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爱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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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后她一直都带着那枚银戒指,很素淡,一点装饰都没有的小圈,但自觉耀眼夺目,幸福到顶点了,从来没有羡慕过其他人手上的华彩。
一边看又一边无意识地去拨弄左手的中指,那里空空如也,一点痕迹都不留。
刚褪下来的时候还是雪白的一圈,现在已经了无痕迹,多好,她还是凌小萌,完完整整站在这里,胳膊腿都在,一根脚趾头都没缺。
过了许久才又抬头往外看,他居然是一个人站在长廊里的,也不招呼她,静静等,不知道多久了。
立刻奔出去会合,她小跑步,也不问他为什么不招呼他,无论如何先认错,是她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是盛夏,西湖上没有接天莲叶,长堤人潮熙攘,她其实不擅长走路,走到后来就想叫苦,但看他很有兴致的样子,又不敢提。
走到平湖秋月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要不要吃藕粉?”
吃不吃无所谓,但她实在是需要坐下休息,立刻猛点头。
她是江浙人,很习惯吃这些,不过嗜甜,吃了一口就捧着碗问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阿姨要加糖,嘴巴还很甜,“阿姨,能不能加一勺糖?”对着阿姨努力笑,左边有一颗长得歪歪的小牙齿都露出来了。
回到座位上就看到他盯着自己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有点忐忑,“怎么了?”
一只手伸过来,面前的碗就没了,他声音很平静,看着她的表情也没变,“谢谢。”
啊?她当场傻了,“那是我——”
“是吗?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喜欢吃甜的,所以才特地——”他尾音拖得有点长了,凌小萌立刻点头,“是的是的,你吃吧,我吃这碗。”
藕粉冲得很薄,淡淡的粉色,装在很简单的碗里,吃起来感觉有点腻,如果有小疙瘩没有冲开,就用舌头抿一抿,里面还有细细的粉末,很奇妙的感觉。
不好意思再去要糖了,凌小萌一边吃就一边有点小小的怨念,抬头看到他也吃得很少,心情却很好的样子,望着湖面出神,侧脸线条柔和,感觉到她的注视,又回望过来,眼角弯起,微微一笑。
西湖上风动莲叶,很多很多的人,杂声吵闹,她却觉得惶恐,好像很多很多的人都是背景和道具,她却孤零零站在舞台正中,唯一的观众虽然很给面子,但她却自知演技拙劣,不知如何继续。
后来还是从那个奢侈品店下的车库,终于可以不再双脚着地,她如蒙大赦,简直想飞奔入电梯,进去之后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按着开门键等,他却姗姗来迟。
实在等不下去,害怕又出现之前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绝对性错误,她又出来找。
他倒是气定神闲,站在店堂中央招呼她,走过去就看到小姐明晃晃的笑脸,然后捧着蓝色的礼盒双手递过来。
她目瞪口呆,他表情淡然,然后说,“拆开吧。”
拆开就是她这辈子握在手中的第一颗钻石,那么亮,又那么凉,努力想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又实在吃惊,她反而笑不出来了。
刚才的一幕那两个小姐都看在眼里,这时脸上还挂着职业笑容,但眼神都已经露出心知肚明的样子。进电梯以后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凌小萌期期艾艾,“为什么要买这个给我?”
“因为你乖。”他笑了,给出的答案非常标准,然后伸手过来拧了一下她的脸颊。
因为她乖——后来才想到,应该是因为她当时在珠宝店里做出的迅速反应,或者是因为那个乌龙的加糖藕粉。总之,她凌小萌令顾正荣龙心大悦,逃不开一个乖字。
理解之后她就往这个方向益发的乖,为人处事极尽低调,从来都没有出过问题,怎么今天早上他却如此无遮无拦地召她上车,虽然不是往公司示众,但也是从没有过的反常。
一路往会场走一路都想不通,不过一进会场她就出了状况,再也没时间去为这事伤脑筋了。
这个状况其实不大不小,两年之后,她终于又遇见了董亦磊,不是做梦,是真人。
第十一章
这么长时间了,她偶尔做梦还是会梦见这个男人。
梦里的董亦磊永远是读书时候清瘦少年的样子,很高,穿着料子普通的衬衫,下摆中规中矩束在裤子里,皮带扣在最后一个洞眼。
他是很瘦的,腰身也细,但是喜欢运动,一直打篮球,所以肌肉结实。以前一直笑她,都有小肚子了,他就没有。害得她每次夏天穿得稍微短小一点的时候就有心理障碍,坐下的时候猛吸气缩小腰,然后他又笑得更厉害,说她欲盖弥彰。
后来她突然体重暴减,小肚子就没有了,直到如今也不见复发,也算因祸得福。
梦里他在不同的地方出现,拉着她的手一直走,走到后来路就没有了,她正踌躇是否要回头,茫然四顾间却已经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
有时候他会突然再次出现,那她就不再客气,很用力地挥手,扇在他脸上,那么大力,居然每次都没有声音,无声无息的一个耳光。
原来她是很恨这个人的,恨到要用最原始最撒泼的方法才能发泄,面上再也不提起,可心里永远咬牙切齿,不休不止。
虽然分手了,可上海同样规模的公司极少,设计师也就是这些,只要她还在这一行,原本是很容易再遇见董亦磊的。
可是两年前他便和新任女友一起去了国外,据说读的也不是设计,而是管理。
这些只是一些好事闲人在她耳边有意无意提起过的陈年旧事,她那时候脸上还维持着平静表情,但心里却已经呐喊,去吧去吧,最好永远不再回来,最好永远见不到这个人。
果然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个人又出现了,而且是在展会入场通道里迎面碰上,避无可避。
董亦磊也没想到两年之后会再次遇上凌小萌。
两年了,他自觉自己从里到外已经焕然一新,可她却是丝毫未变的样子,仍旧穿得随意简单,走路步子轻缓,却毫不拖沓,从工作人员手中拿回邀请函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尾音一点点拖,不是做作,只是自然而然。
然后一转身就看见了他,表情凝固一秒钟。
措手不及,通道里人来人往,他们两个却同时面前有幻像,杂乱无章,奔腾交错。
不过还是凌小萌先回神,到底有了两年堪比无间道的卧薪尝胆,她立刻整顿表情,不但微笑招呼,“嗨,好久不见。”甚至还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耳侧摆了一下,完全是老友重逢的经典场面——那种面目模糊点头之交的随便老友,连名字都不叫,好像是不太记得了。
对她的反应接受不良,董亦磊延迟数秒才回答,“是,好久不见。”
然后她就继续迈步子,明明不快,却转眼就失了踪影,让人错觉刚才一幕是不是发生过。
会场很大,一路都有工作人员指引着她往大会议厅走,凌小萌越走越快,到后来已经几乎开始小跑。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怪异,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
又有哪里可以跑?
“小萌,我不爱你了,我对你没感觉了,我们分手吧。”
那个夕阳下的街角,那么羞辱,那么可耻,她居然认为是一个玩笑,她居然痴呆地站到日落西山,她居然至今看到他就掉头逃跑。
最后还有,那么好的机会,她居然只是举起手轻轻一摆,而不是如同梦中做过无数次的那样,痛快淋漓地一掌挥上去。
大会议厅已经坐满了人,她压抑着气喘吁吁在角落坐下,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麦凯恩年会的规矩严格,时间一到大门就开始从里往外被人推上,还有人急匆匆走进来,她低头从刚才发到的袋子里拿资料看,头顶的光被阴影遮蔽,然后身边唯一的空位也有人坐下了。
台上有鼓掌声,麦凯恩大师第一个上台,她却不能抬头,肩膀被人按住,董亦磊的脸低俯下来,很轻的声音,“小萌,你不要跑,我只是想说,对不起。”
掌声雷动,然后不可思议地,另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灌入耳朵,说的不是中文,可她听足两年,环绕整个大厅的音响将发言者句子之间的轻微呼吸声都清晰放大,那是顾正荣的呼吸,顾正荣的声音。
她的心轰隆如穿过山洞的火车鸣笛,看着董亦磊的嘴在面前一张一合,却完全不能理解,耳里只有另一个声音回响,铺天盖地的。
什么东西都没拿,她站起身就往外走,这次没有跑,很镇定的样子,门口工作人员诧异地看着她,“小姐,现在不能进出。”
还是很镇定,自己的包仍旧斜挎在肩上,肩带很长,包包落在腰下,她伸长手去掏电话,手指有点抖,可一下就摸到了,“对不起,公司有急事要我立刻找到顾总,能告诉我他结束讲话后会在哪里休息吗?”
“哪位顾总?”
“就是台上正在讲话的那位。”
顾正荣?那是国内最大的赞助商代表之一,工作人员态度立刻改变,替她推开厚重的大门,然后压低声音对立在外面的同伴说了几句话。
“小姐,请跟我来。”立在门外的那个很客气地伸手示意,凌小萌点头跟上,一点迟疑都没有。
第十二章
台上灯光强烈,可能刚才那阵阳光的晕眩还在,顾正荣觉得胸闷气短。
但这不影响他说完预定的内容,他是习惯了聚光灯的男人,又多年执掌大权,到哪里都意态从容,在一群特立独行的设计家当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公司赞助了麦凯恩年会这件事情,其实早已经上下皆知,唯独她老是游离得很,整天一个人飘来荡去,没事就埋头画设计稿,所以今天早上拿到邀请函的时候居然一脸震惊。
她确实像艺术家,这样的凌小萌,至多做个设计师,要再往上,她自己就先受不了。
可是她有才华,两年前他看过她的设计稿,那时候就意识到她非池中之物,更难得的是,她性格谨慎仔细,又非常认真,做一件事情花十二万分精神,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得厉害。这一点,有几个艺术家能做到?
不过这个世界里,才华都是用来被践踏的。
有人包装有人捧,三分光彩立刻变成火树银花,没有的话,梵高是怎么死的?请大家借鉴。
在公司能够为她做的,他已经都做了,接下来要怎么样,他自己都没有想好。
真的很矛盾,又希望她如愿以偿,又希望她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温顺乖巧地待在自己身边,即使不爱他。
只是再怎么好,不爱他又有什么用?
会议厅里坐满了人,想找到她,但从极亮处往下去,一片模糊,除了正前方的几排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料想她也是找个最隐蔽的角落自己待着,算了,他放弃寻找。
不想多说,他发言简短,然后便返身回到休息室里。
有小姐端咖啡上来,拒绝了,“给我一杯水。”
刚想坐下又有工作人员上来,低着声音很恭敬,“顾先生,刚才您公司有位小姐有急事找您,我们安排她在外面等。”
“谁?”站起来往外走,休息室外是一个独立的小厅,宽而且大,一眼就看到凌小萌坐在角落里,很安静的样子,垂头看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开口就发现自己口气不对,一点都不像上司对下属的提问,反而有点像看到自家小孩受委屈的家长。
旁边工作人员识相地全部退开,凌小萌已经听到声音,这时站起来抬脸说话,“顾总,我能不能先回去?昨天广告部问我要稿子,我忘记给他们了,得回去从电脑里调出来。”
自己也知道说这个理由很不像话,可是刚才一冲动跑到这里她就后悔了,坐在角落里想了半天要跟他说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胡诌几句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尽快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