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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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上睡着了。惹得刘晓英气冲冲地数落着,拖他到旁边沙发上躺下。
紫霞宫是兴盛最好的舞厅,音响特好,灯光绚丽,设施考究,舞客众多。童无逸被李问菊一伙抓下桌子,拉了来。她们都晓得童无逸是舞林高手。舞姿潇洒,舞步规范,特别是快三、快四,把舞伴旋得要飞起来。而且最会带人。从没跳过舞的人,只要他带下场,要不了几步,就会走得有摸有样,像那回事。旁人还看不出是生手。换一个男角,就不行了,包管迈不开步子,扯得出血。
人们都说他是舞林高手,童无逸自己却非常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业余水平,根本没有国际标准舞所要求具备的基本功,没有国际标准舞者的素养和身材。
他是在1958年十三岁时,跟在学校文工团请来的市歌舞团指导老师后面,迈开今生第一个舞步的。当时叫“国际舞”。“华尔兹、伦巴、探戈、狐步舞、布鲁斯、圆舞曲、萨克斯、爵士乐。。。。。。”这些名词和老师优雅曼妙的舞姿,契合了他对书中西方上流社会和宫廷舞会的绮丽幻想。
因为中南海每周都开舞会。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他们都要和歌舞团的女演员跳舞,所以,兴盛县团委在大饥荒后的1963年“五。四”青年节,用县政府大礼堂开了一次空前绝后的国际舞会,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有光鲜的服装,没有皮鞋,穿着唯一一套没补过的白衬衣、蓝裤子,穿着半旧解放鞋,拿着死乞白赖从团支书手中讨得来的入场券,粮站翻仓工童无逸晚饭吃得饱饱的,梳光生头发,挤进了彩灯辉煌,彩球高挂,彩带飘摇的县政府大礼堂。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浪漫美好,还得为偶尔的踩人或被踩向舞伴道歉;并要有足够的自尊来抵御因身份而生的自卑,但他毕竟感受到了那种氛围,那种人性的释放,个性的张扬,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在这里,每个人都有选择和被选择的机会;每个人都有接受和不接受的自由;这里弥漫着彬彬有礼的男士女士充分释放的友爱真情;更有在醉人的音乐声中,舞者双方心灵相通的默契,肢体和谐地律动。总之,这是一个充满着自由、平等、博爱的所在,是现实生活中不曾有过的,适宜他生存的地方。
当时一部电影中,国军女特务阿兰小姐,因那几步美妙绝伦的伦巴,成了童无逸一般舞迷们津津乐道、称羡不已、自愧不如、难以企及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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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国际舞在中国大陆上消失了十多年。当国际舞以“交际舞、交谊舞、广场舞、集体舞、XX步。。。。。。”的名称和形式卷土重来,同新兴的迪斯科一起风靡全国的时候,童无逸顶替67岁才退休的母亲回到兴盛城关医院,第二年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带职考上了卫校,之后又考上了成都中医学院,毕业后在四川医学院进修西医。童无逸在卫校、在大学校园潜心学医九年的同时,舞艺也得到了提高。学成后回到兴盛城关医院,他教回了全医院所有想学跳舞的男女同事。他潇洒的舞姿、规范的舞步、魁梧的身材、高雅的气质、爽朗的风度、幽默的谈吐、真诚的笑容、美男子的形象,成了各个舞厅里引人注目的人物。有人当面恭维他是“汉武帝”——“汗舞帝”!因他常跳得汗下如雨。“汗舞帝”成了各舞厅老板争相赠送欢迎票的贵宾。
今天,童无逸和每个老知妹都跳了至少一曲。
邓阳英娇小玲珑,轻巧主动;朱仕坤优雅高贵,从容端庄;李问菊娇媚柔韧,扭摆华丽;童无逸顺其自然,因势利导,用欢快轻灵的风格带邓阳英;用沉稳庄重的风格带朱仕坤;用潇洒奔放的风格带李问菊。从扶肩抱腰握手的肢体接触,感知和传递微妙的信息;随音乐旋律的回环婉转、起伏跌宕、促急舒缓、喜乐悲忧,适时调整肢体位置、维持舞步节奏、控制动作幅度、表现音乐主题、抒发内心感触,达到配合默契、动静有序、肢体和谐、心灵交汇、人我双忘的境界。
彦荷来时,童童笑着请她。她说:“我歇会儿。你先请她们跳吧。”缩进卡座最里面,静静地坐着,直到童童和所有的知妹都跳过了,才和童童走下舞池。
童童说:“现在可以讲了嘛!”
彦荷瞪了他一眼说:“音乐震耳欲聋,我难得跟你吼!”
童童无奈地说:“好久讲呢?”
彦荷说:“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沉闷地跳到曲终,彦荷才说:“晚上七点半,黄龙观。”
草亭溪由北向南,蜿蜒而来,至兴盛东门,偏西呈一大弧形,穿城而过,在西门镇江桥外里许,被黄龙观劈为两半,分流绕黄龙观后轰然跌下百米高岩,汇入深潭,水雾纷飞,飘飘洒洒,洁白似雪,是为大小雪瀑。瀑下潭名玉泉渊。黄龙观有百年香樟数亩;瀑周岩上林木蓊郁;更有千年老榕十数棵,浓阴蔽天,虬根匝地,绿风清流,雪瀑泉渊。瀑下绝壁凿七尺大字行楷曰“玉泉飞雪”。
1958年以前,夏日,童无逸常随哥姐、同学,在瀑下潭边,野炊游泳,钓鱼捉蟹,歌舞嬉戏;看蝴蝶翩迁,蜻蜓点水;看黑羽红腹长喙小鸟,追逐飞鸣。
如今“玉泉飞雪”徒具虚名。十五年前,一堵乱石高墙围住了数亩百年香樟,高墙内楼堂森森,是闲人免进的县委党校。大小雪瀑淌着恶臭污浊的黑水。蓊郁的林木仅剩下绝壁上那两株千年老榕。百米高瀑被炸塌十多米,奇美的风景千疮百孔,换来了那堵僵死冷酷的乱石高墙。幸有前几天一场大雨,满河的污秽被冲到下游。草亭溪流泻着一川黄汤。虽清流不再,毕竟蠲除了熏人恶臭,彦荷才选了这里跟童童见面,聊慰对家乡儿时美景的恋念之情。
新月如勾,瀑声隐雷。两人坐在高墙边大石上。童童笑问彦荷:“该说了嘛?”
彦荷说:“不慌,要给你说。但是你要先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我童无逸襟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问吧。”童童笑着说。
“毕海帆是咋回事?”
童无逸没料到会问她。她是“万顷红荷中的一朵白莲”;她是“碧海青天中,一方洁白优雅的风帆”;她是我必须保护的一个小女孩;没想到竟成为人人追问的热点话题。敷衍过去吗?这念头一闪而过。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吧。老九不比其他人。他说:“老实说,对其他人我是决不会承认的。如果是现在,我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孔雀东南飞,到特区发财去了。”
“看来,人家没造你们的谣!”
“但是,我有义务保护她呀!她才25岁。模范共产党员,先进教师,要为人师表哇!”
“你们上过床?”彦荷单刀直入。
童童笑了,说:“你们女人最关心这事。告诉你,除了跳舞,我和她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他盯住彦荷说:“别人可以不信,你应该相信!”
“不可思议,”彦荷摇头说:“没那种关系,她会要你和他私奔?”
“可惜你不认识她。”童童说:“她是一个很高雅、理智的姑娘。她是爱情、婚姻和性统一和谐的理想主义者。我是理解和尊重她的。其实,我骨子里也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命运捉弄我,维持了十多年三者分离的婚姻。她要我和她到特区去,就是要离开兴盛小市民的凡俗视线,我们才有可能从友谊到爱情到婚姻,上床才是必然的。当我犹豫不决地否定她这个提议后,她对我很失望。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失落。她一定认为我没有爱她到能够为她抛弃一切的程度。”
“你为啥子不和她私奔呢?”
“你不要用私奔这个词好不好!”童童说:“当时我告诉她,我们的医师技术职称证没发下来,出去求职谋生有困难。没说出口的顾虑,一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更重要的是那年童涛中考,童耘小升初。李联芬根本没能力办好这些事。三个孩子读幼儿园都是我在文教局挖斋挖出来的成果。我跑了,他们读书咋办?除果果户口随我进了城,潇潇、叶叶的户口都跟妈,在农村。”
“‘果果、叶叶、潇潇’都跟树木有关。有啥子意义吗?”彦荷好奇的问。
“记得我说过,童涛谐“逃”音,小名借杜甫的‘无边落木潇潇下’;童霜叫叶叶,借杜牧的‘霜叶红于二月花’;老三童耘,又是带环受孕的,我带李联芬到保健院去刮,被老母亲跑来把她拉下手术台,说看叶叶的脐带,这个肯定是男胎。她要这个孙儿。生下来果然是个儿子。”
“就叫果果?”彦荷大笑。
“还有层意思:儿女双全,圆满结果。不要了!”
“童耘好象是你的笔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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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就给了他。自己另取个笔名叫‘童耕’。”
“这些名字串起来,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意思:你逃脱了残酷的打击,在落木潇潇的寒秋,憧憬着红胜春花的霜叶,努力耕耘,期盼着丰硕的果实。”
童童大笑:“你这样一串,真是诗意盎然。我还没这样联想过。也许是潜意识的作用吧!”
“三个孩子都理解你吗?”老九问道。
这是童无逸最伤心、最难回答、最不愿提起的问题。
老母亲退休后到成都四姐家养老去了。他只身一人带着三个在城里上幼儿园的孩子,边上班、边学习、边伺候他们时,他们还小,最大的萧萧才五岁,对爸爸为他们吃的苦、受的累,为他们挨了多少同事的白眼、领导的批评,邻居的欺侮,他们一无所知。对爸爸为他们创造在城里上学的机会,视为理所当然,还为常受城里孩子欺负,埋怨爸爸没能耐。根本不知道这是爸爸惮精竭智、呕心沥血、痛苦熬煎,爬格子换来的特殊待遇。
爸爸读书学医的九年里,不在家,放假回来,也嫌家里缝纫铺太吵,总是一个人跑到图书馆看书。孩子们眼里、心中,都只有妈妈一个人在撑持着这个贫穷的家。九年学医回来,他们已进入青春叛逆期,对生疏的爸爸感情日益淡漠。尤其是九年来,李联芬因文化的欠缺和农妇的无知,她毫不理解丈夫奋斗的意义,更不知道在孩子们面前维护父亲形象的重要性。她对孩子们日夜念叨的是自己个人的辛劳。甚至当面嘲笑童无逸当医生不如她当裁缝挣的钱多。孩子们不知道爸爸的人生价值和智慧才能,不知道爸爸为了在自己离家读书时能让妈妈进城谋生,好照顾他们,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钱财,陪了多少笑脸,托了多少关系,才让妈妈学会了裁缝,办好了执照。他们不知道爸爸把大部分工资放在家里,省吃俭用到了吝啬、抠门儿、受同学嘲笑的地步。孩子们只晓得爸爸下班作饭洗衣干家务是因为自己挣钱少,让妈妈多干活路多挣钱。
李联芬给孩子们说:“你爸爸处方开错了,可以撕了重开;我一剪子下去,剪错了就要赔钱。比你爸爸亏脑筋多了!”
孩子们敢当面说爸爸:“你是你们弟兄姊妹中最没出息的一个!”
因为妈妈就经常当着他们的面这样数落爸爸。他们都不懂得爸爸有时这样说自己是一种幽默,一种谦逊,一种大智,一种洒脱。
李联芬经常跟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