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已完结)-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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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时政之士堵在鸿蒙书院,想请太儒董老先生指点,也求尝没有私心——先生的得意弟子高容岚如今在民国可是做到了丞相高官呀,而且高容岚当年在燕云开始主事时,忙不过来,写信来拐了不少鸿蒙书院弟子过去了,如今在那民帝手底下也都个个混得不错,可见民国那边对士林也是同样看重的。这姬君两家这争,说到底还算是内乱,没有民族大义的心理负担,那君太平出身够,人望够,声誉够,实际点儿说,还是开疆裂土的一代霸主呢,改朝换代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反正不管最后谁羸了,跟在大师后面总没有祸事的。
董陇老先生翻出那张“汉广”小笺,当年那断袖流言传来时,她气得够呛,几次拿起这小笺要撕,又舍不得这一笔好字,尤其是下面那几句话,一语道破儒门学士一生志呀,足以流传千古,到底是没舍得,偷偷收藏了起来,如今再看真叫人哭笑不得,世事难料呀。事已至此,这权贵之争又哪容得旁人多嘴,那君太平岂是在乎士林口诛之人?唉……老先生索性闭了门,装聋作哑,任由外面去吵得唾沫横飞。
太庙处,景帝还是坚决不肯出来,他从来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没人知道他在坚持什么。老中台大人一甩袖子一顿脚:等着吧!
已经秘密开过一个小小的碰头会的六大世家家主皆两眼望天——等着吧……
祁玉华偷偷摸摸合掌祈祷:大小姐,小女子算是佩服您老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求求您倒是快点呀……〃
天下大局,江山社稷,何等庄重严肃之事,被这两人闹得这像什么话?
门户紧闭的太庙通常都是靠烛火来照明,常年供着香火,青烟袅袅中,一个个牌位衬得气氛越发阴森鬼魅,景帝一身白衣跪在姬家列祖列宗面前,已经是第四天了。〃
跪了四天没吃没喝的景帝表面上并不见得有多憔悴,只是难得的素面简装让一张本就美得没道理的脸多了一丝出尘这气。脱了一身帝王的外衣,这个男人眉宇间那种平常男子身上绝难见到的大气深沉睿智的气质,并没有因为俊美得过火的脸和男子的身份而让人觉得柔弱了起来,或许这也是他能乔装二十多年不被人怀疑的原因之一吧。
到第四天,姬嫄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两位亲王一死,他就知道太平要做什么,可他没等她,这不是他期盼的吗?安静得什么都不做,相信以那人能耐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理所当然,他只要安静地等着她来就行了,可他没等她……不,也许是等了,这不正等着吗,只是没照着她的时间表罢了。
静静地看着灯芯一点点燃烧在火焰中,从燕京来奉阳,跑吐血七天内也赶不过来,况且消息从奉阳传到燕京,就算用的信鹰,最少也要两天,或许他会就这么死了吧……
如果不是君太平,让我就这样死去。
一面窗户被猛然推开,“呼”地涌进来一阵凉风,殿中灯火一下子被卷灭了一小半。伴着尘烟,风中慢慢走出来一个青色身影,一把拉起跪着的景帝,取下一个水囊灌了他几口,没等姬嫄反应过来,来人伸手就抱着他,十指一扣,全身重量都丢他身上了:“闭嘴,先让我睡一觉,脏得难受,帮我洗个澡……”!
姬嫄一手拿着个水囊,一手优雅地抹去唇边因为动作粗鲁而呛出的水渍,慢慢低头去看胸前突然冒出来的脑袋,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推推,反射性赶紧一把捞回来,软的,人已经睡着了。
……
他一生就赌了这么一回,羸了给她一个太平天下,除了平静倒在尘埃里,那样的结果算是输了还是羸了?
九儿走前执著的要她一束发,他舍不得给她,忘川河中洗净一生,即使新的空白的灵魂也要再回到有她的土地。可他不是九儿,他不要她的发,他死去灵魂也不会再回来,此恨绵绵无约期,就让我们无约期,可好?
她是他的劫,他选择的是孤注一掷;他是隐藏在她心里的刺,不拔痛,可无论痛成什么样,她也不拔,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值与不值,都这样高傲的一生,谁有资格评价?
两人就这样抱着好久没动,不是姬嫄内心感伤觉得气氛很好舍不得动,实在是跪了四天的脚动不起来。
举起水囊慢慢喝,没见过谁用水囊装参汤的,不会坏了吧,味道这么古怪。
天下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头发散着,一阵清凉的淡香,太平蹭了一下床,全部神经都在叫嚣,翻身由侧蜷变成伸直腿趴着,身体伸展开来,全身骨头都酥麻了,抱着枕头,唉叹一声,舒服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醒了?”一张脸俯视下来。
“嗯。”太平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神志醒了,人还要再眯一下。
被子上有重量压下来,唇边一阵湿热,来不及抗议,一个缠绵至极的吻。
松开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儿喘气,太平手还搭在姬嫄肩上,翻身头向后仰在枕头上,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喂……”
未及说什么,被子里已经滑进一个人体来,姬嫄正正的压在她身上,双手托着她的头,将头发全部撸起放到枕后,鼻对鼻,眼对眼,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太平侧脸笑道:“你好重……”
刚说完嘴巴又被咬住了,因为压在身上灼热的重量,睡足了的身体在慢慢复苏,食欲和情欲同时开始叫嚣,实在不想动,貌似也没力气挣扎,太平闭上眼睛,懒懒垂手勾住姬嫄的脖子,张开嘴回应他的掠夺,妥协地决定先满足情欲。
一次抵死的肉体纠缠,失控的呻吟声静下以后,满室只剩下大口的喘气声,姬嫄趴太平身上,四肢犹自纠缠,交颈状叹了一句:“天……”
太平扑哧一声笑出来,伸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赤裸的肩膀,戏道:“好猖狂的小郎君,你是不是应该去找个猪笼浸浸?”
姬嫄低头啃她的脖子,含糊道:“行,你给我编个纯金的。”
太平叹了口气:“再不让我吃点儿东西,我先饿死了……”
姬嫄冷哼一声,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才懒洋洋的磨蹭着爬起来,看神情,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太平苦笑,这人绝对是教育失误,女尊世界冒出这么一个正常的贪欲的男人,还真是奇葩。
太饿了,从后面浴池匆匆泡了一下就爬了出来,披上外衣趿拉着拖鞋往东边暖房走去。这清凉殿,自从他们“勾搭成奸”以后,倒是年年改建,差不多快成一合格的大公寓了,安乐帝卿也多在这边起居,自己的安乐宫倒也不太住。
说到情欲失控,这仅是继当年离京前那夜的第二回,这几年,她虽然年年赶过来为小留香过 生辰,但多是半夜到,清晨走,那人坐在睡着的孩子旁批着折子等她,两人都很忙,半宿匆匆,不过一壶暖茶半局残棋,连话都几乎没有。
“今天几号了?”踢掉鞋子,盘腿上暖炕,左筷子右勺子地埋头进餐桌开始大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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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景帝侧身倚在阿拉伯式长圆枕上,身边炕几上摆着暖茶,不紧不慢道。
二十七?太平给自己盛了一碗煨在炭火小炉上的参鸡汤,边喝着边在心里掐手指,十六号杀的礼、奉两位亲王,桃花十九号下罪已诏入太庙,自己二十号得到的消息,连赶路带昏睡,上帝正好把世界造完了,她爹就比她慢一步,也该过了郓关了吧?
“君帅殿下昨日过了林洲,再有半月就能到了。”姬嫄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食不言、寝不语,太平埋头专心吃饭,她可是累坏了,姬嫄跪在太庙吧,虽然饿着,但好歹不费力气还能睡睡觉,她这一路上马下马的可被折腾得够戗,骨头架子都颠散了。
姬嫄斜了她一眼,漂亮的手指转了一圈杯子,倒也没说什么。
事情逃避总是不行的,太平酒足饭饱以后,两位帝王一人一个靠枕,中间隔着茶案,在青烟袅袅茶香淡淡中开始面对现实,谈判。
“什么状况?”太平拖过来一个抱枕抱怀里。
“十万民军过关,一路畅通无阻,各方官员将领纷纷告病卧床,就等羊君帅殿下到奉阳城外,朕开城出降,献上国书玉玺,一切便尘埃落定皆大欢喜了。”
太平摸了摸鼻子:“那人,我爹好像是来提亲的……”
“是呀,提亲的。”姬嫄淡淡应声,却并不见欢喜也没有悲伤,反倒多了一丝茫然。 是呀,提亲,他没想到这一生还能听到这个词。君霐为其女太平向秦修之子姬嫄提亲,这听起来像做梦一样,大姚逆臣民国皇帝陛下向大姚景帝陛下提亲,来不及闭上眼睛梦就散了。
就是因为是来提亲的,所以一路关卡才会这么一路畅通,哪怕他随身带着的不是珍珠宝玉的聘礼而是十万铁骑……人人都期盼着和平吧,二合一,也不影响自己的前途富贵,比起一场不知要蔓延多长时间牵扯多少人的战争,傻子也知道该怎么站队。京中世家已经连成一片,除了姬家宗室,还有人在挣扎吗?还有人意识到这是亡国吗?祖宗打下的江山要这么安静的消散了,就因为他不是一个女人。百年皇朝的宗室束手待毙,连困兽一搏的力量都没有,而这都是自己多年削弱造成的,天下不肖子孙,可有甚于他者?
自嘲地浅浅一笑,姬嫄凑过来,嘴唇贴着太平的耳朵,似真似假地吐着气道:“你还真敢孤身前来,不怕朕提了你出去逼君帅殿下令三军自裁,或者取了你的人头让那初升朝阳样的大民皇朝群龙无首烟消云散?”
太平转头正视他,伸手抚上他的脸,不怎么认真地道:“怕呀,于私你下不了手,于公你承担不起我爹暴走的后果,我怕什么。”他要真敢把君太平的人头挂城墙上了,君大少爷能做出什么事来,想都不敢想,那可真是人间惨剧,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都是轻的,小看什么也不能小看一个绝望疯狂了而且嗜好战争艺术的父亲。
“哈哈……”姬嫄倒在靠枕上昂天长笑。是呀,她怕什么,黑骑纵横,万众归心,天下在手,她怕什么。
“给我。”平静地听着他笑完,太平伸出手。
姬嫄桃花眼妩媚地一挑:“什么?玉玺吗?”
太平龙眉一扬:“少跟我装傻,‘帝殇’,就是那个装鹤顶红的。”
姬嫄垂着眼睛不说话。
太平屈指敲了敲案几:“拿出来。”
姬嫄抬手盖住了脸:“不行,只有我不行,太平你明白的,我不好。”是的,他爱她。是的,大姚可以一兵一卒不动的送给她,她的舆论宣传攻心计用得不错,所有大姚子民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变成大民子民,世家还是世家,贵族还是贵族,士子还是士子,甚至姬家宗室都可以照样荣华富贵,天下太平。只有他不行,姬嫄不行。他是窃取了大姚二十多年的帝王,他必须跟他的大姚在一起,一起站着,一起倒下,别无选择。从太平登基或者说是屠了姒国王庭开始,他就知道了这个必然的结局。
太平看着他,良久,轻声道:“我会忘记你的。”
姬嫄没出声。
“我的人生还有一大半,你不陪着我,我会忘记你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很快,我就会忘记你的。虽然现在心痛,十年,二十年,全世界最出色的男子都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