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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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们一个个这小家子气的,平常也没见少你们月钱赏银的,一个个就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呸,仔细这俗气污了我这屋子。得了,这些钱我不要了,你们就分了吧。省得又在背后叨咕我。”金夫人边说站站起了身子,捶了捶腰,玩了这会儿,身子也有些乏了。
自有机灵的小丫头上来扶着她往榻上去,又有一个丫头拿过美人捶来,轻轻地为她捶起了腿。金夫人闭着双目,再不言语。陈贵家的,柳三家的见状,知道这里暂时是用不上她们了,就退出了房间。
见夫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篆香急忙叫道:“夫人。”
“哦,是篆香啊。什么事?没什么要紧的话明儿再回吧,现在我却是有点乏了。”
“林嫂子刚才来回,说有个夫人的同乡,叫秀娘的前来拜访。”
“我有点乏了,吩咐门房打发了吧!”金夫人困意袭来,便随意吩咐道。
篆香见金夫人如此,只得退下。夫人虽说平常看起来随和,但最不喜别人违背她的意思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为那对母女可惜,这扬州城里做这桩生意的,也就夫人还存了点慈悲了,那女孩卖到别处,未来怕是只能凭自己造化了。心下暗自叹息不已,可她一个做人奴婢的,自身也是难保,又哪管得了这些事?世道艰难,大家也不过各自挣各自的命罢了。
正退到帘子处,金夫人突然叫道:“回来。你说的刚才那人叫什么的?”
“秀娘。”
秀娘?金夫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眉清目秀略带些娇弱之气的女孩面容,难道是她?可她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不过,还是改口吩咐道:“让她进来吧。我就在这儿见她。”
秀娘和暖儿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见那位开门的小哥出来,不由有些心急。这雪眼见是越下越大了,如果见不到月娘,今天晚上可怎么办才好?现在也没有时间另寻客栈之类的了,就是找到了,她们也没这么多钱去住啊?她也就算了,可暖儿一个孩子如果没有地方住,冻上这一晚上,可怎生得了?正打算再去叩门问问时,门却打开了。
那明礼一脸笑容地朝她们招招手:“快进来吧,夫人同意见你了。”他心里也暗暗为她们高兴。
秀娘赶忙牵着暖儿走了进去,一进门,虽说也是室外,但院墙似乎把这凛冽的北风也给阻了阻,却是不像外面那般好像刀子割进人肉里面的疼了。
感激地朝明礼福了一礼:“真是多谢这位小哥了。”
“大嫂快请起,我哪当得起。”明礼的脸扑地一下变得通红,他一个看门的下人小子,哪当得起啊。
“大嫂跟我这边来,等一会儿到屋里就暖和了。”
秀娘和月儿跟着明礼不知转过几个回廊,终于来到一院门前。又跟着林嫂子,绕过假山,水上廊桥,亭子,又不知弯了几个弯,才来到一个院子前。
院子门上匾额上写着梅院两个大字,这便是金夫人的居处了。
林嫂子叫了门,把秀娘她们交给一个小丫头便离开了。秀娘和暖儿又跟着那小丫头七绕八绕地,天气实在是冷,一路上的景色两人也顾不上看,只是到这时节这院子里不知种得些什么树,依然是郁郁葱葱,全不像外面的树上早就已经是光秃秃地一片了。大概绕过一个园子,几个亭子,又过了一个曲曲折折地廊桥,她们才来到了几间上房的前面。早就有一身材修长,长得倒也不见得如何漂亮,但看起来十分温柔可亲的丫头在等着了。
“篆香姐姐,客人我带过来了。”
“嗯,你去吧。”
篆香打发了小丫头才道:“请跟我来,夫人已经在等着您了。”但转身带着秀娘和暖儿朝屋内行去。
一进屋内,秀娘便觉得突然温暖了好多,不由打了个战,又揉了揉发僵的双手,这才放眼瞧去,便看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这,就是月娘吧!比起以前来真的是变了很多啊,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是艳光四射,大红色刺绣的裙子,同色系镶白色毛边的比子,衬得她整个人耀眼无比。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曾一起读过书的月娘,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高贵人儿。
金夫人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有点寒碜的女人,看起来秀娘现在过得不怎么样啊?虽说两人曾在一个老师门下读过书,但并无多少交集。当时,秀娘好歹也是一个县丞之女,在她们那个小地方,也算是贵人了,跟她们一起读书的,有县官的女儿、秀才的女儿,她这个商人之女不过是因为父亲想跟这些贵人们攀上点交情才把她送过去的。但这些自翊为官宦人家或诗书人家的女子哪里把她这个商人之女放在心上?即使她父亲给了她很多的银子用来讨好这些小姐们,但她们还不是表面上享受着她的银子带来的好处,背后却把她当下等人看待,不断地在背后笑她粗鄙。秀娘算是其中好的,从不曾在背后嘲笑过她,对她也很是友善,常常背着别人偷偷教她功课。可在人前却从不敢与她亲近,当时她年纪小,不希罕这种半调子的友情,吵了一架后,两人也就闹崩了。此后一直便不曾再有来往。
“你们都下去吧。”金夫人挥退了下人。
“秀娘姐姐,这边榻上坐吧。”
又瞧了瞧暖儿,这女孩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倒是一点不怕生,也没有一些穷家女孩子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模样生得也好,金夫人一见倒是颇为喜欢:“这是姐姐的女儿吗?长得真是好。”
“嗯,名字叫暖儿。暖儿,快给你月姨磕头。”秀娘忙道。
暖儿闻言忙乖乖跪下,给金夫人磕了个大响头,甜甜叫道:“月姨好。”
“嗯,暖儿乖,快起来。“金夫人忙伸手拉起了暖儿,却发现她的手上十分的粗糙,竟已经长茧子了,不由有些怜惜。要说她见过比这女孩更可怜的孩子却也不少了,但可能她跟这孩子有点投缘吧,竟不自觉得便想对她好。
这时,屋里突然想起了一声咕噜地叫声,暖儿不好意思地伸出双手捂住小肚子,小脸也变得通红。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今天中午跟娘出来后便一直没有吃过东西,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金夫人刚听见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暖儿捂着小肚子小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样子才明白过来,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孩子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饿成这样,难得的是,即使饿成这样,刚才也不见她像一些饿坏了孩子那样盯着桌上的点心瞧。秀娘显然将她教得极好。
“篆香,快过来,带暖儿去先吃些点心垫点肚子。再给我们这里也上些新点心来。就上次做得那梅花糕就极好。然后去吩咐厨房里做点热菜,先仅简单不耗时间的先做上几道送来,其余的你们看着办就好了。”
“哎。”篆香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但进来将暖儿带了下去。
“不用客气了。”秀娘忙道:“吃些点心也就行了。”
“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跟我客气这些干什么。你还当我一顿饭也请不起你不成?”
点心一会儿工夫就上上来了,秀娘拿了一块,小口地吃着。
待秀娘吃完了一块点心,金夫人抿了口茶,才开口:“秀娘,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是那种喜欢弯来绕去的人。咱就不讲那些客套了。咱们也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不是迫不得已实在无人可找,你也不会找到我这儿来,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第三章 卖 女
听到金夫人的话,秀娘脸上闪过一番犹豫,随后面现绝决之色。她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金夫人面前:“月娘妹妹,秀娘无能,你就收下我女儿暖儿吧!”
说完,低泣不已。暖儿啊,我的暖儿,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了我们这不争气的爹娘,从小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不说,现在还要拿你来换钱过活。
金夫人给吓了一大跳,忙从榻上下来,伸手扶秀娘:“姐姐快起来,这么大礼妹妹怎么敢当,有什么话好好说。”
就着金夫人的手,秀娘站了起来,金夫人扶她在榻上坐下。秀娘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勉强露出一笑:“让妹妹你见笑了。”
金夫人在秀娘旁坐下:“姐姐,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很清楚,妹妹做这样的营生,姐姐把女儿送来不是把一生都毁了吗?姐姐就不要提这样的话了,三五两银子的妹妹还是出得起的。姐姐拿着回去替姐夫看个病吧!这女儿的事就休要提了。”
金夫人一向豪爽,做这种营生的虽说算不上多么心善,可秀娘当初对她的那些友善虽说当时她没有领情,但长大了,在这世上门门道道地看多了,才觉出当年的那丝友善秀娘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的。看在这情份上,三五两银子的事她还是愿意出的。
秀娘闻言,感激地朝金夫人一笑。自从孩子他爹病了,这些天,家里的东西卖的卖,当的当,已经是家徒四壁了。亲戚们初时还愿意帮衬几个,可这时日长了,眼见这病像个无底洞似的,便也都开始避起她来。跟月娘虽说是同窗,可当初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这次找来,也实在是没法了,想来想去,也只认识她这么个贵人。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见面她便能说出这番话来,这恩德秀娘却是感怀的。
“妹妹这样对我,姐姐就是死了也感激妹妹的恩德。可如果是三五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姐姐也不劳烦妹妹了。你姐夫这个病,却是个无底洞。一年到头都要养着,停了药便不行。若是富贵人家得这病,倒也不怕,左右不过是个不能劳累,吃药养着便是。可我们这穷人家,得了这病却是要命啊。一个月光药钱便是一两银子。前些年家里还有点积蓄,可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啊。只几个月下来,家里便是分文无有了。暖儿懂事,说要去别人家里当丫鬟。可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丫鬟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被哪个老爷少爷轻薄了,好命的还能被收了当个姨娘,那运气不好的,说不一定一辈子也就是个通房丫头了。主母看你顺眼还好。不顺眼的话一顿板子下来,也能要你的小命,你还告也没地儿告。就算不被哪个老爷少爷看上眼,伺候人的事又哪是好做的,一个不小心,哪点惹主子不顺眼了,冤枉送命的还算少吗?这些事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哪能送她去遭这个罪啊。听人家说你现在在做这一营生,好歹你的性情我也了解,把暖儿托付给你,到出嫁之前好歹能吃饱穿暖,没有性命之忧,还可以过几年平安日子。到嫁人的时候,你念着我们小时候的情份,给她挑个性情好点,家里妻妾和睦一些的好主,人才、年纪什么的差点也没有什么的。只要能让她平平安安的,我便也满足了。”
听见秀娘这么说,金夫人也有点心酸,不过,她们也就这点儿情份,这病又是这样长期的病,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秀娘说的办了。
“姐姐既然这么说了,那暖儿妹妹就狠心收下了。以后的事妹妹也不敢担保,但我这里收养的姑娘,绝对会让她们清清白白出嫁,不会把她们糟蹋到那些腌渍地方去,这点请姐姐放心。”
“不怕妹妹笑话,这么多年没见妹妹了,我也不敢肯定妹妹还是以前那个样儿。所以来之里之前我也到处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做这一营生的,也只有妹妹是个善心人儿。所以今天姐姐才斗胆前来。”
“姐姐说笑了,做这一行当的,哪有什么善心人?心地慈善的,也做不了这一行。不过是妹妹虽然是个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