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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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抬眼,纯然的黑眸无辜地看着她,还带着几分傻笑。
流芳没辙了,只得悻悻然地走向后院到酒窖拿酒。
“小白,看看你,额上都是汗,来,我给你擦擦……”贺十三娘拿着自己熏香的巾帕就要往他的额上擦去。
他扬眉,给了她一记冰寒冷漠的眼光,隐含着警告与杀气。贺十三娘讪讪然地把手放下,可是又很不死心地凑到他耳旁,吹气如兰,道:
“你说,你和他们口中那个风度翩翩的玉音子相比,谁的容貌更胜一筹?”
流芳掀开布帘走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在避开她,而她还是厚脸皮地骚扰他。
她盯着贺十三娘,贺十三娘缩回身子,悻然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美女调戏情郎啊!”说完便扭摆着柳腰回后院歇去了。
傍晚,没有下雪,可是风仍刮得厉害。
他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当中一个大浴桶,正热腾腾地往外冒着白烟,忽然门被推开,一股冷风横冲直入,浴桶中的人皱着眉转身一看,贺十三娘提着一小桶热水,施施然地站在他面前,眉眼似二月春山带笑含情。
“小白,烧火的阿三和厨子铁柱儿都到店里帮忙了,所以……”她利索地脱去厚厚的外袍,无视他冷得可以杀死人的目光,舀起一勺热水就要淋到他身上。
他一掌击向水面,溅出的水滴有如琉璃珠玉挟着风扑向贺十三娘,贺十三娘娇笑一声,掀起大幅衣裙把水珠一拢,轻盈地转了个身卸去力度,说道:
“死相,你把人家弄湿了啦!”
他伸手要拿一旁放着的衣衫,不料贺十三娘反应极快,一把夺过抱在怀中,笑嘻嘻地说道:
“不喜欢我伺候你,那你就告诉人家嘛,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断不会霸王硬上弓的!”她厚皮赖脸地半蹲在他背后,伸手就要去摸他白皙紧绷的肩头上那颗朱砂痣,手指还没有碰到他的肩,他的手便已如疾风般点向她臂上的穴位,她的手马上缩回去紧紧抱住他的衣服。
他抓住她手中的衣服用力一扯,不料她抓得紧紧的,而且趁势借力滑进了浴桶。顿时,浴桶里的热水四溢,淌了一地。
他的眼中满是怒气,正要抓过她的手臂把她扔出浴桶,孰料这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流芳震惊而冰冷的声音响起:
“敢情,你们这是在洗鸳鸯浴?”
她看见了,他的手还抓着贺十三娘的肩,她冷笑,果然已经暗渡陈仓了呀,怪不得平日她对他如此的亲昵。
而她,还像个傻子一般护着这个哑巴!
他的身子一僵,十三娘抬起头望着门口的流芳娇笑着说:
“你觉得还会是别的事情不成?可惜这浴桶不够大,不然,你也可以……”
“砰”的一声,流芳摔门而去。
下一秒,十三娘忽然像泥鳅般滑离了他的手,攀住桶沿玉腕一用力便稳稳地跳到桶外,盯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容,敛起了笑意,说:
“真忍得住呀,你要知道,再不开口跟她解释,后果,大概会很严重!”
一阵挟风带雨的水珠似有千钧般向她袭来,她想故技重施以衣裙挡过,不料那水珠竟可穿破那薄薄的衣料击中她的腿脚,霍霍生痛。
“滚!”
一声低喝,随之又是一阵碎琼乱玉毫不留情的向她扑打过去,周遭空气冷凝成冰,声音有如琴弦擦过木楔,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和胁迫。
十三娘愣了愣。
随即闪身夺门而出。
水珠击在木门上竟如冰雹打落瓦檐,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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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挽着沉甸甸的包袱,坐在码头的木桩上。
夜正深沉,冬天的云层本来就厚重,再添上墨洒过半个天空一般的颜色,更显得天低近人。寒风刺骨,她的鼻子冻得通红,抱着双臂裹紧了毛领夹袄带来的不足够的温暖。
她在等船,码头的人说了,还有半个时辰会开出一艘运粮船,从陵江驶出蔚海直达繁都。
给足路费,想必那艘船愿意多带一人。
然而她的心,却不在那迟迟未来的船上。
她在想,刚才,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十三娘虽说徐娘半老可是风韵犹存,看上了哑巴而哑巴也看上了她,情到浓时来一次鸳鸯浴也无可厚非啊!在现代,一夜情比比皆是,红灯区横行无忌,她都见惯不怪了。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不算俊俏,一张脸愁容惨淡似是生气全无,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双黑眸单纯无害地望着她的时候,她竟象看见了世间最无瑕的玉珏,不想它有半丝污染。
甚至,她有时候会想起另一双幽深黑眸,望着你时似有回流暗涌,带着嘲意和睥睨万物的傲然,轻笑时若春光流淌,沉默时如碎雪浮冰。可是,只怕那双眼睛从来不会以真面目真情感示人吧……
远远的传来一阵箫声,悠远愉悦,流芳抬起头望向陵江,只见一艘游船张灯结彩,缓缓地驶向岸边。船头挂着多盏风灯,桅杆独立瘦影孤单,可是船上的来去的人影和喧闹的笑声冲淡了一船一江的孤独。
船靠岸了,妙龄女子和翩翩少年郎衣香鬓影款款而来,一大群人就这样经过流芳身边。其中一位女子声音清脆有如出谷黄莺,说道:
“玉音先生,不是说好了今夜要教细柳抚琴吗?怎么又想着到兰卿姐姐那里去了?”
一个男子温和厚重的声音笑着说:“今日夜已深,明日容遇必定践诺。”
流芳一听这话,霍地回过头来,盯着说话的那男子的背影。
他们上了一辆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流芳站起来,提起包袱,也离开了码头。码头的老船工拦住她,奇怪道:
“姑娘,不坐船了?”
她摇摇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他自称容遇?不对,声音不对,背影不对,连手中那管箫都不对……
杏花春雨楼,楼台歌影无日无夜,此时不过是子时,夜未央。
莫非如掀开杏花阁的珠帘,便见到一青衫少年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你怎么来了?”莫非如笑道,“莫非师兄对我办事不放心?”
青衫少年转过身来,说:“莫先生乃我家公子器重之人,又何来不放心一说?只是公子得知六小姐在蔚海遇了意外,可是军务在身无法离开,所以让我来陵州一趟。对了,莫先生这几日可曾见过这女子?”
他拿出一小幅卷轴在莫非如面前展开,画上的女子坐在贵妃椅上看书,神情悠闲恬静,只是姿容清秀,不算什么国色天香。
莫非如摇摇头,“这几天的确有不少女子来杏花阁求见,可是都是这一带的女子,也有人送请柬来的,可是据这里的丫头说,也都是一些官宦之女。也有一些不通文墨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
“什么胡言乱语?”
莫非如从一堆请柬里拿出一张递给他,他一看,上面写着:
坏蛋容遇,阿醺在楼下等你。
他的手抓紧了那张帖子,笑着对莫非如说:
“莫先生,我家六小姐果然尚在人世。公子这回可以放心了。”
第五十九章 情中戏,戏中情 1
莫非如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得楼下一片骚动,群情汹涌。
他推开雕花朱窗往下一看,只见中间依稀有一白衣男子执笔低头,他的周围里里外外围了几重人,却又偃旗息鼓寂静非常。莫非如不禁好奇,这时有一丫鬟进来沏茶,莫非如不禁问:
“楼下那人是谁?”
“先生不知道?一客人说,他善画丹青,如若有人猜中他所画的人物是谁,那么便奉上白银二百两。听说,画的是西乾有名的人物呢,先生不去看看?”
莫非如走到楼下,围观的人群看见他,迅速地让出道来。他走到当中的紫檀木圆桌前,那少年刚好停笔,一抬眼便见到了莫非如。
那黑如点玉的眸子带笑,也带着几分讥诮,莫非如一愣,流芳却似一叶障目般自动忽略了他,只让人把油彩尚未干的画高高悬起。
画上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坐在石阑干上,神情专注地吹奏着手中形似豚鱼的乐器,眉目似雨后春山般朗润,鼻梁直挺,薄唇如玉瓷般蒙着一层透明轻淡的釉彩,桃花眼含情带笑,眼角一星儿黑痣,有如神来之笔,使得整个人生动魅惑起来……
在场的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样俊美的男子,他们,真没见过。
莫非如轻咳一声,暗暗诧异这少年的画工之精美竟能使人栩栩如生,于是说道:
“兄台好手笔,且不知该如何称呼?”
“哦,阁下又是何人?”流芳笑吟吟地望着他道。
一旁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闻名繁都的玉音子容遇你都不知道?”
“你就是容遇?”她的笑意更深,指指身后的画大声问道:“那试问,我画中的人又是谁?!”
莫非如的脸色骤变,流芳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若是容遇,怎么会连我都不认得?!”
那重重包围着他们的宾客一时间像沸水般喧闹开来,交头接耳,更有好事者大声问道:
“他不是玉音子,又岂会吹出天籁之音?!”
“容遇自由自在如闲云野鹤,阅人无数,区区一个画者,又岂会记在心上?倒是你,处心积虑设计这样的闹剧,图的是什么?”莫非如反应极快,轻轻一挥手,止住了众人的声浪,及时地反咬一口。
“穿着一身黑袍会吹箫就说自己是玉音子,那我一裘白衣会画画是不是就可以说自己是画罗子沈京?!我问你,我的画中人手里拿着的乐器是什么?”
“无理取闹,我岂会同你这种无名小辈一般见识?”莫非如掩饰住脸上的不自然,转身想走,流芳又说道:
“阁下心虚了?玉音子容遇相貌俊美无匹,眉梢一颗销魂痣不知折尽繁都多少女儿家的芳心;手中一管碧绿玉箫,箫音清润通透,与阁下的竹箫相比不知贵气几何;还有他手中的这一陶笛,他断不会不知道是什么……阁下既不易容,又不把道具准备齐全,就这样来冒认玉音子,不嫌太没诚意?!”流芳冷冷道,目光有如利刃,刺得他无端的不安。
莫非如脸色铁青,不顾窃窃私语心生疑顿的围观的人群,一拂袖说:
“袁妈妈何在?若再不把这厮赶出杏花春雨楼,那就别怨容遇毁约离去!”
流芳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大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容遇?”该死的家伙,害她伤心了半天,还害她把那颗骰子当掉了。
莫非如用力一甩衣袖,她一时不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这时一个青色长衫的少年拨开众人走到她面前来,莫非如一见他正想要把他拉走,不料他却惊喜地拉起流芳,颤着声音说:
“六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流芳愕然地看着他,两年不见,她已经无法将他和那个文弱的小书僮联系起来了,她怔怔的叫了他一声:
“江南,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公子嘱咐江南,一旦找到你,定要带你离开。”江南执起她的手,不再言语,只是穿过围观的人群毫不犹豫地向杏花春雨楼的大门走去。
“顾……大哥他还好吗?”她迟疑了一下,终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六小姐,公子赶回繁都时,你恰好已经上了婚船。”江南对她微微一笑,“公子让我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杏花春雨楼的大门忽然扑入一阵劲风,江南侧身避过,流芳的另一只手堪堪落入了一身白衣的男子手里。
“李白?!”流芳惊讶万分,一时间忘了对他的恼恨。
江南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