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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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听他说的,是有人雇用他们来刺杀我们……难道“万年春”是一个陷阱?不是我们去狩猎他们,而是他们在伏击我们?除了“丰义隆”,还有谁要置“八大屠刀手”于死地?……
“这生意既然只能作一次,当然赚得越多越好。这次我们把六爷、七爷干掉了,‘屠房’的人当然都想把我们碎尸万段。可是我知道八爷你跟老俞伯大爷都是生意人。只要有赚的,一点私怨算不了什么。”
黑狗这才知道连阴七也被杀了。这确是非同小可。这伙人的幕后雇主想把“八大屠刀手”都宰了吗?是谁?难道是……
“我可以给双倍。”黑狗说。“可是我要知道‘买’你们的人是谁。”
“说了出来,买卖便作不成了。”于润生神秘地微笑。“但是我们可以为你干掉‘他’。一百万两银子。先付一半才动手。”
黑狗笑了。“一百万?太贪心了吧?”
“杀这个人,一百万只能算是便宜。”
黑狗心头一震。
——真的是他吗?……
“八爷不必立刻答复。我自会派人再联络你……跟老俞伯大爷。”于润生拾起地上的布巾。“现在八爷可以走了。我派人把你安全送回城。”
于润生把布巾绑在黑狗的眼睛上。当再次陷入黑暗时,黑狗在想着许多疑问:
——真的是朱老总吗?
——没道理……“丰义隆”在旁虎视眈眈……可是这不是更出人意表吗?而且可以借“丰义隆”作掩饰……难怪我们的举动,都给这伙腥冷儿清楚知道……难道他……知道了?
事实上老俞伯跟吹风三爷、阴七、黑狗早已存有推翻朱牙之心。其余的“屠刀手”,老二“拆骨”阿桑是朱老总的近卫心腹;铁氏三兄弟则权力欲不强,甘愿离城居住。
老俞伯一党的野心,因为强敌“丰义隆”来临而暂时被压抑了。黑狗一直深信朱牙对他们的计划绝不知情。可是现在他动摇了。世上并没有绝对的秘密……也可能朱牙并不知情,只是凭着本能察觉出叛变的危险……
黑狗越是思索,脑海里越是多疑问。他渴望快快回到漂城,找老俞伯详谈。
而这正是于润生希望的结果。
在知事府里,查嵩作出镇静的表情,面对一双饥饿的眼睛。
他知道:就是这种饥饿、永不满足的胃口。黑道人物赖以求生的本能。
这个人身材的痴肥程度超过大牢管事田又青,几乎把大椅的椅把都逼得断裂。脸庞长着浓密的胡须,容貌是胖子典型的祥和长相。
只看一眼,谁也没法把他和当年那个亲手虐杀敌对帮主一家二十九口、把尸肉当作猪肉卖到市场的狠角色联想起来。
“朱老总,怎么把多年来的规矩给坏了?”查嵩捋着长须,装起不大自然的笑容。
天气虽已转冷,朱牙额上仍然渗着汗珠。他天生的汗分泌就比常人多,不是因为紧张而流汗。
“坏了规矩的是‘丰义隆’的人。‘万年春’可算是我们的半个地方,我们怎会主动在那儿闹事!”朱牙抹去额上的汗水,拿起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清水。他从不喝清水以外的任何东西——自从有一次被仇家在酒里下毒之后。
突然间朱牙的脸变得涨红,把手中水杯重重放在几上。“就是‘丰义隆’雇的腥冷儿,把我们的老六、老七干了!”朱牙的胖脸肌肉全绷紧着,化为青黑色的恶鬼般。下一刻,那张脸又再变化,恢复了和气的微笑。
“这次安东大街都闹翻了,查知事要如何收拾这局面?”
查嵩对于朱牙那张刹那间翻脸无情的面,既惊异又有点惧怕。
“朱老总有何高见?”
朱牙转动一下坐姿,大椅发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压逼声音。
“一天有‘丰义隆’在,漂城永无宁日。我们‘屠房’跟查大人的收入都要大大减少了……”
查嵩干咳了一声。他最忌讳被人提及他贪污渎职的事。
“朱老总要明白,‘丰义隆’是朝廷底下的第一大帮会。就是把它的‘漂城分行’拔掉了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看,朱老总还是想想办法,跟对方和解吧……这盐运的事情要是解决了,大家都有好处……”
“呸!我不管那些北佬在京都有多大的能耐,到了漂城就是到了我们的手掌心!就是韩亮亲自到来,我不相信我的屠刀砍不着他!”
查嵩默然。他早知道这一套说服不了朱牙。朱牙要是惧怕比自己力量更强的敌人,今天也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现在就是要和谈也太晚了。这血仇结下了,我这老总也压不住。而且铁钉的两个亲哥哥快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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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嵩打了一个冷颤。“是四爷跟五爷吗?天啊……”
查嵩似乎预见了:整条漂河也染成了血红色……
瞧着朱牙的肥胖背影离去时,查嵩在盘算:现在要保持黑道的平衡已不可能了。大战即将来临。漂城太小了,只能容纳一个胜利者。到底应该倾向“屠房”还是“丰义隆”?
从昨夜安东大街血案发生直至翌晨,漂城里“屠房”跟“丰义隆”零星发生过十几次战斗,“丰义隆”短时间内折损了四十多人,“屠房”也有二十多人为了替铁钉和阴七复仇而牺牲。
不久后又传出新消息:杀害六爷和七爷的是腥冷儿。“屠房”的复仇者又把矛头指向聚居破石里内的腥冷儿。十八人伏尸街头。
在巡检房,十一位役头都因安东大街的事件而愤怒。安东大街一时变得死寂,也意味着差役的抽红收入减少了。大队差役进入破石里,不由分说地看见说外地方言的人便抓住。有的送进了大牢,更多的就地施以拷问,希望套出谁是酿出血案的凶手。
腥冷儿仓皇地东藏西躲起来。雷义也进入了破石里。他看见三个腥冷儿被他的同僚锁上了手镣,用木杖狠打足底。他很奇怪,三个被残酷拷打的腥冷儿没有呼叫。
他走近去看。他看见了六只怨毒的眼睛。
——这样下去可不妙……
雷义的直觉正确。到了下午,有些被折辱过的腥冷儿作出反击。两个差役在破石里的暗巷里被伏杀,另外五个“屠房”流氓的死状更凄惨。
这简直是把火炬投进干草一样,雷义心想。漂城的腥冷儿一直被贱视、践踏、欺凌,早已积压着强烈的怨恨;他们又没有组织,根本不可能安抚;最要命的是,每一个腥冷儿都早已看见过地狱。他们连死都不惧怕。
——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解开这个死结。
雷义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义父,我差点儿没有命见你老人家了!”花雀五以哀叫般的声音说。他虽已身在“漂城分行”里,可是仍未感到安全。“再这样子下去,就是你也有危险……”
庞文英在议事厅内默默坐着。“四大门生”正在外头指挥行子四周的布防,“兀鹰”陆隼则在破石里召集部下。厅里只有庞文英、花雀五和文四喜三人。
庞文英看着文四喜。“你认为我们如今有什么对策?”
文四喜看着花雀五。
花雀五抢着说:“姓于的在安东大街这么一闹,恐怕查嵩那家伙正恨不得把这儿夷平!现在只有交出那姓于的一伙,找‘屠房’和解……”
“你在说什么?”庞文英猛力拍击茶几,唬得花雀五伸出舌尖。“好不容易才在漂城占了一些上风,难道又要打回从前的老模样吗?润生是自家人,这种话不能再提!”
文四喜干咳了一声,打破尴尬的场面。“庞祭酒,我想现在只有两个方法:一是马上传书总行,请求调派人马到来,跟‘屠房’正面决战;一是采取守势,暂时关掉了破石里里的行当,集中防卫这儿和‘江湖楼’,等待官府方面调停。”
“防守不行。那只会给‘屠房’机会组织进攻大计。倒不如趁着对方连失两员大将,一举进攻‘大屠房’!”庞文英站了起来。
歼灭“屠房”本来就是庞文英的战略目的。他原拟用大约一年时间,逐步削弱屠房的威信和实力;借何太师向查嵩进一步施压;利用于润生吸纳城里的腥冷儿,然后才发动总攻击。
可是这次事件打破了这战略。“丰义隆”已势成骑虎。只好向韩老板请求增派几百个好手到来。即使如此也未有必胜把握。“屠房”既是本地人,兵员数目又较众,这场硬仗只好讲求战术运用了。
庞文英最担心的却是士气。“丰义隆”部下都从首都来,必要时总有退走一途;“屠房”的根基却就在漂城,必然死战。
“既然决定进攻,必须尽快把润生他们带回来。他们够狠,就负责指挥前锋。要快点跟他们联络上。”庞文英在厅里来回踱步,心中已开始在预想各种战术。
“义父,这姓于的……于润生这次闯了祸,反而让他领军,我怕部下不服气……”
“他们一夜间连杀两个‘屠刀手’,功可抵过,谁会不服?”
花雀五无言以对。
——也好,就让他当前锋,先跟“屠房”硬拼一场,我随后捡现成的便宜……
“要马上派人回总行请救兵。另外也要尽快去找润生。文四喜,就派你去。我叫兵辰护送你出城。你去看看,安排一下怎样把他们那伙人带回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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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润生、龙拜、葛元升、齐楚和狄斌围坐在镰首身旁。没有人说一句话。
镰首仍然昏迷不醒。伤口经过一夜全都止血了,看来性命已无大碍。
“我不明白,老大。”狄斌紧捏着拳头,骨节都发白了。“为什么放了黑狗那家伙?”
“要杀黑狗机会多的是。”回答的是齐楚。“要替老五报仇,就要把整个‘屠房’歼灭,不单是杀黑狗一人。”
“老五没那么容易死掉。”龙拜说。“还记得在猴山第一次遇上他的时候吗?”他瞧着葛元升。
葛元升点点头。昨晚是他多个月来第一次获得真正的休息。躲在鸡围伏杀“屠房”头目时,他一直睡得很浅。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龙拜问。
“等联络上庞文英再说。”于润生回答。“也要等老五好过来……”
镰首的意识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他在昏迷中做梦。
他又看见了那座发出奇异绿光的森林。他的意识进入了森林里,穿过湿润的树叶,进入那阳光也照不进的深处……凭着树林发出的诡异淡绿光华,他不断向幽阴处摸索……他看见了一个由好几棵大树交结而成的洞|穴。那洞|穴的形状就像女阴。他钻了进去。洞|穴太狭小了,他俯下身像婴儿般在地上爬行。手上摸着一把把湿软的泥土。蚯蚓附在他身上蠕动。他感到很温暖,却无法呼吸。洞|穴里完全黑暗。他有一种浸泡在水里的奇妙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他看见前面好像有一点光。他勉力朝那光亮处继续前进,手腿的动作却越来越缓慢。他摸索自己的肢体,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树藤缠住了。他拼命挣扎。树藤却开始穿透他的皮肤。他与树藤,也与整座森林连成了一体。前方的光点越来越遥远。他呐喊,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的头发也缠上了树藤。枝叶掩闭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巴。他用最后的力量伸出手掌……
那只手掌被狄斌紧握住了。
镰首睁开眼睛。
“五哥!”狄斌哭了。“你觉得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我弄些粥给你吃好吗?”
镰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