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隐-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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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书看了一眼桑果的背影,附在小词的耳边低声说道:“多年前,薛神医不肯为一个燕人治病,那燕人恼恨不已,将桑果劫走报复,恰好被我母亲遇见,救下了桑果。所以薛神医一直感激这份恩情,他发现我中毒,将我接到药王谷治病。我虽然只来过一次,却在这里住了许久,所以,甚是熟悉。”
原来如此,小词又对他说了声谢谢,薛神医今日如此好说话,也是多亏了舒书。想到这里,她又默默有些汗颜,想起对他的戒心,其实细想,他也不算一个坏人,只是做事有些不遵循君子之道,更喜欢捷径便利。取舍之间权衡利益,只问结果,不计手段。
三人默默走着,突然,一大片罂粟花映进眼帘。那种夺人呼吸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丽就那么乍然出现在面前,让眼睛不堪重负却甘于沉迷。小词从没见过这么艳丽妩媚的花朵,似乎重一些的呼吸都要惊飞了这些美丽。
她看不过来,不舍得移动步子,更不舍得移开目光。
桑果突然停了步子,回头对舒书道:“你去那山崖上采冰柳草吧。”花海的尽头是青色的山崖,高耸陡峭。
说完她冷冷地站在那里,不再多说一个字,也懒得亲自动手。
舒书快步从花丛中的小径踏过,只说了一声:“好。”身子一跃,运起轻功就攀上了山崖。
小词恋恋地从花朵上收回目光,看向桑果,如梦如幻的花圃中,她白色的身影在一片姹紫嫣红的浓艳里格外出尘,似不食人间烟火。
她慢慢走过花海,步子情不自禁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些花的美丽。突然,脚边的花丛中竟然出现一座小小的墓碑。洁白的玉石,殷红的几个字一下子将小词的步伐定住。
爱女云想之墓。下角是四个字:云景萧容。
小词猛然一怔,师父,居然有个女儿?为什么会埋在这里?
她太过惊诧,呼吸一时骤停,直到自己觉得憋闷,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桑果,走上前低声问道:“请问,那墓碑上的云想,是我师父的女儿么?”
桑果回头看了一眼,道:“是。”
小词茫然震惊,呐呐地问道:“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桑果广袖一拂,从罂粟花上轻轻掠过,眼中带着迷离幽深,轻慢地说道:“因为一梦白头是罂粟花所制,她死与一梦白头,所以,萧容就将她葬在这里。怎么,你不知道你师父有个女儿?”
“不,不知道。”
“你师父每年都来药王谷陪她,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师父来药王谷,不知道是为了这个。”这消息太过突兀,让小词惊诧又黯然,回想起师父常常对着雪山发愣的表情,终于明白她心里竟有这样一种隐痛,怪不得她那么疼爱自己,怪不得她常一副心事满怀的感伤。原来如此。
她伫立在一片娇艳的花海中,刚才的惊叹与惊艳都悉数消散,只有淡淡的遗憾和深深的悲伤。这样美丽的花朵,却制出一梦白头,夺人性命,湮灭年华,痛恻人心。
再抬眼,只见舒书从山崖上如一只鸿雁翩然落下,手里多了许多的冰柳草。
他看着小词的神色与方才大不一样,心里一窒,故做轻松地问道:“你们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严肃?”
桑果淡淡道:“没什么,就说这花。”
他的余光扫了一眼花丛,不知道她方才是否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路上,急切道:“小词,我们回去吧。
桑果,麻烦你跟着辛苦一趟。”
桑果动了动唇角,淡淡地笑了笑。三人出了药王谷便直接上路。马车里多了桑果,更是局促。她象是一块冰玉,美则美矣,却让人无法亲近,周身都是幽幽的清冷疏离。
桑果似乎很少出门,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柳眉暗蹙,不时地调整姿势,似是很不舒服。小词心生愧疚,真诚地说道:“桑果姑娘,让你这么辛苦远赴幽州,这份恩情,我和计遥来日一定会报答你的。”
桑果揉揉胳膊,冷冷道:“报答就不必了。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要是我看上了你的东西,你肯割爱就行。”她一向不缺银两,只喜欢希奇古怪的玩意。
小词大方地一笑:“只要不是一个人,什么都行。”除了计遥,什么都可以。
桑果显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一挑眉梢,哼了一声:“男人是东西么?”
也对,她只说要东西,不包括人,小词放了心,笑道:“就是,男人不是东西。”她一说完才突然发觉这话有歧义,再一看舒书。脸都黑了。
小词忙赔笑:“舒书,我说的不是你。”
“我不是男人?”舒书的脸更黑中泛绿。
桑果突然扑哧一笑。对小词道:“越说越说不清,还说什么呢。”
小词也自觉如此,索性对舒书笑笑,也不再解释了。
这一个玩笑过后,不知怎么桑果的神色就柔和起来,也间或与小词聊山几句,不似开始时那么冰冷。
真相
夜晚一行四人宿在客栈。小词躺在床上,半晌没有睡意,恨不能此刻插翅飞回幽州。也不知道计遥现在怎样了。那几味药并不致命,总算让她略略宽心。
突然,计遥清醒时的几句话骤然闯入了脑海。前几日担心他的病情没空细想。今日一想起来,怎么觉得有些奇怪。慕容直为何也有和她一样的红色印记?那印记很特别,状如罂粟花,又是红色。她也曾猜测过是胎记,怎么可能有人与她一样?
她想起了药王谷里的罂粟花,如火如荼的艳丽。手指情不自禁抚摩到了上臂的红印上。突然,她心里猛地一震,一个念头如一枚箭破空而来,径直插到心上,让她一个颤栗。不可能!她想推翻这个念头,而那一念却如生了根儿般的重重钉在了心上!
她一撩被子,站在地上,赤着的脚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却比不过心里的凉意。她有些颤抖,穿上鞋,猛地拉开门。
桑果就住在她的隔壁,举起的手指就停在她门前的咫尺之间,却迟迟不敢落下。仿佛那一声敲门要决定生死一局的一枚棋子。
终于,她长吸一口气,重重敲了一声,寂静夜晚中的这一声响动格外让人心惊。而瞬时,她的心跳如雷,紧张到全身僵硬。
“谁?”屋子里传来桑果的声音,带着警觉。
“是我,小词。”
门里踢嗒响了几声,“咯吱”一声,门开了。
“这么晚,有事?”烛光在她的背后,她象个虚幻的影子般飘忽。
小词低声道:“我可以进来问你一件事吗?”
桑果略有不悦,淡淡道:“明天不行么?进来吧。”
小词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你能和我说说一梦白头吗?”
桑果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好奇的很。前几个月,舒书请我师父为前任武林盟主慕容直治病。师父说一梦白头无药可解,可是前几天见他却安然无恙。所以我想问问。”
“一梦白头的确无药可解,他好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耗尽功力和他以命换命。不过他也就只能多活十年而已,十年后照旧毒发。”
小词紧紧握着手指,指甲陷在掌心才能阻止指尖的轻颤。
“我师父的女儿,是怎么中毒的?”
桑果横了她一眼:“你不会自己去问你师父吗?”
“我怎能当面提她的伤心事?求你告诉我。”
“她当年是我祖父最心爱的弟子,曾立誓不离开药王谷助我祖父研制一梦白头的解药。可是后来她背誓离开,偷偷摸摸嫁人生子。我祖父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背叛,从一扇门知道她的消息,给她女儿下了毒,也算是逼迫她继续研制解药。最爱的人中了这样的毒,自然更费尽心力去想要解毒。”
“那云想怎么会死呢,不是说中了一梦白头只是沉睡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丈夫抱着死婴来找我祖父寻仇。后来又把孩子埋葬在花丛里,就是为了刺激我祖父,时时让他看见,让他内疚。其实我祖父并没有要那孩子死的意思,不过是用个极端的法子让萧容更用心地解毒罢了。”
小词深深吸了口气,凝起全身的力气,艰涩地问道:“那,中毒的人是不是身上有个罂粟花的红色印记?”
“你怎么知道?”
小词抖着手指轻轻撩起袖子,耗尽力气一般虚弱地问道:“是这样的红印吗?”
桑果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红印?”
桑果的惊异抽掉了小词最后一丝奢望,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衣袖无声地从手指间滑落,盖住了胳膊,桑果却再一次撩起袖子,追问道:“你怎么会有?是萧容给你下的毒?”
小词摇头,想说话只觉得喉咙间都是火烧火燎地疼,无法出声。
她默默站起,步出桑果的房间,十几步,踩的仿佛不是地面,软软的那么虚浮。她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关上门,身子顺着门框滑了下来。
门缝里漏进夜晚的凉风和一线迷离的月色。在地上只有一道极细极暗的光影。她久久地看着那道光影,象山崖间的一线天。一线生机,她还有么?
惊惧的连眼泪都没有,只是发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脑子里开始如烈马一脱缰一样狂骋,将十年来的记忆都悉数翻腾起来,一丝丝一缕缕地串联,分析,答案呼之欲出,只隔着一层薄纸,她却停留在薄纸的前面,不敢再望前一步。
萧容给她的银票,那么大的一笔钱,让她半年之内花完。
那一天在画眉山庄,临别前她的眼神,那么浓烈的深邃的不舍,在她脸颊上流连爱抚。
锦绣山上那些药汤,隔三岔五地让她浸泡。
从不逼她练功,也不让她学女红。甚至三从四德在她的口中都不屑一顾提及,只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
七岁前没有一丝记忆,有记忆的第一天,是一场雪。细细的雪,密密的下,天地间一片净白无暇。
萧容抱着她,坐在陶然居的门口,身后是一盆暖融融的炭火。
“小词,你看,那是雪。”她的声音柔软而飘忽,象天上的飞雪。她的衣服也是白的,面色也是白的,整个人象是冰雪凝成,静白而美丽。她一直记忆深刻,每到雪天,看着漫天的雪花,她都会想起,因为那是她记忆中的第一幕。
第二天,雪停了,萧容带着她下山,坐着马车走了一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买了一口棺材,在一片青松绿柏的林间,她埋葬了一坛骨灰。她教她怎么下跪,怎么磕头。她当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味地照做,只对萧容有莫名的亲切和依赖。因为醒来看见的一个人就是她,被她搂在怀里,日夜呵护。
这些陈年往事,本该印象稀薄,此刻想起那一幕却如此清晰,让她惊心动魄。
回到锦绣山,萧容耐心地教她读书习字,却从不逼迫她,教习她认识药草,也并不强求,甚至云起九式她练了几年才会,她也甚是欣慰。
十年间不让她下山沾染红尘……原来,如此。
不知在地上枯坐了多久,她才站起身,腿蜷曲的麻木,象无数个小刺扎着,一时无法抬步,她就那么静静地立着不动,直到麻木的感觉渐渐散去。
舒书一大早起来,下到楼下用早饭,却发现小词已经坐在窗口。她背对着晨光,墨黑的头发上插着一只莹润的白玉发簪,有几缕发丝,在她耳畔垂着,在光线里恍若金线,有着熠熠的淡光。
她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走近,很入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舒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外是一个卖糖人的老头,摊子上摆着几个捏好的糖人。
舒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