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隐-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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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遥说了两句话,似乎费尽了力气,闭一闭眼睛,算是答复。片刻之后,又陷入昏迷。
小词急的跳脚,又等了一个时辰,趁着计遥清醒的片刻问道:“师父在那里,你知道不知道?”
计遥看看她,不说话,转而微微摇头。
小词已经欲哭无泪了,她不知道这样下去计遥会怎样。
“你去睡一会儿,你这样,还没等计遥好,你先垮了。”小周焦急又束手无策,在屋子里不停转圈。
小词默默摇头,下唇已经咬的见了血印儿。
房门轻响,舒书走了进来。小词想到自己下午对他的一通发泄,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确是误会了他,还以为是他暗中交代高肃伤害计遥。
舒书没有近前,轻声问道:“他怎样?”
小周道:“剑伤无大碍,就是中的毒不知道怎么解。”
“我去请大夫来。”舒书转身离开。
小词反应过来,忙跟出房外,叫住了舒书。
“不用了。这药的配方是从药王那里传下的,普通的大夫根本解不了。”
舒书顿住脚步,略一思忖道:“为何不去药王谷求药?”
小词咬着下唇默然,她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可是听师父提过药王的脾气怪异,对上门求药的人喜怒无常,通常是推拒门外。她打算过了今晚,计遥若是还无好转的迹象,无论如何,也要去试一试。也许药王听说自己是萧容的徒弟会网开一面,也许说不定师父就在药王谷。
舒书看着她沉默着的无助表情,恍然道:“你是怕他不肯?我陪你一起去吧,当年药王欠我母亲一个人情,我去求他,他必定会看在我的薄面上救人。”
小词心里一喜,眉目顿时灵动起来,急问:“你有把握?”
舒书心里有些涩苦地堵着,却笑着:“我有把握。我正要去药王谷去求些冰柳草,以防城里瘟疫。”
小词欣喜地看着他,第一次真正地放下戒心,极其真诚地说道:“舒书,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下午的事,我一时性急,请你不要介意。”
舒书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眸,半晌说道:“我介意。”
小词一愣,略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以为他出于男人的面子一定会豁达大度地付之一笑。却不料,他的神情好似有些受伤。
“我介意你这么看我。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误解,我也知道,我说的话你未必信。可是我对天下人做小人,在你面前也会做个君子。”他顿了顿,沉声道:“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君子。”
小词越发尴尬,脸有些热。
一抹极浅的绯红在她脸上晕开,让苍白的肤色顿时生动明艳起来。他看的错不开眼,心里却是钝钝的一痛。
她若是花,计遥便是那春风雨露,没有计遥,她一定枯萎。
他忽然一扬唇角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小人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变回去。”
小词被他逗的勉强浮起一丝浅笑。
舒书又道:“你去歇着吧,我们明早就动身。”
小词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隐在回廊下的暗夜之中,心绪很复杂。他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初见时的恶人面孔那么可恶,柳梢阁里的一幕让人切齿,而事到临头,他又将那老头喝退。画眉山庄,他并非没有机会,却又没对自己怎样。幽州再会,他似乎换了个人,心机深沉,处世老练,有运筹帷幄的智谋和临危不惧的气度。他虽然表明喜欢自己,却也不见对计遥怎样,更没有对自己怎样,反而愿意帮自己去求药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小词摇摇头,想不明白,只是心里多了一丝莫名的感动。
翌日一早,舒书备好马车。小词将头发匆匆一挽,从屋里出来。
舒书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欲言又止,她夜里大概就睡了一个时辰,脸色有些苍白,本是嫣红的唇成了淡淡一层粉色,象雨后的桃花。
“我们走吧。”她不及看他一眼,抬脚就上了马车。
马车上路。她抱膝坐在那里,远山黛眉微蹙,烟雾迷蒙的眸子,只给他一个侧面。他亲眼看着一颗泪渐渐氤氲,凝成,滚下。在玉洁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湿痕,那道水印儿突然让他心里一痛,象一道伤口切在心上。如果,有一日,她肯为他流下这样一颗泪。他宁愿拿天下最美的东西来换。
泪只有一滴,之后她一直沉默,下颌仿佛一夜间就尖俏起来。泪光之下,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波光潋滟。
舒书突然伸手一拂,点在她的睡穴上。小词正陷在一片沉思里,全然没有防备,立刻睡了过去。舒书扶过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又拿过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他深深看着她的容颜,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抚摩。柔软润泽的肌肤,那么年轻而美丽。让他想起家中的一株昙花,夜半时惊鸿一见的绝世芳华,花开却是弹指一瞬。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邃,他曾经暗暗窃喜的事,现在却成了一根刺扎在他心脏的正中。他收回手指紧握,心里的剧痛越来越烈。
惊见
这一睡直到黄昏,舒书才点开她的穴道。
小词睁开眼睛,一眼见到的就是咫尺前的一双眼眸,幽幽沉沉,静静地看着她。而她,居然睡在他的膝上。
她急忙坐起,很尴尬:“我怎么会睡着了。”
舒书收起毯子,淡淡道:“我知道你昨夜没睡,点了你的睡穴。”
“你。”小词有些恼,但念到他一片好心上却也不好说什么,又想到他肯陪自己去药王谷求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她沉默着,觉得缘分这个词的确很奇怪,自己一心想要撇开与舒书的瓜葛,却怎么象是无形中有丝线连着,扯断一根还有一根。
车前马蹄声急,越发显得车里静谧。她即便没有看他,也能感应到他的目光。她莫名的紧张,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暧昧而局促,小小的空间里有着他浓烈的男子气息。她故意不去看他,心里略有些慌乱。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自己,自然最是美好圆满。而不喜欢的人表明喜欢自己,却让人觉得有负担。她喜欢简单的生活,也只想要简单的感情,舒书暗道中的一番话搅乱了她的宁静,她性本单纯,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想躲开。不过前面赶车的还有舒书的一个下人,她又安慰自己,他应该也不会怎样。
舒书知道小词十分急切,马车一直不停,早起晚宿,第三天到了药王谷。小词在山脚下了马车,正欲询问山民如何去药王谷。舒书却径直带着她上山,似乎知道路途。
小词好奇地问道:“你来过?”
“来过一次。”舒书简单地回了一句,纵身就往山上而去。
小词随着他七转八转地到了一片果树林。花季已过,只有一片浓绿如海。踏着脚下厚如绒毯的草地,走进树林深处。
树林的尽头,凭借天然地势,在石壁间围起一座庭院。奇花异草遍植,清香扑鼻。
小词暗暗激动,这一定就是药王谷了。师父会不会在这里?
花草中的小路曲折而幽静。舒书在前面带路,看似轻松,却又似乎遵循某种奇怪的路数,明明有直路却故意饶着走。小词没有心情多问,只是隐隐觉得奇怪,紧跟他的步伐,恨不得立刻拿到解药就回返。
舒书的身资高挺,小词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被他的后背遮挡着视线,全然没有看见小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直到舒书停下脚步,小词才豁然发现一个女子俏立在花草之中。一身白衣胜雪,将身侧花圃中的红,绿,紫,黄诸般颜色都压了下来,十分轻灵出尘。
舒书轻轻一笑:“薛神医在不在?”
桑果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小词的身上。她一向自诩容貌出众,对平常的女子甚少打量,而小词今日略带憔悴和风霜的面容却格外显得楚楚动人,她心里一动。
“你们一起的?”她答非所问,神色清冷如莲。
“是。”
她抬手指了指花丛后的屋舍,淡淡地道:“随我来。”
舒书对她笑了笑,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小词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知为何竟有种亲切感,也许是想到这是师父幼年一直居住的地方。对萧容的思念也格外强烈起来。从有记忆起,与师父从没分别过这么久,看来她不在这里。
进了屋子,草药的清香更加浓烈。
一位老者转过身来。
“薛神医!”舒书长鞠一礼,小词也忙随之施礼。
“哦,舒书!”薛之海有些惊异,放下手里的药草,走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舒书微笑不动,任由他把脉。
片刻之后薛之海放下他的手腕,捋须笑道:“我还以为你又中了毒来找我呢,呵呵,几年不见,你的内力又增进了不少。”
舒书开门见山道:“多谢当年神医的救治。舒书今日又来劳烦神医两件事。”
“直说就是。”
小词在旁边默默看着,有些诧异。江湖传言薛神医性情乖僻,连师父也这么评价。而今日他对舒书竟十分温和,看来舒书出面来求他救治计遥很有希望。她内心隐隐欣喜着,等着舒书开口。
“一是,幽州前些日子又被燕军围攻,燕人撤退之时,在护城河里留下不少死尸,刺史大人担心会有瘟疫,所以派我来求些冰柳草以备不测。
薛之海一挥手:“好说好说,叫桑果给你采一些便是。”
舒书又施一礼:“多谢神医。还有一件事就是……”舒书回头看了一眼小词,对薛之海道:“这位姑娘,她的一个朋友中了毒,想请神医帮忙解毒。”
薛之海问道:“人呢?”
小词忙道:“他受了剑伤,从幽州到这里一路颠簸,我怕他承受不住,所以没让他来。他中的毒,是因为沉醉,伤怀,还有凉梦,三者掺到了一起。我给他服了解药,却不见好转。”
薛之海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是萧容什么人?”
小词低声道:“她是我的师父。”
薛之海半天没有说话,深深地打量她,面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小词忐忑地等着他的反应,心悬了起来。
他终于开口道:“这三味毒,掺到一起,光吃解药不行,必须要行针。你会行针么?”
小词忙道:“我不会。请神医教我。”
薛之海轻嗤了一声,自负地说道:“我的本事你若是一时半会就学会了,我也枉叫几十年的神医了。”
小词脸色一红,忙道:“神医误会了。我只是不敢劳驾神医一路奔波。”
薛之海冷冷地说道:“我的确不想奔波。我已有多年未踏出药王谷了。”
小词急了,他这意思,难道是不肯救么?
她突然跪在地上,眼泪潸然而下,想说恳求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生怕说错一个字听在他的耳中,让他不快。
舒书忙道:“神医,受伤的人是萧容萧前辈唯一的外甥。”他看了一眼小词,又附在薛之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薛之海突然神色大恸,怔怔地看着厅外,良久才道:“让桑果去一趟吧。”
舒书忙称谢不已,又扶起了小词。小词星目含泪,对舒书感激地笑了笑。
薛之海颓然地挥了挥手,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快去吧。”
桑果一直静立一旁,她率先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对舒书说道:“你跟我去采些冰柳草吧。”
两人随着桑果一路朝花草丛林中走去,小词见舒书轻车熟路的样子,好奇地问道:“舒书,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薛神医也好似对你另眼相看。”
舒书看了一眼桑果的背影,附在小词的耳边低声说道:“多年前,薛神医不肯为一个燕人治病,那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