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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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兴说着,把麻将牌匣放在桌上,“打八圈儿!”
吕小娟背对众人,理也不理地嗑着瓜子。嗑得极快,俩手指在唇间一拧,残骸即落。嫖客都懂,妓女嗑瓜子有偌多花样,譬如啐落皮子,是轻鄙;随手扔在地,属不以为然;若笑嚼舌尖儿上,算是迎合的媚态了。而吕小娟全将瓜子皮落在鞋上,其准确性使站在她身侧的王德兴惊叹不已,不知这位少奶奶嗑了几千斤瓜子,才练就这门功夫。
东方鸿飞初人嫖门,环视着这间“夜夜换新人”的“洞房”:粉壁上挂着一幅“贵妃出浴”的画,笔墨虽精却是媚俗。两旁的楹联装镶在红木框镜内:“宁卧天台醉一梦,莫思世上换百钱。”落款是“垂柳渔人”。这是叶梦幽写的,有点愤世的超脱意思,笔迹遒劲、墨姿洒脱,似是醉书。下面便是梳妆台、“白玫神”、四季果子、烟糖之类。叠着锦缎被褥的铜床下放着一个镂着图案的铜盆,青砖铺就的地上很是洁净,放着几双颜色不一的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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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小娟穿着紧身的银缎小袄,乌黑的头发瀑布般泻在肩头,越发显出峰腰削肩。
她慢慢转过身,粉团似的俏脸毫无表情,从下自上地脾睨着慕名而来的客人,不再嗑瓜子。王德兴怕东方鸿飞尴尬,用如簧的嘴插科打诨,从中撮合,说些趣话。
东方鸿飞感到身上燥热,额头沁出细汗,鼓足勇气说:“王老板,梦幽兄,我坐会儿就走。你们自便吧。”王德兴和叶梦幽相视一笑,说了几句吉庆话退了出来。
吕小娟似笑非笑地努着嘴唇说:“把花捡起来,给我戴上。”
一朵艳灼如火的榴花掉在地上,只距东方鸿飞两尺远,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警长若躬身去捡,等于对吕小娟施了礼。他一抬腿,用脚尖把花挑起来,放在掌心。
手一挥,石榴花飞过去,挂在吕小娟蓬松的发上。
吕小娟扬起尖尖的下巴,轻佻地说:“先生的来路不小,一句话坏了我们的规矩。”
“什么规矩?”东方鸿飞镇定下来。
“‘雪里红’就卖得这么贱吗?”她倚在床架上,把胳膊抱在胸前,露出玉藕般的手腕,戒指、手镯熠熠发光,但都是白金的。
“我不懂。”他回答。
“我看你啥都不懂。怪老实的。”她笑起来,红唇间的贝齿闪出光泽,双眼溢出娇媚,慢慢走过来。
“别动。”东方鸿飞不由地后退一步。
“哟——你干啥来啦?”
吕小娟不容东方鸿飞躲闪,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浓烈的脂粉气使他屏住呼吸。
吕小娟的口音带着东北腔,更使警长紧张的是“燕青拳”最大的优势,即“避实就虚”,能以矫健、灵巧的身法躲闪强敌扑击。“燕青十八滚”便闻名于武林一道。
但他竟没躲开吕小娟。神思一分,吕小娟的手却轻揽住他的腰,肘微微一撞,娇嗲嗲地说:“哟,还带着枪呢。”
警长向后一跃,下意识地捂住腰,唇角颤动着问:“你是蓝宝珠!”
吕小娟神情一怔,瞬间,双眼又溢出媚笑,撇起嘴:“呸,谁是蓝宝珠,你的妹妹吗?”她失笑起来,虽是人夜,这里放荡的笑声并不稀罕,东方鸿飞听了却是头皮发麻。
“你到底是谁?”
吕小娟没有回答,微笑地望着脸变得有点苍白的东方鸿飞,继续并很轻松地嗑起瓜子来。
难道眼前站着的这个媚人狐般的女子就是蓝色妖姬吗?
不!东方鸿飞立刻否定自己。面前这双春情荡漾的眼睛不会为车夫宋福贵流泪的。不会去看长禄里的老槐树。更不会委身范文心后再去手刃雪仇。但必须承认,吕小娟是个身怀绝技的妓女。
“对你实说,我是警长东方鸿飞。不想做嫖客,只想问你一些事情。”
“蓝宝珠吗?”
“对。”
“那是你的相好,问我干啥?”她的眼睛似乎含着一点妒嫉,但眉梢仍然翘着笑意。
“我不认识她。”东方鸿飞神情凝重起来,眉宇间凝着凛凛正气。
“真不认识吗?她可是个美人儿,只是过于阴毒了。”
吕小娟吸着烟,两股青烟从小巧的鼻孔喷出来,默不作声地察看警长的神色,似乎也在揣测:不嫖之客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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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谋杀范文心的凶手,你不恨?”东方鸿飞低沉地说。
“卖笑生涯,送旧迎新,怕的是动真情。范文心死了,与我何干?”她很冷淡。
“你不是为他戴孝吗?”
“放屁!那小白脸家有万贯,用钱买色,我是以色卖钱。我们有男女之乐,可没有夫妻之情。懂吗?”
东方鸿飞一脸正气,说:“你身怀绝技,怎么自愿堕落风尘?我是捉拿凶手的警长。告辞了。”说完,想走。
吕小娟狸猫般敏捷地一跃,跳到门前,挡住他的去路。问:“你接了范家多少钱?”
“范家?范家在东方某的眼里只是一撮粪土。”
东方鸿飞尽管不相信吕小娟是蓝色妖姬,但怀疑她和蓝宝珠有关系。他想走,是“欲擒故纵”,把正面接触变为暗中监视。在吕小娟眼内,英俊、潇洒、视富豪为粪土的警长不是庸俗、猥琐的渔色之徒,这种见美色而不动心旌的男子她从未见过。
“你逮着蓝色妖姬会怎样处置?”她郑重地问。
“秉公执法,是我的天职。要知道人情王法是不同炉的。”
“我看人是准的。”她摇着头,轻叹口气,说:“你走吧。我敬佩你的人品,省得坏了名声。”
东方鸿飞发觉她频频看着摆在条案上的珐琅钟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他索性不想走。身置青楼,哪怕是一炷香的时辰,浑身是嘴也再难说清了。他料到吕小娟不会加害,平静地说:“我不走了,你先睡吧。”
“那你呢?”吕小娟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就消逝了。
“有书吗?”。
“没有。我认不得几个字。”
“笔墨总有吧?”
吕小娟点着头,拿来文房四宝。亲自铺纸磨墨,变得温柔。
纯情起来。她把手轻轻搭在东方鸿飞肩头,说:“我就爱看人写字。”
写什么?东方鸿飞心绪很乱,轻声说。“你快睡去吧。焚一炷香。”
“不,我偏要看嘛。”吕小娟撒起娇来。
东方鸿飞挥毫落纸,信手写:“人生如梦,梦里好。醒来金蝉老。前人田地后人耕,谁识几根白骨统青草?”
“给我念念。”吕小娟说。
东方鸿飞读后,搁下笔说:“很好懂的。人生到头,终不免造下几根白骨。白骨无遗无贱,后人不识,一脚踢开。那骨头无非是你的,我的,他的。”
“送给我吧。”吕小娟拿起来,竟忘情地贴在脸上。柔情地望着陷入沉思的警长说,“陪你坐一宿,也是缘份。”又递传秋波,试探地问,“你真的不困?”伸展双臂打个哈欠,一股年轻女性的温馨飘溢过来,亵衣凸起的部位颠颤着,东方鸿飞急忙移开视线,稳住神思。
吕小娟敬重东方鸿飞,把那张纸放在枕侧,脱去长裙,把被子拉在身上,微微闭住眼睛。东方鸿飞走到窗前,轻轻拨下低格窗的木销,然后,继续坐到檀木椅上沉思。他想,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是“卧底”守候?等谁?和吕小娟加深感情吗?从她嘴里得到蓝宝珠的情况?他不由地扫了吕小娟一眼,见她正睁着眼睛望着自己,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丰腴、皙白的胳膊伸出梅红色的锦被外,乌发倾泻枕上。他低下头,知道这样下去,将很难抵御美色的魔力。如果走到床边,吕小娟会立刻扑到自己怀内,一切都会在狂热中瓦解冰消。但他不愿去做,因为情欲是廉价的,是人本固有的东西。他不愿去爱一个不守节操的女人,不愿让娼妓得到珍贵的男子童贞。如果那样,他早就成杨按虚四姨太的俘虏了。
八音钟突然敲响,已是子时一点。这时,门外楼梯上似乎有很轻的脚步声,轻微得如羽毛在地上移动。东方鸿飞曾是习武之人,耳音不错,自然能辨听出来。吕小娟突然娇昵两声,竟轻唱起小曲:“三更夜浓情亦浓,莫高声,羞高声,却偏高声……
室外的声响骤然停止,接着传进向楼下疾去的脚步。东方鸿飞醒悟了,吕小娟用小曲在暗示屋外的人。他弹跳起来,想从窗户蹿出去,不料,脑后生风,头一偏,一根白金簪扎在窗棂上。
“蓝色妖姬——”东方鸿飞惊呼出声来。
吕小娟已跳在地上,咯咯笑着,身体半裸,雪白的肤肌耀入眼目。东方鸿飞一拳打过,她一避身,娇笑地说:“鸿飞,外面的事你别管。”
东方鸿飞再次跳窗,吕小娟从后扑上。他回手一掌,朝吕小娟头顶拍去。吕小娟骂声:“你真狠心!”扬起胳膊去挡。谁知东方鸿飞用得是虚招,手腕一转,突变成小擒拿,击抓她的小臂。吕小娟反应极快,身子一闪,成倾斜式,飞脚踢在警长的后腰上。东方鸿飞顺势跳出去了。
他双脚刚落地,身体失重,踉跄数步,正撞在一个蒙面人的身上。蒙面人只露着射着寒光的眼睛,手提着一把弯刀,月下闪耀着蓝辉。蒙面人刚想说什么,又一条黑影倏地扑来。只听一声惨叫,黑影栽倒下去。
“你是蓝宝珠!”东方鸿飞截住蒙面人。
未等蒙面人回答,院内传出杂役们的呼声:“王老板的头被人割走了!”接着便是小翠的哭闹声。
东方鸿飞心一颤,脱口说出“蓝色妖姬”来。心神略微一分,蒙面人飞似地从他面前掠过。因在黑暗处,蒙面人并不留神,手一扬,一条软索投到院角高墙上,身子飞起。不料,墙上却站起一人,手里持着把短枪。东方鸿飞险些惊呼出声:“刘十牌”。月光下刘十牌的脸泛着得意的狞笑。
因刘十牌暗中埋伏,又早登上墙头一步,没有了蒙面人落脚的地方。他未等站稳,刘十牌用手一推,说:“下去吧!”接着,便是一枪。蒙面人就地一滚,又滚到东方鸿飞脚下。警长不等刘十牌再放枪,手一抖,随着枪响,刘十牌应声跌下墙后去了。
“东方警长,施恩两次,后会有期!”蒙面人低声说,急忙攀软索跃过高墙。
东方鸿飞已料定蒙面人就是蓝色妖姬了,但无法留住。他不敢多呆,忙回到吕小娟屋内,脱掉长衫,把头发弄乱,提着枪,穿短衣短裤跑出去。
“我都瞧见了。好险。”吕小娟说。
“别动,把头缩进被子里!”东方鸿飞急声吩咐着。
“我懂。”她轻松地说。
“我身为警长,闻匪警不得不去。”东方鸿飞话音未落,身影已到门外,这次他是从楼梯跑下去的。
杂役们赶来,打着灯笼,大呼大叫,院内乱成一团。王彪的手东西乱指,只是不动地转磨。嫖客和妓女都不敢出来,连窗子都不打开,只偷看窥视。王彪见了提枪跑来的东方鸿飞,像遇到救星,带着哭腔说:“爷的头找不到啦!”
“先寻匪踪!”
“哪找去啊!”王彪双手一摊,“早跑啦!这有具死尸,不知是谁。”
东方鸿飞去察看尸体,死人的肋下被捅个窟窿,还在流血。他知道是刘十牌手下的人。心想,最好刘十牌被我打死了,若不死,也未必能认出我。最难处是我身宿妓院,说不清了。
人们都去找人头。东方鸿飞去盘问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