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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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奶奶张开眼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失望和伤心怨恼。
那晚很夜了,奶奶房中的灯还亮着。我夜里不知为什么醒转,听到奶奶轻声的哭泣,整个人僵住。我听到奶奶轻泣:“明儿明儿,妈对不住你,妈没有教好一一,妈总想着,一一可怜,这样小小乖乖的囡囡,要好好宠着爱着疼着,她做错了事,妈也想着,不要紧,她会长大会懂事会乖乖的,跟明儿你一样,明儿你从小到大都那么好那么聪明懂事,一一是你的女儿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唉,妈真对不住你,对不住一一,妈没有好好教一一呀,妈真是该死呀,妈死了怎么有脸去见明儿你啊?”
我的手紧紧抓住被子,眼泪从耳际流到枕头,我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奶奶床头,跪下来:“奶奶,奶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听话,我一定会听话了。”奶奶抹一把眼泪,摸着我的头:“一一,奶奶的乖囡囡,是奶奶没有教好你,慈母多败儿,奶奶不懂怎么教孩子。奶奶没有教好你,没有教好小见,也没有教好你的二叔,你的二叔,唉,你的二叔……,他真是,他真是个畜生啊……”奶奶的身子剧烈地颤抖,我摇头:“不是啊,二叔很孝顺你啊。你放心,我会变好,我会和罗见一起变好,奶奶你放心。”
奶奶叹口气:“一一,你知道你爸爸是个多好多聪明懂事的人吗?一一呀,要学你爸爸,要不然,你爸爸在天上看着你不会安心,他可是最疼最疼你的,知不知道?还有,别怪你姑姑,也别怪你二叔,答应奶奶?”我拼命点头。奶奶拍着我的肩,忽然轻叫一声:“一一你没穿衣服?天哪这么冷,快爬上来,奶奶被窝里暖和。”
那是我和奶奶睡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晚上我出去买东西,流光溢彩的新年灯火里,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夏为春轻轻拥着林千红,灯光下,林千红的脸红红的,美如朝霞。我从来没见过林千红这般的美。而夏为春英俊之极的脸更是明亮帅气,那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我终于第一次亲眼看到,亲眼看到!再也无法逃避,再也无法否认,再也无法哄骗自己。
我的心如针扎一样,那针越来越粗越来越多,我的心一会儿便成了肉酱。痛不可当,痛不可当。
怒火和被背叛欺骗的愤恨随之而起。你们,你们全部都骗我!林千红,你明知道的,自从与你相识相交,我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和夏为春的一切,你知道,你明知道我对夏为春的感情,你明着里说不会爱他不会喜欢他,你骗我!!!
夏为春,你是真的爱上她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爱的是林千红,我的天。我整个人沉入无底深渊,不住地沉不住地沉,不停地痛不停地痛。象火和冰双面夹击,我格格地咬着牙,飞快地踉跄着跑回家。
我拿起相机,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阴郁冷冰的眼睛。不,我不会这样被你们耍,不会这样被你们骗。我会要你们付出代价!
一路跑回原地,希望他们没有走。
他们没有走,他们手牵着手走过街,一张;笑着,一张;林千红缩回手,夏为春又去牵,一张;墙角,林千红靠着墙红着脸说着什么,夏为春双手支着墙俯下头,一张;是亲额头吗,头一低亲到唇,一张;林千红惊惶抬头,一张;夏为春哈哈笑着抱住她的腰,一张。
愤怒中,手仍然没有抖,是张呈教得好,是我好学。我自小义处学会开锁,自张呈处学会拍照好技术,自夏为春处学会冷酷,自二叔处学会无情,我一向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学生。所以我一边混着流氓,一边学业优异,我一直都是最最聪明的。他们都说,我象极我爸爸,我爸爸便是个聪明之极的人。可惜,我不会象我爸爸那样好。何况那样好,又有什么用?
夏为春把林千红的头温柔地按在胸前,最后一张。我亮了闪光灯。
如灼灼眼神,如横空闪电,他们猛然抬头。我微笑,他们一起叫:“罗一一!”
我鞠一个躬:“很美的镜头,我会奉送还你们一张。”
夏为春上前:“一一,你要干什么?”
我笑:“我不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不肯死心吗?现在我死心了,不过难保我日后死灰复燃,所以刚巧看到你们亲热,我想立此存照,放在钱包里可以日日提醒自己:该死的,你别妄想了。我想这样对我比较好。”我抬头看着夏为春。那张惊人英俊的脸,熟悉至极的那样张扬跋扈,那样肆无忌惮的脸,慢慢地透出一点矛盾,说不出的矛盾和异样。
夏为春啊,我心里狂叫,夏为春啊,我恨你。(奇*书*网。整*理*提*供)
林千红叫我:一一!
我转身狂奔。不,我没有眼泪。我笑着狂奔。
你们不会如意!你们会付出代价!
我用那时候还很少见到的电脑把照片细细修过,背景放在酒店房间里,衣物半褪。然后,一份寄给了林千红的父母。那样保守严格的父母,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事。
还有一份,我寄给了林千红大学的教导处。第十九章(上)
第十九章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非常混乱,我但愿永远忘记,不再有任何回忆。
可是它如刀刻斧凿,一丝一毫都不肯错漏,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表情都逼切地清晰,就象一幅近在眼前的工笔画,纤毫毕露。仿佛它永远就发生在昨天,一定要教我永志不忘。
我寄出照片的两天内,一切平静,但我身上似感到隐隐暗流愈来愈涌,林千红来找我,我避而不见。我只顾陪在奶奶床前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奶奶的病略好了,我们围在床前,烘篮上放了剥开的桔子还有桔子皮,满屋子都是桔香,买了极小的红薯也放在烘篮上,烤着吃着,桔子烤过之后温温的,奶奶吃着便不会觉得冰冷。小红薯焦香甜糯,罗见频频同我抢,我火起来把整箩的生红薯朝他扔,罗见狼狈逃窜,三人大笑。
坐久了,罗见便钻进被窝把奶奶年老易凉的脚抱在怀里暖和,他老是同奶奶开玩笑:“奶奶,你的小脚当年可倾倒爷爷了吧?”奶奶笑:“那可不,当时说媒呀,媒人首先来摸大姑娘的脚,一摸:哎呀这大姑娘的脚小得秀气,漂亮,姑爷一定喜欢。然后男方一听就欢喜了,迎亲了。”罗见故意大惊:“不管大姑娘长得怎样吗?要是长成个大麻疯也成?”奶奶一脚踹过去,罗见往后一仰,又大惊:“有没有男媒人?也可以乱摸的吗?这么开放?”奶奶被逗得笑,直叫:“小见你这个猢狲!”我便去做饭,做菜,做汤,用个小餐桌搬到奶奶床前一块儿吃。奶奶说,你们在外头吃吧,瞧这桌子小的,这么挤。我们异口同声:那怎么成?奶奶是个宝,放在桌前就是最可口的菜,看着就开胃哪,没有你我们可吃不下。奶奶直是又笑又气:“没大没小!”罗见便算:“胡说八道,人家都说六十一甲子,过了六十就从头算年龄啦,你可不一定比我们大,——哎呀糟糕,奶奶八十八,也就是说今年二十八,好一朵花,还是比我们大。奶奶你真有现代精神,真时尚,真潮流,真勇敢。这么晚婚晚育,直接跟毛主席对着干哪。”奶奶说:“又乱讲,我结婚那时可还没毛——”
我们相对挤眼弄眉,打断她一起唱:“奶奶今年二十八,哎呀好一朵花!什么花?一朵喇叭花!叽里啦呱!”
奶奶笑得差点岔了气,打起筷子就打我们的头,起手重,落手轻,罗见又说:“奶奶的力气百分之八十消耗在空气当中。真浪费。”
开心是真的开心,不开心也是真的不开心。
我的确是死了心,那心里有一块硬硬的、麻木的地方,任什么也触及不到。而山雨欲来。
我闷不过,让罗见陪我去舞厅玩。
坐在边上喝酒,罗见见猎心喜,也要了酒在喝,问我:“夏哥说过年来跟奶奶拜年来着,你们怎么都不见面了?我去叫他来好不好?”我的心一抽,马上制止他:“干吗要叫他来?我想清清静静地呆着不行吗?”罗见说:“你介意夏哥追林千红啊?不要紧的,你看夏哥不是每次都玩玩就算了,他最喜欢的是你,你看他对你有多好,他追的那些女孩子犯点错他就生气不理,你就不同了,你就算当众给他一刀他都会笑笑说罗一一真帅,你信不信?哎呀罗一一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他现在玩腻了以后就不会玩啦。”我心里烦,喝道:“罗见你别象个女人唠唠叨叨成不成?烦死了!”罗见一脚踢过来:“你别对我发姑奶奶脾气,我可不爱忍你!”然而他笑。
正堵着,有人来约舞,我喝道:“滚!姑奶奶没空理你。”那人僵住,旁边便有一大群人哄笑:“哈哈哈,丢脸丢到太平洋去罗。”那人便不甘,低下头笑:“姑爷来请姑奶奶,这不是刚好吗?”又是一阵哄笑。
我非常不耐,扬手便泼他一脸酒:“你是不是真没开眼不知道姑奶奶是谁?”罗见大笑:“姑爷?乌龟它爷?是乌龟它孙爷爷吧?”那群人敲着酒杯起哄:“乌龟孙爷爷!哈哈哈。”当中有人说:“那是罗见嘛。喂喂,惹不起可别惹这位爷。快回来吧。”
那个人下不了台。怒道:“罗见又是谁?那不就是跟在夏为春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吗!靠着他姐嫖着夏为春就上台上脸了——”
一句话未完,我一劈手把酒杯甩在他脸上,与此同时罗见一狠拳打在他肚子上,桌椅酒杯散了一地,罗见顺手拎起椅子恶狠狠劈头盖脸打过去,舞池的灯光怪异混乱,人群尖叫逃窜,那群人有的劝架有的趁势掺和有的退得远远不想惹祸,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几年前谁不知道罗一一和罗见两姐弟?太岁头上动土?就凭他们?就算是城中另一伙头目现在遇着也让几分,只因夏为春的势力越发高涨,罗见打架越发不要命。
有人怯怯上来:“罗一一……”我顺起一把刀指着他,冷笑:“姑奶奶我今天心情不爽喝了酒,谁上来我真能捅死了你!”他急忙后退。
那边厢罗见拳脚并施,早让那家伙无还手之力,一股劲地鬼哭狼嚎,变了调的声音十二分难听:“饶命饶命,饶了我吧——,啊——”罗见的拳脚功夫大进,又趁着酒劲和怒火,打得他披头盖脸的血,我袖手侧目,正好出了我一口恶气。
罗见最后一扔桌腿,怒道:“我罗见就是夏为春的跟屁虫也比你们这些孬种强!敢骂罗一一?别叫我再遇着你,见一次打一次!我叫你们的狗眼认清楚罗见罗一一是什么人!再管好你们的狗嘴!!!”
一拉我:“罗一一,我们走!”
我们没有走成,门口有警察在。
我没有打人,他们让我回家,可是罗见被留下了。
我怔怔的,说:“我要打电话。”警察看着我,也许是我一副普通打扮也许是我终归是个大学生有点与众不同,脸色倒不坏,点点头答应。
我在电话前呆了半天却不知道打给谁。夏为春?不。家里?绝不能够。二叔?罗见会杀了我。
那个值班警察看着我,脸上居然有点同情:“不敢让家里知道?那就不要打架啊,来,签个字。”
我看着那张纸,突然灵机一动,罗见没满十八周岁!我在那张纸上写下了二叔家的电话号码。这不算我找二叔帮忙,我总不能留家里电话让奶奶知道吧。我看了看拘留室里的罗见,罗见冲我做了个鬼脸,神情是叫我放心。
事实上我也知道,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