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卿-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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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梳着双鬃地丫头正往里面倒入热水,屋内热气弥漫。不一会,水桶里的水便满了,丫头们本想留下服侍白韶卿梳洗,却都让她退了出去。
她又等了一会,待人都走的干净了,这才脱下衣服,让自己泡在热水中,享受全身的疲乏慢慢离去的感觉。
她着实是累了。
不只是身体,就连思绪,也是累的不想再做任何考虑。可耳边却依旧回响着楚夙的话,他说的没有错,他的话也正是直中白韶卿所顾虑的靶心。这些年,她一直对仇恨耿耿于怀,那一幕惨相,从来没有一分自她的脑海中淡去,每当回忆起来,惨叫声喝呼声连做一片铺天盖地朝她压来,她的心里,好恨呀。
恨一切和记忆相连的东西。可是,即使在这样强烈的愤怒中,她的恨中,却依旧有清明。
她不偏激,在向山的四年,确实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论玄慎子有什么目地,他确实是帮过她的。
每一次,当她被仇恨灸烧着,想杀人想将那种痛化作毁灭一切的力量时,玄慎子的琴声就会响起,琴声中的意味,总能带动着她,将一切化作剑舞,发泄出来。他很少和她谈心,始终是以一个尊长的姿态存在,并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距离,可是她的愁肠百结,他却又都明白,所以玄慎子对她而来,是师傅,是父亲,更是知己。
生死安能平恩怨长醉只为不识君
015 决定
可偏偏是这样的他,让白韶卿除了有越来越重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外,现在又增加了另一种滋味。
是他推动着她一步步靠近真相,却也是他让她学会了克制自己。
使得如今的她看到了真相,却不能为所欲为。
对现在的白韶卿而言,她即不能放开一切为个人的恩怨泯灭良知地去挑动楚秦之间的纠葛,却也无法忘记仇恨放过齐云开,她究竟要怎么做呢?
屋里热气蒸腾,白韶卿敛目靠在桶上已经有好一会了,四周安静之极,偶尔也只听见宅院外传来一两声清脆地鸟鸣而已。屋子外面,三个丫头垂首静立在台阶下,等待着她的招唤……
楚夙已经梳洗完毕了,身着浅蓝的长袍半靠在凉亭里的长榻上,时不时瞟一眼右侧花园的拱门,已经过了许久,白韶卿依旧没有出现。她是在犹豫吧,她不够狠,对齐云开的恨只停在他一个人身上,要不然齐如春出现时,她就不会立刻弄晕齐云开,如果换作别人,或是自己……也许会让齐如春入屋,让她目睹一下父亲的惨相,见识一下他的真面目吧。
可是白韶卿竟没这么做,连这点起码的伤害都不忍心,她能做得了什么?
楚夙轻轻叹了口气,黯然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将手中的茶举到面前,脑海中却泛现那张丑陋的面孔,他忍不住,又笑了。
正在这时,便听脚步声轻轻响起,转头望去,果然是她,只是她并没露出本来面目,依旧带着那个易容,加上他给她准备的一身浅色男袍,看上去虽然面目有些乍眼,可她长身玉立,竟然颇有少年人玉树临风之感。
楚夙朝她招手示意,看着她进前,便笑道:“我看你穿着男装,就给你备了这套,还合适么?要不要换回女装?”
白韶卿低头看看自己“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楚夙点点头,招呼在她在一旁坐下,为她也斟上杯茶“尝一尝,这是今年的新茶,别人嫌它过于清淡,不过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白韶卿拿着茶来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味淡,却是清香扑鼻,赞道:“确是好茶。”
楚夙含笑看着她喝茶,静了一会,才道:“你这易容很是高明呢,寻常人恐怕还真看不出什么来,你哪里得来的?”
白韶卿道:“一个朋友胡乱弄的。”
楚夙点头道:“你即不喜欢用真面目,那我或许也能帮到一二。”
“哦?你会易容?”
“谈不上多高明的东西,不过是在面容上稍加修饰而已,懂得药草的,多少都能弄一点儿。”
白韶卿想起为自己做这个面具的李富,可不就是懂得药草么?说起李富。当年他说自己略通医术,白韶卿也一直以为他只是乡间草药大夫的孩子,知道些药草名称而已,却没想到他的医术竟十分神奇。
在秦国被皇后打断的手脚,就是他自己用药治好,在二人一边为了离秦赶路一边又要提防着追兵的那些日子里,他愣是将手脚治愈完全,丝毫也看不出有曾经断过的痕迹。他又到处找草药,想尽办法帮白韶卿改变形象,用药汁将她露出衣衫外的部分涂的略黄,白韶卿和玄慎子学过一点儿初浅的易容术,再转教给他,他一点就透,做出来的较果更比白韶卿所能更为精致。
只是入齐府一事,白韶卿知道他只略有些防身功夫,因此不让他和自己一起行动,这会儿齐府必定已经知道齐云开失踪,闹的不可开交了,李富性格冲动,白韶卿还真担心他会撞上齐府去打探消息。
楚夙看她出神,只道她还在为齐云开的事烦恼,便道:“其实你也无须顾虑太多,我先前没有身在你的处境,却轻言大义,是我唐突了。”
白韶卿闻言抬头,目光中露出一丝暖意,微笑道:“不,你说的很对,那些话也确是我所担忧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个人的仇恨不应该和家国大事混为一谈。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不会再做那样的打算了。”
楚夙一怔,道:“那你的意思是?”
白韶卿将目光投向院墙之外,一抹淡淡地远山如云絮般隐在树影之间,她的声音透着委婉,却也极为坚定:“若是爹爹地下有知,他一生为楚,必不愿意看着我为私仇搅乱百姓安宁。”
楚夙看着这张面孔,偏黄的肤色,暗红的疤痕,可那双眼睛却透着极其晶亮的光彩,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神,仿似一切风云变幻都无法将之覆盖,改变不了它的本质。楚夙的双瞳里定定印出眼前人的身影,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若是要为你父亲平反,将齐云开送到楚王那里,再加上我的证言,应该就能定案。”
白韶卿一愣,眼神中露出一丝狐疑:“若是将他送到楚王面前,齐家会怎样?”
楚夙叹道:“那自然是一场大祸在劫难逃。”
“是呀,那如春呢?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楚夙微怔,看了她半晌,才摇头道:“你竟对她有这样的情谊?”
“相比之下,身为未婚夫婿,你的情谊又在哪里?”白韶卿面色不悦,定定注视他。
楚夙闻言微觉尴尬,顿时沉默下来。而这边白韶卿一句话说出口,心里却也略有些不是滋味。
说起来齐如春和她多年不见,她们只是小时的情谊,最好的单纯友情存活于记忆中而已,就算现在真要以自面目和她面对,还不知能不能说上话。再加上此时看到楚夙的神色,白韶卿忽然记起,他在宁城时曾经跟自己提过的那个“她”,他说起那人时的温柔神色和他面对齐如春的神色大不相同,白韶卿经历过和秦嘲风的事,知道这点不同缘自何处。
再说他此话是因为全心为自己眼前的烦恼考虑,以他闲散的性情,愿意为自己在楚王面前作证已属不易,更何况指证齐家对他本身来说也决不可能会是件轻松的事。想到这里,她更觉不安,不由得放轻声音道:“我亲身经历那样的痛苦,实在是……不想让如春重蹈覆辙,何况还有小满,我年幼时就识得他们,我的悲剧已经注定,又何必破坏他们的幸福呢。刚刚的话,确是我冒昧了,你别放在心上。”
楚夙看她露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神色,倒是忍不住一笑“也是我存了私心,才会说那样的话。我其实……我和如春……唉,她是楚王为我订的婚事,我其实……令有心仪的人……不过,说到底,我或许真是无情之人……”白韶卿看他脸颊泛起淡红,眼神柔软,想必是想起了那个她,顿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人都静了一静,楚夙才回过神来:“既然你不会将他交给楚王,那你是打算私了?”
白韶卿道:“我要他还我父亲的名誉,却不愿他祸及满门,所以这事,还要请王爷助我一臂之力。”
生死安能平恩怨长醉只为不识君
016 末路
齐云开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处境不堪。
其实他甚至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醒来,闻到药粉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感觉到阳光照在脸上时,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可这点惊喜还来不及涌动,旋即却又面如死灰。
因为面前,正端坐着楚夙。
看他醒来,楚夙只是神色淡淡看着,即不说话也不动弹。齐云开用眼角一扫,见自己所在的是一间陌生的小屋,长窗紧闭,透出白日光将窗格的花样打在地上,而他,就跪坐在这些虚无的格架中间。
虽身在阳光下,却是透体冰凉,只觉这一室里,全是寒意。他仰头细看楚夙的神色,但见他神色如常,难辨喜恶。这个熟识多年的年青人,本应成为他女婿的王爷,忽然变的全然陌生,让他害怕。
可屋里并没有白韶卿,齐云开眼光转了一圈,又不免侥幸之余又生了点希望出来,抬头看向楚夙,他试探着动了动身体,又慢慢站起,看楚夙没反映,便走近一些,轻声道:“谢王爷。”
楚夙嘴角一动“你谢本王什么?”
齐云开道:“王爷此番救了下臣,下臣必定……”
“本王没那打算,不过是想在你走前再见你一次,你不要错表了心意。”楚夙语气淡淡。
齐云开脸色顿时白了,慌张四望:“王爷你……那丫头……王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救?本王为何要救一个通敌卖国的齐相?你倒是给本王一个理由!”
齐云开立刻跪下:“王爷……那是臣骗那丫头的话……她爹的死,全是因为她……因她的宿命,与臣无关哪王爷。”
“是吗?难道本王不信自己的耳朵,反倒来信你巧舌如簧?”
“那丫头犯了先帝的忌讳,就是没有臣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让白琦一家遭罪的。说到底,臣是为先帝除去顾虑,也是……也是身不由已啊,王爷。”
楚夙大笑失声“这么说来,本王倒应该奏起陛下,给你再加功一等?你通秦陷害齐国宰相,倒是有功无过喽?”
齐云开咬牙道:“王爷,臣毕竟是齐人,当初会和秦国打交道,确是因为云开比任何人都明白先帝的心意。且不说白家那丫头,就连白琦那些年来也是渐渐功高盖主,白家坐大,实在是让先帝坐卧不安。除去白家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何况……如今陛下一心要与秦对抗,臣愿意以身为饵,诱出秦王来,以此将功赎罪。”他看到楚夙的神色,便知此事已是死局,这才拼了命的许诺,只盼能让楚夙这个被冷落的王爷觉得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令他得到楚王的赞许,或许便有一线生机。
楚夙看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讥笑:“你认为本王会去管楚秦之争?”
齐云开一愣,全身上下顿时凉了一个遍。
他知道这位王爷是如今那位楚王当初夺权时杀戮宫廷留下的唯一一个弟弟,若说这是因为他是楚胜的堂弟,并无争帝位的可能才得以逃过一劫,可同为堂弟的楚杰却也死在了那场夺帝的争斗中,而楚夙毫发无伤。
这固然和楚胜到最后时刻,不得不接受群臣以死相劝而帝位已成定局有关,其中却也同样因为楚夙是诸位王子中,自小体弱,最不问世事,最不关名利的禀性脱不开关系。楚胜也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