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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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势力跟一哥斗一斗?将就他那块材料,在一哥身上丢了面子,不找补回来他能甘心嘛。前几天周五喝多了,直提一哥的名字呢,我也不敢随便问他提一哥的名字干什么,我估计洪武对他说过什么……反正我的心里很没底,有时候洪武和周五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头,好象一直在怀疑我,我担心有那么一天,这俩家伙突然把我给控制起来。宽哥,我有个打算,再坚持几天我就‘顺尿滋’(偷跑),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再就是,我想带着我姐一起走,不伺候洪武这个杂碎了。我跟我姐谈过这事儿,可是她不听我的话……”
“别罗嗦了,”我被他絮叨得异常烦躁,打断他道,“你先别走,坚持到过了这个年。”
“那也差不了许多啊……”
“听我的。”
“你以为过了年洪武就把这事儿放下了?那可是将近一万块啊。”
“正是因为他放不下你才应该继续呆在他那里,我想知道他的动向,过了年再走不迟。”
“那我就再坚持坚持,”金龙喃喃地说,“毛主席说,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突然提高了嗓音,“毛主席教导我们,往往有这种情况,最后的胜利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同志们,暴风雨来啦!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巍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操他妈妈的,有什么,有什么呀?不就敌营十八年嘛,小菜一碟!困难吓不倒英雄汉,红军的传统代代传,毛主席的教导记心上,坚持斗争,胜利在明天!同志们,战场就在前面……”
我跳下台阶,窜上马路一路狂奔,把金龙声嘶力竭的唱戏声越甩越远。
空着胸口站在一个风口上,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是满脸血污的王东一会儿是笑容灿烂的杨波。
金龙一路高唱着晃进淑芬的理发店,我连忙贴着墙根重新回到了小黄楼的对面。
犹豫了好几次我也没能提起勇气喊杨波的名字,就那么失魂落魄地呆望着她家的窗户。
雪一直在下,我蹲一会儿站一会儿,最后取了一个狼嗥的姿势,双臂撑地,挠住台阶,抻着脖子望着那扇窗户不动了,漫天大雪几乎要将我变成一个雪人。兰斜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眼睛变成斗鸡眼,一眨不眨地对着我看,嘴里冒出的白气开火车似的喷:“大宽,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是不是也被人打了?”我一愣,忽地站了起来:“谁打我了?”兰斜眼咕咚咕咚倒退了几步,差点儿一脚踩空翻下台阶:“你没事儿就好……家冠完蛋了!一只眼被人给挖去了,身上挨了好几刀,死没死还不知道,这工夫在医院抢救呢。”我的脑子嗡的一下,跳起来,推开兰斜眼就往医院的方向跑,雪花砸得脸生疼。兰斜眼在后面死了爹似的喊:“大宽别去啊!不少警察在那里,你一去就回不来了,他们到处抓人……”
我犹豫了一下,警察凭什么抓我?他们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我抢洪武那事儿的……
兰斜眼追上来,一把揪住了我:“是一哥让我来找你的,他让你马上去宝宝餐厅见他。”
对,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见家冠,我必须先把事情弄明白了,不然我会被警察“黏糊”上的。
我故作镇静地冲兰斜眼笑了笑,穿过马路直奔宝宝餐厅,回一下头,小黄楼模糊在白茫的大雪之中。
没想到,我与杨波一别就是九年,九年后我变成了一个心硬如铁的黑道人物,杨波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美女,她的胸脯高耸,她的屁股浑圆,她全身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让我一次一次地窒息。九年前,杨波搂着我的脖子吊在我身上的影象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子里,这个影象经过一次次的回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我在那个镜头里就像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就像献给我的一条洁白的哈达,悠悠地挂在我的脖子上。在监狱的日子里,在出狱后无数次的找寻中,每当我想起这个镜头,脸就变得滚烫,冷汗流在上面就像流在烙铁上一样,爆出一缕缕白烟。
当我一头撞进宝宝餐厅时,我哥哥正单腿踩着一条板凳,冷眼看着墙角,就像一尊雕塑。
我冲他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哥收回目光,嘬一下嘴巴,冲我淡然一笑:“家冠出事儿了。”
我丢给他一根烟,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我哥拿出一根火柴在脚下的炉子上一划,点上烟,猛吸一口:“这事儿我得管。”
我说:“是谁挖了他的眼?”
我哥说:“是钢子。”
我说:“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我哥一扭一扭地捏手里的烟:“他是因为跟着我才这样的,我必须管。”
沉默片刻,我笑笑说:“值得吗?”
林宝宝一掀门帘,倚在门框上一撇嘴巴:“哼,这个人讲义气着呢←说了,他想再去监狱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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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摔了烟头,冲林宝宝声嘶力竭地嚷:“你他妈的少管我的事情,我就是想再进监狱!”
第三十四章 血腥的场面
兰斜眼哈着一嘴白气从门缝挤了进来:“大宽你好利落的身手,一眨眼就没影儿了。”我哥点头示意他坐下,冲哀怨地瞪着他的林宝宝一挥手:“你先回屋,我们谈点事儿。”林宝宝不动:“张毅,我还是那句话,我和来顺不能没有你。”我哥猛地绷紧脸,一松气,笑了:“好好好,我听你的……哈,这话说的,还不能没有我呢,跟‘刑场送别’似的。”林宝宝伸出手拢了拢散落到脸上的头发,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了我哥一会儿,眼圈忽然红了,我哥刚要发怒,她一扭头进了里屋。
“老斜,你再把刚才去医院的事情说一下。”我哥把抽了一半的烟递给兰斜眼,轻声道。
“那好,”兰斜眼接过烟,抽两口,咳嗽几声说,“我去是去过了,就是没敢太靠前,里面全是警察。”
“你怕什么,”我哥把烟灰缸推到兰斜眼的眼前,微微一笑,“难不成你也干了犯法的事儿?”
“我都对你说过了,”兰斜眼瞥我一眼,嘴唇有些哆嗦,“那什么……扬扬在我家等过大宽。”
“哦,”我哥摇了摇手,“你是个仗义人。大宽你别瞪他,我什么也不知道。”
难道我哥知道我给林志扬钱的事情了?难道他知道我的钱是怎么个来历了?我的胸口忽然有些发紧,躲闪着我哥锐利的目光,嗫嚅道:“扬扬确实来过……他没有时间过来看你,在兰哥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兰斜眼接口道:“是啊是啊,扬扬走得很急促,连我都没来得及道别呢。”我哥把脸转向兰斜眼,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一哥什么也不知道。难受……”兰斜眼站起来,狗咬尾巴似的转着圈儿拽屁股后面的棉裤,棉裤被雪水润成了一块尿布,瘪尿脬一般挂在屁股后面←抬头白了窗户一眼,秦烩似的撅着屁股跪在凳子上,喃喃自语,“扬扬很可怜啊,瘦得脱相了都,也不知道这阵子他是怎么过的……咳,你瞧我这张嘴!我还没说完刚才这事儿呢……这不,我去了医院,急诊室外边全是看热闹的,警察挡着不让进去。我就藏在人群后面往里看……家冠死人一样躺在皮子床上,一只眼球耷拉在腮帮子下面,满脸全是血沫子。后来他被推了出来,呼啦呼啦地往手术室跑。警察不让大家跟着,往后轰。有两个警察把郑奎抓了,郑奎的身上也有血,好象是跟家冠一起挨的……那小子我熟悉,我同学郑建国的弟弟,也是个‘二亡种’(不要命的人)。我听说郑奎打小就不‘正调’,上小学的时候就敢打老师,上初中的时候把一个同学从楼上推下去,被学校开除了……”
“别那么罗嗦,你是怎么知道家冠是被钢子给挖的眼?”我哥打断他道。
“我胆小啊,看见警察抓了郑奎,就不敢往前挤了,我怕警察问我扬扬……”
“脑子别乱飞,说正事儿!”
“这就是正事儿啊,”兰斜眼的眼球忽悠两下,一下子不斜了,脸色也黄了,“真可怕啊……我看见警察摁着郑奎,郑奎撅着腚反抗←真有劲,两个警察摁不住他,他从后腰上拽出一把菜刀,躺在地上乱砍,一个警察的裤子都被他给砍破了,露着血呼啦的肉←还喊呢,谁上来谁就死,我兄弟死了,我也不活啦!这个场面谁敢看?我就跑了。跑到楼下遇见了胖子,胖子说,今天早晨他们正在四季春饭店吃早饭,门口就停了一辆大头车。家冠‘鬼’啊,什么也没说,一步就蹿上了后窗台,还没等往下跳就被钢子一把摔了下来。钢子举着一把枪,顶在家冠的脑袋上想要搂机子,家冠把脑袋往枪口上顶,嚷嚷着让他打。钢子把枪收了,用膝盖压着他的脖子,两只手抱着他的脑袋……后来家冠的眼珠子就出来了。郑奎他们反应过来,一齐往上冲,被钢子的人一阵乱刀砍散了……家冠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子没了,爬起来想要跑,被钢子的几个兄弟又砍翻了。家冠缩在墙根里喊,一哥饶不了你们的,钢子说,别跟我提什么一哥,谁再没有数,谁就是一个死……”
“这些话都是胖子告诉你的?”我哥的脸色很难看,但是看不出表情。
“是胖子说的……”兰斜眼仿佛还沉浸在那个血腥的场面里,两眼乱窜,脸黄得像是贴了一张黄表纸。
“胖子不是王东的人吗?”我哥把脸转向了我。
“以前是,现在他不跟王东了,王东瞧不起他。”
“我知道了,”我哥使劲皱了一下眉头,砰地吐了一口痰,“怪不得前几天他老往我这边出溜呢……我听说这小子‘口风’不正?妈的,好好的一个下街,楞让这帮‘迷汉’给‘造’坏了……”我哥瞪眼看着兰斜眼,表情有些厌恶,“郑奎呢?你来的时候郑奎也被警察抓走了?”“押上了警车,”兰斜眼讨好地往我哥身边凑了凑,“押他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小唐,就是你那个一起下过乡的警察……叫什么来着?唐向东?对,就叫唐向东!他看了我好几眼,我怕他连我也抓,就溜了。”
我哥怔了一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缩紧了:“他调到区刑警大队去了……这事儿不小啊。哈,再大的事情也压不倒我!这一切全是我引起的,我必须负责到底。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钢子是洪武的一杆枪,他这是要跟我开始了呢。”我哥舒一口气,张眼望着窗口上方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用力捏了一下拳头,拔下粘在兰斜眼嘴唇上的烟头,问,“我让你去找大宽的时候,胖子去了哪里?”兰斜眼想了想,茫然地摊了摊手:“我吓糊涂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好象他也看见了唐向东,跟我一样也溜了……哎,一哥,你是不是不放心胖子?怎么老提他?”我哥歪了一下嘴巴:“我对谁都不放心。好了,你先回去吧,老实在家呆着,有事儿我会找你的。”兰斜眼抓起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屁股:“我这就回家……要过年了,我可不想搀和什么事儿……”丢了抹布冲我哥翻了一串白眼,“一哥,你得听兄弟一句,办什么事情都得在脑子里过一过。”
“谢谢你兰哥,”我哥笑着摸了一把兰斜眼的肩膀,“你回吧,我有数。”
“你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