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电子书 > 激情H文电子书 > 生死疲劳-莫言 >

第6部分

生死疲劳-莫言-第6部分

小说: 生死疲劳-莫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用夹袄袖子擦眼泪。我家男女主人正在吃饭,见此情景,慌忙扔下饭碗,问:他
大叔,出了什么事?莫言的爹呜呜咽咽地哭着说:生了,生了一个儿子——是他
大婶生了一个儿子吗?我家女主人问道。——是,莫言他爹说。——那你哭什么?
我家男主人道,你应该高兴才是。莫言的爹把眼一瞪,说:谁说俺不高兴?不高
兴俺哭什么?我家男主人笑着说:对对对,高兴才哭,不高兴哭什么!拿酒来,
我家男主人对女主人说,让我们哥俩喝两盅。今日不喝了,莫言的爹说,俺先来
报个喜信,过几天咱们再喝。迎春大嫂子,莫言的爹对着我家女主人深深地鞠了
一躬,说,俺能有儿子,全靠了你那块鹿胎膏。俺孩他娘说,等出了月子,她抱

()好看的txt电子书
着儿子来给您磕头。俺孩他娘还说,您福分大,俺这儿子要送给您做干儿子。俺
孩他娘说,只要您不答应,就让俺给您下跪。我家女主人笑着说:你们两口子,
真是活宝。行了,我答应了,免得你下跪。——所以,莫言不仅仅是你的朋友,
他还是你的干兄弟呢。
    你干兄弟莫言的爹刚走,西门家院子里——应该是村公所院子里就忙活起来
了。先是洪泰岳和黄瞳联手在大门上张贴了对联,接着来了一拨吹鼓手,蹲在院
子里等待着。吹鼓手们的模样,让我感到似曾相识。西门闹的记忆纷至沓来,幸
亏主人端来的草料中止了我的回忆。透过半敞开的席棚,我得以一边吃草料一边
观察院子里的情景。半上午时刻,一个半大孩子举着一面红纸糊成的小旗,飞跑
着进来,大声喊叫着:“来了,来了,村长让奏乐!”
    吹鼓手们手忙脚乱地跳起来,铿铿锵锵地敲了三通锣鼓,又呜呜哇哇地吹奏
起迎宾的乐曲。我看到黄瞳侧着身体,在跑动中不时回头,嘴里叫唤着:“闪开,
闪开,区长来了。”
    在合作社社长洪泰岳的引领下,陈区长与他的几位挎枪的警卫走进大门。区
长眼窝深陷,身体精瘦,一套旧军装晃晃荡荡。区长进门后,那些加入了合作社
的农民,牵着披红挂彩的牲口,扛着农具,涌进了院子。一时间,我家院子里六
畜兴旺,人头攒动,一派热闹景象。区长站在杏树下一个方凳上,频频地对着众
人招手,招一下手就欢声一片,牲畜们受到感染,马嘶驴叫牛吼,犹如锦上添花,
火上浇油。就在这堂皇的时刻,在区长还没开口演说之前,主人牵着我,或者说
蓝脸牵着他的毛驴,从人畜群中挤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大门。
    我们出了大门径直朝南走,路过荷湾旁边小学校的操场时,看到村子里所有
的坏分子,在两个持着红缨枪的民兵监督下,正在搬石运土,加高加大操场北边
那个唱过大戏、开过大会、也让我西门闹站在上边挨过批斗的土台子。只要沉浸
在西门闹的记忆里,这些人我全都认识。看,那个怀抱着大石头、罗圈着腿吃力
挪动的瘦老头,是担任过三个月伪保长的余五福。看,那个担着两箩筐黄土的车
轴汉子,就是在还乡团反攻倒算时拐了一支大枪投敌的张大壮,他在我家当了五
年车把式,他的媳妇白素素,是我老婆白氏的侄女,是我老婆保媒做成了这段婚
姻。他们在批斗我时,硬说白素素是先被我睡了初夜然后再嫁给张大壮,这是放
屁造谣,让那白素素作证,她撩起衣襟遮着脸,一味痛哭,一言不发,把假事哭
成了真事,把西门闹哭上了黄泉路。看,那个扛着一根新鲜槐木的瘦瓜子脸、扫


帚眉毛的青年,是屯里的富农伍元,我的亲密朋友。他善拉京胡,能吹唢呐,农
闲时节,喜欢跟着响器班子串街走巷,不图挣钱,图个欢乐。看,那个端着一把
磨秃了的铁锹,站在台子上,磨磨蹭蹭,偷懒耍滑、下巴上长着几根老鼠胡须的
家伙,就是兴盛烧酒锅的掌柜田贵,一个家里囤着十石麦子却让老婆孩子吃糠咽
菜的守财奴。看,看,看……那个拐着一双小脚、提着半筐土、歪着身体、三步
一歇、五步一停的女人,就是我西门闹的正妻白氏。看,村子里的治安保卫主任
杨七嘴里叼着烟卷,手里提着藤条,站在白氏的面前,严厉地说:西门白氏,你
这是打毛子工吗?我妻白氏惊恐得几乎摔倒,沉重的土筐落地,正砸在一只小脚
上。一声尖叫,我妻白氏,然后低声痛哭,抽抽噎噎,仿佛一个小姑娘。杨七举
起藤条,猛地抽下去——我猛地挣脱了蓝脸手中的缰绳,朝着杨七冲去——藤条
从距离白氏鼻尖一寸处劈下,嗖的一声响,白氏毫发无伤,杨七这一手,练到了
火候。这个偷鸡摸狗的杂种,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糟光了他爹创下的家业,
把他娘气得悬梁自尽,但他却成了赤贫农,革命的先锋。我本想给杨七一拳头—
—其实我没法给他一拳,我只能给他一蹄子,我只能咬他一口,用驴的大嘴驴的
大牙,杨七你这个上唇上留着小胡子、嘴巴里叼着烟卷、手里提着藤条的杂种,
我西门驴迟早要狠狠地咬你一口。
    主人及时地抓抢起被我挣脱的缰绳,使杨七那颗梆子头免遭一劫。我本能地
撅起屁股,扬起两条后腿。我感到两只蹄子蹬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那就是杨七
的肚腹。自从成驴之后,我的眼睛获得了比西门闹的眼睛广阔许多的视野,我的
眼睛还能看到我屁股后面的东西。我看到杨七这个狗杂种一腚蹾在了地上,小脸
蜡黄,好久没缓上气,缓上气就叫了一声亲娘。杂种,你的亲娘被你气得上了吊,
你还叫她干甚!
    我的主人扔下缰绳,慌忙把杨七扶起来。杨七拾起藤条,弓着腰,举起藤条,
对着我的脑袋抽下。主人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使那藤条无法落下。打驴也
要看主人,杨七。操你妈蓝脸,你这个西门闹的干儿子,混进阶级队伍的坏人,
老子连你一起打!杨七叫嚣着,我的主人抓着他的腕子不放松,暗中使上了力气,
使那天天搞“破鞋”淘虚了身子的杨七连声哎哟着,手里的藤条也落在地上。主
人往后推了杨七一把,说:算你运气好,我的驴还没钉蹄铁。
    主人牵我走出南门,围子墙上有许多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微风中摇摆。今天是
合作社成立的日子,也是我西门驴的成年礼。主人对我说,驴啊,我今天带你去


挂掌,挂了掌你就等于穿上了鞋,石头硌不痛你的脚,尖物刺不进你的蹄。挂掌
后你就是大驴了,你就应该帮我干活了。为主人干活,这大概是每头驴的命运吧?
我昂起头,昂噢~~昂噢~~地叫起来,这是我成为公驴之后,第一次叫出了声
音,我的嗓门粗大而洪亮,使主人的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
    上蹄铁的师傅,兼营着铁匠铺子。他脸膛黝黑,鼻子通红,眉毛光秃,眉骨
棱岸,睫毛没有,眼睑红肿,额头上有三道深刻的抬头纹,纹里蓄积着煤灰。他
的徒弟,从脸上那些被汗水冲出来的道道里我知道他皮肤很白。少年汗流浃背,
我担心他身上的水分很快就会流光。老铁匠浑身干燥,好像他身上的水分,已被
多年的炉火烘烤干了。少年左手拉着风箱催火,右手操着铁钳翻动着焰火中的铁
活。一旦铁活烧透,流光溢彩地从炉中提出,师徒联手,大锤狠砸,小锤轻点,
丁丁当当,铿铿锵锵,火花迸溅,声震四壁,让我西门驴之心,为之迷狂。
    我想白脸少年那般英俊潇洒的一个孩子,本色行当应该是在戏台上与那些小
姐们打情骂俏、谈情说爱、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让他打铁,实在是阴差阳错。
    我想不到这个貌似潘安的英俊少年,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十八
磅的软柄大锤,非力大如牛的铁匠高手难以操控啊,可在少年的手里竟是那般轻
松自如,仿佛是他身体的外延。在这样的锻打下,砧子上的铁犹如一块烂泥,随
便他们师徒二人塑造成什么形状。他们将一块枕头般大小的钢铁,锻打成一柄铡
刀,这是庄户人家最大的铁家什。我的主人,趁着铁匠师徒小憩之时,上前进言
:金师傅,劳烦大驾,给咱家的驴子挂副蹄铁。老铁匠抽着烟,烟雾从他的鼻孔、
耳朵里一股股冒出。小铁匠端着粗瓷大碗,咕嘟咕嘟灌水。他灌下去的水仿佛立
即变成汗冒出来,我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这就是那个心地纯洁、热爱劳动的
美貌少年的体香。好一匹“雪里站”,老铁匠打量了我一眼,感叹道。我站在铁
匠棚的外边,临着通往县城去的那条宽阔的街道,侧着头,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
四只白蹄子。与西门闹有关的记忆汹涌而至,四蹄踏雪,可是千里龙驹啊,但老
铁匠的话,如劈头浇我一桶冷水:只可惜是头驴,如果是匹马——马也不灵了,
少年放下大碗道,国营农场那边,新进了两台“东方红”拖拉机,每台一百马力,
顶一百匹马。双人合抱的大杨树,用钢丝绳拦腰拴住,挂在“东方红”上,它一
加油门,突突地就把大杨树连根拔出,树根拖拉着,足有半条街那么长!——就
你知道的多!老铁匠嗔怪着,随即又对蓝脸说:老蓝,虽然是头驴,有这样的品
貌,也是难能可贵,没准哪员大将跨够了骏马,突然想骑驴,那你蓝脸就交了驴

()
运气了。少年铁匠冷笑一声,接着便哈哈大笑,接着突然止住了笑声,好像他的
笑和他脸上如同电闪一般突然出现又猝然消逝的表情,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与任
何人没有关系。老铁匠显然被徒弟的怪笑震撼,他的眼神有点茫然,似乎在盯着
徒弟,但他的眼睛没有焦点。后来他说,金边,还有蹄铁吗?金边成竹在胸地说
:有许多,但都是马掌。那就放到炉里,烧烧打打,将它变成驴掌。他们用了抽
一袋烟的工夫,就将一副马蹄铁改造成了驴蹄铁。小铁匠将一把厚重的方凳放在
我的腿后,老铁匠搬起我的腿,用锋利的扁铲,修剪了我的趾甲。修完我的四蹄,
老铁匠退后几步,打量着我,感慨万端地说:真是一头好驴子,我这辈子从来没
见过这么漂亮的驴!——再漂亮也比不上康拜因,国营农场从苏联进口了一台康
拜因,红的,一下子能割十垄麦,前头把麦穗吞进去,后头就把麦粒吐出来,哗
哗地流麦粒,五分钟一麻袋!少年金边心驰神往地说。老铁匠长叹一声,道:金
边,看来我这里是留不住你了。但即便是你明天要走,今天也要把驴掌挂上。金
边靠在我身边,左臂揽住我一条腿,右手握着钉锤,嘴里叼着五个铁钉,左手将
蹄铁按定在我蹄上,每钉两锤一别,干净利索,一只掌挂上。四只掌挂完,只用
了十几分钟。然后,扔下手中的家什,进了棚里。老铁匠对我主人说:蓝脸,拉
着它遛两圈,看看瘸不瘸。主人牵着我,在街上走了一圈,从供销合作社走到屠
宰组,屠宰组正在宰一头黑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很是刺激,杀猪的人
穿一件碧绿的褂子,大红大绿,对比鲜明。从屠宰组走到区政府,与陈区长和他
的警卫员们迎面相逢,我知道西门屯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庆典已经结束。区长的自
行车坏了,扛在一个警卫员的肩上。陈区长一眼看到我,好久没把目光移开。我
知道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