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再上-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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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玄脱口而出:“什么?”脱口之后立刻后悔,但圣香已经笑吟吟、无比神气得意地“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本少爷是‘天下第一媒人’,童叟无欺,天下第一!”
上玄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圣香打开折扇笑眯眯地扇着扇着。一阵凉风微微拂过,上玄才惊觉自己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笑容突然滞住,圣香用心良苦,他岂能不明白?“皇上是你杀父仇人,你不恨他?”他问。
“我不为死人活着。”圣香笑颜灿烂,近乎无瑕。
上玄默然,过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造反……嘿……不过是这两年一场无稽可笑的大梦,真的想做皇帝的人,不是我。”
“本少爷就知道你是这种单纯好骗的笨蛋,没有本少爷罩着,一定要吃亏。”圣香瞪眼,“啪”的一记折扇打在上玄头顶,却“噗”的一声从中断裂——金边折扇为上玄“衮雪”所震,一下就断。圣香“啊”的一声惨叫,拿着断掉的折扇频频敲打上玄的头,“你这什么鬼功夫?不会打人只会震破河水,震塌溶洞,弄断我扇子,快赔本少爷扇子!银子本少爷多得是,不要!你做一把赔给我!不行!我不管你会不会做,总而言之你弄坏的就是要做一把赔给我……”
圣香轻功了得,上玄东躲西闪几次差点给他一下敲到,围着屋里转了几圈,不知上玄许诺了圣香什么东西,那大少爷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下,开始漫无天地地说这几年上玄不知道的许多琐事……
“告诉你,聿木头那老婆本少爷十分欣赏,你知道吗?她居然想到给聿木头立贞节牌坊,因为聿木头不好意思和她洞房花烛,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上玄屋里圣香的笑声不断,开始上玄还只是听,没说什么,到最后不知不觉已经开口:“你呢?这几年来,难道你没有成婚?”
“像本少爷这样冰雪聪明善良威武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大人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找人成婚……”
喧哗声在下午结束,圣香和上玄说完这几年的悲欢喜乐,回他自己的房间。
他开门,深吸一口气,反手关门。
关门的时候他的手指已是微微颤抖,背倚着房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关上窗户,他的衣袖掠过桌面,桌上多了一截树枝。圣香剥下树皮,倒下茶水清洗干净,犹豫再三,他强迫自己把那段树皮嚼碎吃了下去。
这截树枝是圣香折狗尾草的时候一同折下的合欢树枝,合欢皮能安神解郁,活血化淤,常为养心益气之用。圣香坐在屋顶上看花园的时候已经很不舒服,他的药在渡汉水的时候随船一起沉了,岐阳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此时此刻,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依靠。
身周危险重重,李陵宴和玉崔嵬阴晴难测,刘妓不怀好意,他除了硬生生咽下这种树皮,还能怎样?如果可以不吃,杀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吃,只是现在没有时机给他生病,更没有人给他撒娇推搪。
咽下满口苦涩生青的树皮,圣香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望着满院鲜花,良久没有动过一下。
第二十回天不教人客梦安
在圣香病发的时候,李陵宴也感觉到事情不妙,这天早上他突然无法呼吸了。就在他喝完早晨那一壶茶不久,他的手足麻痹,麻痹的感觉从手腕到肩头直到胸,片刻之间他呼吸困难,扑倒在自己的客房之中。虽然濒临窒息,李陵宴却心下雪亮:刘妓必然是在他们的饮食里面下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居然连玉崔嵬和他都没有认出来——必然不是普通毒物,必然是一种奇毒。
正当他神志出奇地清醒,却要窒息而死的时候,突然看见房门开了,一袭青衣闪了进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贵淡雅的刘妓。她一脸镇定,似乎对李陵宴病发倒地丝毫不觉得奇怪,但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对死并不太在乎的李陵宴觉得奇怪了起来——她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吹了一口气进去。他无法呼吸,刘妓帮他呼吸,为他渡气。
为什么?
但让李陵宴更加奇怪甚至让他变色的事情在这间房里发生了——在那之后刘妓解了他的衣服,喂了他春药,爬上了他的床。她把她的处子之身,莫名其妙地、强迫地给了李陵宴。
两个时辰之后,蒲珐的药性过去,李陵宴能够说话能动弹的时候,刘妓还在他身边。她睁着眼睛,依然用她那双尊贵淡雅的眼睛看着床顶上的雕花,肌肤柔若春水,衣裳委地,神色却很平静。
“为什么?”李陵宴缓缓拉过锦衾温柔地覆盖在她身上,他与她不过一面之缘,话都没有说过,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她给他下了毒药,再下了春药,与他大白天地度过鱼水之欢?他并没有特别变色,也没有特别觉得占了便宜,问话的声音和他昨天一样柔和小心。
“你知道吗?你中了蒲珐,刚才如果我想杀你,一百条命我都要了。”刘妓没看李陵宴,目光仍然看着屋顶,声音也一如既往,仿佛不染人间烟火,“你是江湖上的说杀人不眨眼,要杀专杀人满门的李陵宴,是不是?”
李陵宴笑了,“公主过奖了。”
刘妓缓缓眨了眨眼睛,“你也知道我是公主?”
李陵宴天真而带点稚气的眼神特别好看,“公主身处极南之地,手下兵卫过百,又姓刘,爱听《子夜歌》,我若不知道是公主,怎能算是李陵宴?”他微笑地看着刘妓,居然一点不安的样子都没有。
刘妓缓缓转过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真的很聪明。”顿了一顿,她说,“你这么聪明,却要问我为什么……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快死的人吧?”李陵宴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妓的眼角,他觉得她眼角微微翘起的那一根睫毛特别好看。
刘妓凝视了他很久,慢慢伸手去摸他散落垂下的长发,“也……算是一个理由。”
“今天的事,蒲公公和苏婆婆不知道吧?”李陵宴的声音更加小心,“今天你心情不好?”他并不排斥刘妓躺在他床上,这个女人很美,但主要的是她在高贵之下,有一股妖气。
他喜欢这股清雅雍容的妖气,有一丝邪质的恶念,像他的同类。
刘妓的手指挑到了李陵宴的鼻梁上,“真的没有感觉?”她问。
李陵宴微笑着摇头,“没有。”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李陵宴脸上缓缓划过,突然说起了大事:“你知道姜臣明为什么南下?除了河东那地方他待不下去,他最希望的就是和我联手——刘继长降了大宋,赵炅把他接了去,姜臣明虽然残兵在手,却师出无名。他想要我的‘刘’姓,或者赵德昭的‘赵’姓做旗号,复大汉国也罢,是篡位也好,他野心勃勃……不甘居于河东、不甘居于人下……我是刘继长的宗亲,都姓刘,都是大汉刘氏血脉,是前朝的皇亲国戚……姜臣明从几年前就想娶我为妻,联我南汉与北汉残兵之力,举复国旗求王位。”她说得很认真,并没有什么特别鄙夷的意思。
李陵宴也很认真在听,似乎在代她盘算,“这么说汉军已经南下,你也将要嫁于姜臣明了?”
刘妓点了点头,反问:“我能不嫁吗?”
李陵宴微笑摇头,“不能。”
刘妓也微笑了,“姜臣明不能容我偏安此地,我若不嫁,这里就和你的青竹红墙一样被夷为平地。何况既是为了复国,我又怎能不嫁……”她喃喃地说,“但我不想赔上所有……”
李陵宴伏下身轻轻吻了她一下,“所以你就来了?”
刘妓显得很温顺,却笑了笑说:“我来你这里,不是因为我看中了你。”
李陵宴“嗯”了一声,“说不定是因为你看不中我……”
刘妓笑了,一双线条明晰、晶莹完美的眼睛看着李陵宴,“既然我不能嫁给我看中的人,身子也要给一个我不讨厌却又不会伤害我的人。”她嘴上说得娇柔多情,心里另有盘算。
李陵宴微笑,“哦?”
刘妓看了他一眼,“你只会被人伤害,不会伤害别人。”
她的语调淡淡的,笃定得很,李陵宴听得笑了,不置可否,却问:“你看中的人是谁?”
刘妓不答,目光极是复杂,分不出是悲是喜,是承认还是否认。
“圣香吗?”李陵宴却轻声问,语调飘忽。
她轻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理了理长发,幽幽地说:“你真不笨。那春药本来不是为你准备的。圣香和你一样中了蒲珐……我本来以为会找到机会,要圣香留个孩子给我……可是他在别人房里扯了一个半时辰的闲话,明明已经病发了,我想不通他怎么能和平时一样……”她的脸色很沉郁,语调幽幽,“这样的男人就算喂下春药也未必有用。”
“可是你喜欢他。”李陵宴笑笑。
“我——”刘妓呵出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口气,轻声说,“我喜欢的是他不笑的时候的眼神……像琉璃一样……他太坚强了,坚强到让人忍不住想让他哭,
想看看他心碎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她蹙眉凝神细思,慢慢地说:”我真的爱他,爱到很想伤害他……“
李陵宴叹了口气,微笑说:“你只要杀了某些人,他就会心碎的。”
刘妓眼色一亮,“谁?”
“比如说——‘白发’容隐,‘天眼’聿修,又或者他旁边的那位上玄公子。”李陵宴笑得比谁都温柔善良,“你放心,我会帮你,只要你让我出去,我一定会帮你的。”他低下头吻了刘妓,吻得居然特别仔细温柔,“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的。”
这个时候,圣香刚刚吃下了合欢树皮,上玄坐在房里心潮起伏,回想这几年的颠沛流离,而玉崔嵬却遇到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出去找莫去山庄中所谓的“出去的路”,一不小心就让眼力奇好的他找到了一个地洞,以为是出口,高高兴兴一进去,却被地洞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吓了一大跳。
刘妓住处的古井之下是一个地牢!
玉崔嵬拂袖从井口飘然而下,在黑暗潮湿的地道里走了十来丈,眼前渐渐露出了烛火。以他极佳的眼力看去,那隧道尽头不是出口,却是钢筋铁骨铮铮亮的铁牢;甚至是人影重重,关满了人的地牢!他走进去几步,只听第一间铁牢里的人厉声喝道:“姓刘的妖女!就算你来一千次一万次,我薛卫明绝不可能沦为你刘家走狗!姓刘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爷爷活着设‘生地狱’,害人无数,荒淫昏庸,除了喝酒哪知民生疾苦?你爹只知太监是好东西,连新科状元都拖进宫去净身,笑话闹了好几年,军里将士连弓都拉不起,灭于宋军蹄下那是罪有应得!岭南此地就是沦为化外野民自生自灭,也绝不认你刘妓为主!”
第一间铁牢里握着栏杆浑身铁镣震得叮当作响的大汉宛若北方男子,肌肉纠结身材魁梧,与寻常南方人有所不同。但听他声声怒骂,却似乎在岭南一带居住很久了。玉崔嵬不知南汉刘氏数十年来暴虐荒唐惹得民怨沸腾,更不知道这位大汉口口声声骂的是些什么旧账,一目掠去,这里数十间铁牢关押了三十来个人,老幼不等,男女皆有,不知道是哪路人马。这么一顿,第一间铁牢里的大汉已经发现来的不是刘妓,立刻静了下来。第三间铁牢里坐的是位黑衣道人,沉声问道:“你可是刘家新来的牢头?”
牢头?玉崔嵬拂了拂衣袖,更见飘逸潇洒俊秀之态,拱了拱手,“在下姓玉,误入此地,不知诸位为何被关押此地?”言下斯文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