像月季花明明看起来就是一学生居然婚都结过一次了还会调戏男人了,K」XXX四年七月七日一想到她那天那轻佻模样就想把她按床上去打屁股明知道她故意,还是被气得肝儿疼现在都没缓过来可气愤还是败给兴奋,没出息的我得去找她」XXX四年七月八日她不在家明天美术馆她会不会去?」
XXX四年七月九日我得告诉高锋我既不无能,也不同志她真美妙」XXX四年十二月二十日心爱的姑娘自主的生活我就这点愿望暂且都实现了」。
A国C城,不是最终目的地,可我得先去那儿。下了飞机,再搭一夜火车,到达时山镇仍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