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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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低弱,带着疲惫:“你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好认。”
“夫人,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不是也闲着无所事事么?”
“那我们出去?”
她蹙眉:“去哪?”
“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蓝天白云。”我拖着她一只胳膊,撒欢道,“去嘛!晒晒太阳整个人都会精神了!”
“唉……我老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说着,她拈起一缕头发,对着光喃喃自语说,“头发都要白了,一生也到头了。”
我捉下她的手,责怪道:“夫人美貌,哪里老?头发乌黑,哪里白?秦公子刚有所小成,你的好日子也刚刚开始呢!”
她用力挣了几下,支起身子,笑道:“于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思,从你看阿坤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出来……”
“啊?”我大吃一惊,羞惭垂目,“能看出来么?”
“听他说,你是沈小姐的丫鬟。”她轻轻拉着我的手,话语徐徐。
“嗯。”
“他和沈小姐当真是没有缘分,那头都进宫了,他还惦记什么呢……这孩子真是想不开。我看人一向很准的,于姑娘心思单纯、心地善良,原想着丫鬟是配不上我家阿坤的,后来又觉得,你这样的人儿,胜过多少千金小姐,至少,比那沈云珞强多了……”
“啊?”我意外极了,惊讶反问,“我比她强么?可是公子心里只有她。”
“爱情是盲目的,他暂时看不到你的好,即便看到了,也认定了天下没人比得过他心里的沈云珞。”秦夫人微微喘气,歇了会,接着说,“于姑娘,耐心等待。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成亲,阿坤是最孝顺的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上一两年,即便他不想娶,我也会给你们安排亲事。”
我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消息,紧紧捉住秦夫人的手欢笑:“真的么?夫人真的如此喜欢我?”
她望着我微笑,任我在一旁又跳又叫的。我高兴够了,拉着她起来,“走,我们去院子里晒太阳!”
“我这样子怎么出去?让人见了笑话……”
“夫人,这哪儿有外人呀?”我抚了抚她披散在肩后的发,“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在暖洋洋的日光下,我给夫人梳头,好不好?”
她迟疑地看着我,微微颔首。
我小心搀起秦夫人,秀秀唤了一名家丁进来将躺椅抬到院里去。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寒意,秀秀又进屋去抱了条薄衾,给秦夫人盖上。她仰面躺着,青丝从椅背顶端悉数落下,精致容颜在阳光下尽显往日风华,我细细看着她,看她的细腻肌肤、玉一般的骨骼。
秦夫人嘴角含笑,“你在看什么?”
“夫人真好看,难怪公子也那么好看。”我咬着嘴唇好一阵笑,在她身后坐下,慢慢拢起她的发。那漆黑的秀发确是褪了光泽,夹杂了偶尔的几根银丝。
“好看什么,都是半老徐娘了……”
我不以为然道:“只是夫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好好调理,假以时日,定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秀秀递给我梳子,是一把雕花的黄杨木梳,很精巧、看上去使了多年。我悉心替她梳发,贴着发根一梳梳到尾。偶尔遇到纠结的发,怕弄疼她,便暗自施法将头发理顺了,方梳下去。
“真奇了,你替我梳得一点都不痛。”秦夫人安详阖眼,眉间的郁气渐渐消散,“于姑娘,若见了白头发,就替我拔了。”
“夫人,就叫我于归吧。”
她的眼睫扑闪了几下,轻叹:“于归,不知阿坤可有这福气……”
我捏住她冰凉的发丝,阳光一大片一大片洒下来,映得发丝油亮刺眼。我微微眯起双目,暗暗道:当然有,他是我的恩人,是我命定的劫。
“夫人,这院里空荡荡,怎么不种些花草?”
“谁会种呢?谁来打理呢?”
“我会啊!”侧头打量那花圃周围翻出来的新土,应当是秦朗坤弄的,他一直想栽花却没空。“夫人,我什么花都会种,改日我就去买些花种子来,现在正是播种的时节,明年花儿就都长出来了!”
“你还会种花?”
“嗯,夫人喜欢什么花?”
她微微侧头,神情迷惘,“大概是……梅花?”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隔壁院子里一株红梅将枝桠伸了过来,那颜色接近桃花,浓烈。因开到末期了,花儿谢了小半,微微抽了绿芽。“夫人,你喜欢吗?我替你摘了它!”
“不!”她微呼,“摘了它,它便活不久了,留着不是能天天看、年年看么?虽是花草,却也是生灵,于归,今后莫要折花。”
我一怔,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秦夫人懂花、爱花、惜花,可秦朗坤呢?为何不似他娘亲这般善解花意。我重新执起木梳为她梳发,解释道:“夫人,于归从不折花,见夫人难得喜欢,便想讨夫人欢心了。是于归错了。”
“知错能改,真是好孩子……”顿了顿,她又说,“红梅的颜色太过热烈,我倒是喜欢白梅,以前秦府里种了一棵,好多年了,还是他爹在我生下阿坤那时种下的,十八年了……可惜了。”说着,我发现她睫毛沾湿了,鼻尖略略泛红。
风吹过,梅香隐隐传来,含蓄、幽微、清澄,秦夫人缓缓阖眼,倦意渐沉。
十八年的树而已,我一定会将它拔根而起、移栽到这里来。
第八章 79、归去来…1
亥时,照例于佛堂诵经。
我用香烛点燃灯笼,正欲和沈云珞离去,罗净冷不丁从佛像旁冒了出来,命我留下。我只好将灯笼交给沈云珞,看着她逐渐走远了,方回到佛堂里,问一直板着脸的罗净:“何事啊?”
他远远看着我说:“随我去戒律院。”
“戒律院?去那做什么?”我往后退了几步,夜风忽然涌进来,灯火摇曳。
罗净的脸一直在暗处,有些骇人。“你自知犯了什么错,随我去受罚。”
我连连摇头摆手:“我不知啊!”
“大胆妖孽,竟敢在佛门净地偷食荤腥,蔑视佛祖!”他一个飞身跃上前来,手中持一根棍杖,眼看要直直劈下来,我不敢在此使妖法,躲闪亦来不及,于是两眼一闭。棍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声响就停在我耳畔。
半晌,没任何动静,我睁开眼,愣愣看着目含怒气的罗净,喃喃辩解:“我没吃……我只是带给她们吃,你知道沈云珞身子不好,仅仅靠药材如何补身子?而且,我们也并非佛门弟子……”
他收回棍杖,冷冷蹙眉:“你乃白娘子座下弟子,修行时日也不短了,你可知道这样做会连累白娘子?”
带着些许歉意,我垂头道:“大师,我下次不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随我去戒律院受罚。”
“啊?我都认错了还要受罚?”
“这样你才能记得!”
我害怕得想要逃走,一面往后退一面语无伦次道:“可……我每天住在这提心吊胆,深怕菩萨哪天看我这妖怪不顺眼来治治我,经常睡不安稳,我已经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罚我?还以为宫里才罚人,你们寺里不是慈悲为怀么?”
他面露厌烦,用力拽着我往佛堂后面走。单凭女子的气力,我哪里挣脱得了。出了佛堂、经堂,愈是往前走,我反而镇定了,打几下而已,凭法术护体,还是可以捱过。我摆出一副狂傲的姿态,冷冷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罗净立马松了手,侧目瞥了我一眼,仍旧疾步如飞。
戒律院空无一人,他刚迈进去,一挥手,灯盏刹那都亮了起来,甚至很辉煌。主持座后方的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戒条。
“跪下。”
我昂头挺胸朝主持座跪下,不屑道:“戒律院的主持才可以罚人,你算什么?”
“我替白娘子管教徒弟!”他话音刚落,结结实实的一棍子打在我背上。我尖叫一声,不可置信扭头盯着他,还真打?他可下得去手!我运气施法,却发现半点使不出来。
“这是戒律院,无人可以在此用法术抵过。”
听着他不可一世的语气,我气得头脑发晕,嚷道:“打吧打吧!有什么了不起?!”
棍子又落了下来,一下一下,闷声响在体内,似乎能听见骨肉在哭泣。他没有手软,更没有心软,这出家人,心竟然硬得如顽石。我强忍住未出一声,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没几下便支撑不住,我意识模糊,趴倒在地上。
一阵檀香气味侵入肺腑,罗净动作轻柔将我背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念着:“不能再任性妄为……人非草木,是有思想有智慧的……做任何事之前要好好估量,这件事是否值得去做?为了给凡人解馋,欺骗佛门、有辱佛祖。若这次我不好好惩处你,佛祖将你的行为上禀天庭,恐怕你那救人的三百年道行就此付诸流水。小桃花,值得吗?”
我浑浑噩噩听着,鼻子一酸,嘤嘤哭起来,即便是为我好,也不该下手这样的重。我的背现在疼得动也不敢动。
“你可知道,劫无处不在。”
我闭着眼,带着沉沉的鼻音虚弱答:“如果一件事情要估量之后才能去做,那还是出于自己的喜好么?如果非要值得的事情才去做,当初我何必要救下你们三人,为自己添麻烦……”
我趴在他背上,泪湿了他的肩。静默许久,我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又疼醒了,轻哼两声。罗净正将我从后背卸下,动作滞了滞,“你先在禅房歇着,白娘子一会就来了。”
“白娘子……”我喃喃念了几声,再也没气力了。
整个后背好似在焚烧,火辣辣地疼。我晕晕沉沉趴在薄薄的褥子上,不知身在何处。
“于归,你好些了吗?”
微微睁开眼,看见窗前一袭纯白,夜风拂动,银丝飘扬。哀恸唤了声:“白娘子。”
“我只能替你疗内伤,外伤是你必须承受的,否则我为你讨不来那三百年道行。”说着,她信手拈了个兰花指,朝我施法。体内被(奇)一股强大的灵力(书)充斥,觉得精神振奋了许多,只是疼痛未减去半分。
“我刚为你讨回道行,你这便犯了事。若不是罗净及时应对,先罚了你……”白娘子轻叹道:“或许是注定的,要补给你这三百年道行来防身。勿要再胡作非为,下次本座也保不了你。”
“白娘子……”待我唤出声,她已腾云驾雾翩然飞远。
“小桃花,这本不是你待的地方。”罗净的声音冷不丁从另一方传来,我扭头看,他正在打坐,黑暗中看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我心里还有气,不予理会,头朝侧一旁枕好。
“我送你走。”
心里咯噔一下,他要送我去哪儿?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继续沉默。
“逍遥王是值得托付的人,从此你便安心跟了他。”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背上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一面强横道:“我不去!”
“为何不去?”
“你是出家人,管得着那么多么?!”我两手支着身子,忍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嫁给秦郎坤的,我要成仙!”
“一年前我曾经问过你,你就这么想成仙么?为什么?”
“做妖精也寂寞,做神仙也寂寞,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做人呢?放下你的执念,好好做人,这样不好?”
“那我也要嫁给秦郎坤!”
罗净忽然起身下地,一步步走来,目若寒星盯着我,“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他不是你的劫,你还会想要嫁给他吗?”
我呼吸一窒,半张着嘴,愣了许久才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