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隐-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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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词一路问了数次计遥,为何要到幽州来,他都是哼哼哈哈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最近的一个说法是,要和小周到幽州一起感受感受塞外风光,体会一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此乃两人初学射箭之时就定下的宏伟心愿。
小词撇撇嘴道:“好酸。”一想到小周就要来分走一半计遥,莫名有些闷,一鞭下去,马飞奔起来如风驰电掣。
计遥的笑漾起在唇角,打马追上来。
幽州城本来繁盛,如此萧瑟只因去冬大燕的一场突袭。鲜卑人善骑射,铁骑如飞,来去如潮,将城池洗掠一空。大燕铁骑走后本该百废待兴,百姓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幽州的防守失望之极。他们顾虑着大燕的再次突袭,都是应付着过日子,做着随时要逃难的准备。几乎家家都备有一副箩筐,里面放着被子锅碗和贵重些的东西,只等一有动静,挑起箩筐就走人。
到了一个地方通常先找客栈,一路行来都是如此,小词早已熟门熟路。奇怪的是这一次计遥却没有如此,他径直领着小词出城往东,沿着官道踏马而行,一直到了城郊的落霞庄。然后下马拦了一个路人问隐庐在何处。
小词很奇怪,奈何计遥嘴紧的如同铁葫芦,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小词只有满怀疑惑地跟着。
城外的荒原上,风疾草劲。隐庐不过是个沉寂安宁的庄园,在黄土绿林间孤寂地立着,沧桑而略显破旧。
计遥上前叩门,半天门开了,一个老者探出头来,问道:“公子找谁?”
计遥微施一礼,道:“老人家,隐庐的意思,莫非是取自‘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首诗?”
老翁枯枝般的手指微微一抖,他拉开门,颤颤微微的迎出来,似有些哽咽:“请进!”
计遥和小词踏进朱红色的大门,老者抖着手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回过头盯着计遥。他的目光骤然明亮起来,上下打量着计遥。进了屋子,他倒上茶水,问到:“公子可是姓云?”
计遥摇头:“在下姓计,受人之托想要给老伯看两个字。”
老翁略有些失望又略有些惊异,紧紧握着茶盏。
计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老翁。
老翁急忙接过,良久,竟滴下几颗眼泪到纸上,晕染开了两个字:云深。
“老夫等了一辈子。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来了。计公子稍侯。”他哽咽着放下纸,进了内屋。
小词瞪着计遥,小声问:“怎么回事?”
计遥抿抿唇道:“回头我再告诉你。”
老翁从屋子里拿出小小的一个铁盒,象是年代久远,锈迹斑斑。
“老夫担心了许久,大燕已经来过幽州一次,若是落入他们之手,如何对的起先祖的托付。公子还是快些动手的好。”
计遥接过铁盒,正色道:“是。”
“计公子还是住在这里比较好,府里虽然有些破败,当年可是镇北侯的别院。有什么事老夫也能帮衬一些。
府里的用人公子只管吩咐。”
计遥点头:“多谢。老伯怎么称呼?”
“老朽云长安,是前朝镇北侯的后人。先父取这名字来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的诗句,他心心念念就是复国之事,可惜直到死,也没等来半个定王的后人。老朽一直守着这个别院,已经六十年了。”
“云老伯……”计遥看着他的冉冉白须和一脸的期切,不忍再说下去。云长安若是知道定王的后人已经放弃了复国的打算,财富也散落民间,那么他这一生的期盼,空付流水么?他心里一窒,终于明白云景为何独自葬与皇陵之外的背山之阴,他虽然为百姓着想,审时度势不想再起烽烟兵戈,却终归觉得亏对先人的嘱托。计遥不知道云景所做是对是错,从大义大处看是对了,从小家私处看却又有违先人遗志。计遥默默叹息一声,看看小词,定王唯一的后人。
小词急切地恨不得过来掰他的口,从他嘴里掏话。只是当着云长安的面艰辛地忍耐着。一会跺脚一会咬牙,小脸都急红了。
计遥暗笑,不是不愿意告诉她,只是她单纯的性子,连姨母都觉得她还是继续糊涂着逍遥着好。知道的多,对她并无什么好处,反而会让她不安全,姨母当日的决绝,正是为了保护她。
计遥拿了铁盒,放在怀里。云长安领着他和小词到了后院的厢房,干干净净的屋子,古朴雅致,家具陈旧却不失奢华,风华暗淡于岁月沧桑,却有余韵残存,似在默默述说当年的繁华富贵。
“这是当年老侯爷的卧房。请计公子就在这里歇息吧。小词姑娘住在隔壁可好?”
小词笑着答应。
看着云长安将最好的屋子让自己住,又将自己视为上宾,而对小词却随意许多。计遥不禁暗笑,其实她才是正主,自己嘛,算是个当差的,为她效劳、为她应付麻烦,还要保护她。有什么事情也是自己出头承担。
云长安出去后,小词急忙问道:“计遥到底怎么回事?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计遥缓缓说道:“前朝国姓为云,你知道么?”
“知道,怎么了?”
“姨母的丈夫云景就是前朝的皇室后裔。百年前展氏夺了云氏江山,创立暄朝。云氏的定王留下一笔财富,想让云氏后人复国。他把财富分散在各地,凭一个印章可取。这印章传到姨父手中之时,他见百姓安居,河清海晏,也就淡漠了复国之心。他生性淡泊乐善好施,将各地的宝藏逐渐取出,其中一部分换了一本流光剑谱,其他的或救济灾民,或建桥盖庙做些善事,也算是用之与民。只有一处,因地方偏远他又英年早逝,未能安置好,就是幽州的这一处宝藏。姨母吩咐我来取出这笔钱财,就是怕万一幽州失守,财富落于大燕之手。”
小词惊问:“你是说,那金锁里的印章?”
“是,也是钥匙。”
小词取出项链,计遥照例使劲一砸金琐的上端,从中取出了印章。
他把印章按在铁盒的开关上,恰好契合。铁盒弹开,里面是一张羊皮卷。计遥展开,上面只有三个字:落雪泉。
计遥皱眉,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小词愣愣地看着印章,突然抬头问道:“师父为什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带着?她不是说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信物吗?”
计遥略一犹豫,道:“她怕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交给你保管。”
小词又失望又难过,原来这金锁不是父母的信物,而是一份责任与负担。
“这印章事关重大,又牵扯着一大笔钱财。我可不要。万一丢了,怎么办?”小词发愁地看着金链,再也不能象以往那样随意地挂在脖子上。
“你好好带着,别让别人知道就是。”计遥好言相劝,暗自庆幸还没说实话,不然她只怕要食不甘味,日夜犯愁。
小词不情不愿地噘着嘴,突然又笑嘻嘻地道:“我拿这个换你的玉佩行不行?”
计遥脸一沉:“不换。”
“这个好值钱哦,可是一大笔财富。”她笑的更甜,水汪汪的眼睛掩饰不住欣喜,故意逗弄计遥。
计遥不上钩,威胁道:“好好带着,要是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小词不情愿地带好项链,觉得脖子都沉重了起来。
“我去问问云伯这里可有落雪泉。你在这里等我。”
计遥锁了铁盒,去找云长安。
云长安听罢点头:“有啊,在双峰山上。附近人家吃的水都是从落雪泉引下来的,就是咱们后花园的水也是从那里引过来的。”
计遥心里一阵放松,看来宝藏并没有想象中藏的那么复杂,转而却又奇怪,这藏宝之处也太浅易明了,难道不怕铁盒落入别人之手?
问清了地方,他带着小词直接前往。双峰山低矮荒芜,不象南方山脉钟灵毓秀。
小词她抬头看了看山顶两个圆峰,道:“计遥,原来这就叫双峰山?女子的双峰?”
计遥耳根一热,装没听见。
“太难看了,应该叫土包山才对,或者叫馒头山。”
好歹说了句中听的,计遥也颇为赞同。说它是个山,实在是有点勉强。
落雪泉却是极其好找,沿着山路旁的溪流一路往上,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石壁下一汪清泉积成一个深潭。潭水幽深暗寂,并无什么异样。清冽山风将水气拂开潮潮沾满衣衫,果然有轻雪染衣的味道。
计遥与小词一路行来也见过无数山泉,的确这落雪泉毫无出众之处。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石壁上前立了一个石碑,刻了几个字:不可在此洗涤。
小词见计遥静静看着那几个字,想起他常在锦绣山的温泉里洗澡,便小声说道:“洗澡更不可以。你不要妄想了。”
计遥忍着笑扭头看她,实在佩服她这让人分心让人失笑的打岔本事。
“小词,要是你,在这种地方怎么藏宝?”
小词咬着唇,偏着头思忖了片刻,突然柳眉一挑,满目喜色,笑道:“恩,我将金子锻造成石头那么大,扔到水底,想要的时候捞出来。”
“你这主意的确很特别。”计遥很想笑,忍的很辛苦。
“你偷偷去水里摸摸,说不定真是如此呢。要不然,这一个落雪泉怎么藏宝?”
计遥看着天色,又看看石壁上的字,说了声:“先回去吧。”既然此泉是饮水之泉,白日里少不了人经过,又明写着不可洗涤,下个活人进去更不可以了。看来,只有晚上来才可以避人耳目。
一路下山,计遥拧着眉头思索,默默无语。小词东想西想,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要不是自己水性不好,恨不得此刻就潜到潭底摸一摸。
旷野沧然,落日悲壮。
计遥眺望着远处的原野,想起虎视眈眈的大燕,面色沉肃,负手而立。塞外苍穹让人旷达,他心中乾坤已定,既然姨母让他支配这笔财富,他自然要物尽其用,不枉姨母和姨丈的一番苦心。
回到隐庐,小词惊异的表情仿佛生吃了蟾蜍!
舒书!他竟然亲昵地坐在云长安的身侧,谈笑温和,斯文有礼。
云长安眉目舒畅的似乎皱纹都浅了许多。
计遥也是大吃一惊。他冷眼看着舒书,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这里。
云长安站起身,介绍:“这是两位贵客,远道而来。计公子和小词姑娘,这是我的外孙云书。”
舒书笑眯眯地一拱手:“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云长安惊异:“怎么,你们认识?”
舒书点头:“外公,我们在京城见过。”
小词怔怔地看着舒书,真是冤家路窄,他竟然是云长安的外孙?
云长安喜道:“云书,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太好了。老夏,去准备饭菜,将我的十瀑酒也拿出来。”
云书?他不是叫舒书么?小词戒备地打量着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握计遥的手掌。计遥回握过来,手掌温暖宽厚,骨骼刚劲有力,让人心定。
舒书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反客为主般地招呼着:“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相逢。二位,怎么认识我外公呢?”
计遥淡然道;“老人家是我姨丈的故人。我受他之托,特来拜望。”
舒书又笑着转向云长安:“外公,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位故人?”
“你这小子,何时肯安分地听我唠叨?”云长安似是对他极其溺爱,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饭菜很快上来,云长安倒上酒,一捋长须,感喟道:“今日真是双喜临门。来,痛饮一杯!”
老人豪兴大发,举止间风度气韵早与初见时的萎靡决然不同。计遥暗自感叹,再扫一眼舒书,顿觉如哽在喉,如芒在背。他微眯双眼,清冽如酒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