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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凤舞仪光-第51部分

小说: 凤舞仪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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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沈骧倚着栏杆,听着亭榭中的曲子,接过雨航呈上前的品香盅在面前轻嗅“不过是近日看多了公文。那些物件书写的墨,制工粗糙低劣,气味更差到极致,熏得人头疼。你便坐着同我说说话罢。迈进这安远城以来,能如今晚这般随性交谈的时候,真真不多。竟是快要忘怀自己姓甚名谁了”。

对面亭坊中正弹唱着一曲《曲江柳》,缠绵哀婉。雨航窥见沈骧对那曲子似有兴致,便于斟茶同时,低声吟唱起来——

“莫相缠,缠绵徒成烦。道是锁指长相守,难抛身名负前言,欢情皆枉然。”

惜哉清音款曲如抵冷墙一般,沈骧出乎意料的讷然而坐。既似若有所思,犹如恍然不解。只有手指和着乐曲节拍轻轻扣着。置身风月欢场居然只对乐曲有兴致?此人真是奇特。

一曲唱罢,雨航起身而去,少顷碰了一个四攒盒甜点回来,又在黄梨圆桌上加了一杯茶。便静静退至不远处,低头做着添水泡茶的动作。陆昱又像一股风似的落座在近前。

沈骧捏着茶盏盖拨弄着浮茶,抬头哂笑:“看来陆兄深晓‘慎尔优游’之道。倒是骧多嘴了。”

陆昱自然听得出话中满含讥讽,也不在意。只以相似的动作拨弄着手中的茶:“官场应付何尝不是另一派江湖行走,俱都是身不由己。哪里会顾得自家喜好持守。且说此间华璃坊,你说是清倌坊,沾得一个‘妓’字,谁会相信此门之中真有‘男女授受不亲’?情也好,浊也罢,随人去说便了自身明白就够。沈贤弟若不嫌陆某人粗鄙,可纳陆昱在此小坐否?”

“兄台言重了。”骧捧茶轻呷了一口“骧只是不惯里面,那种‘荤素混杂肥瘦不吝’的言行场面。与其扰了别人心情,莫如我走开,两下轻松。况乎陆大公子乃是今晚金主,我不过是个陪坐白吃白喝的,哪有资格挑嫌拨冗。得与尚京在野第一风流才子相邀一叙,在下当荣幸才是。”说话间,他捧着茶盏,应陆昱‘有请落座’的手势来到圆桌前坐下来。

陆昱是早知道沈骧是个嘴刁舌利的 也不接他的话。只是分说华璃坊的爽口小碟点心还算精细,随手把四攒盒推进沈骧手边。骧也不推辞,捏起盒中的一只银筷,从细白瓷小碟中扎了一块蜜汁藕,架在盒边。又用另一只银筷,将一碟桂花山药中的桂花酱拌了拌,轻轻端放在陆昱手边。这才拾起方才那块蜜汁藕,略侧开头放在口中缓缓品叫起来。

陆昱静静望着对面的一举一动,颇有月下赏花、灯前观美的情趣。不自觉间拾起银筷挑了一块山药送在口内细品。好甜,好鲜,却美不过眼前这玉般模样的人儿。“论起来,陆某与沈贤弟也是旧交重逢。何不抛开那些繁缛官样称谓。改以兄弟相称。你唤我一声‘放之兄’可好?”直觉桂花酱的甜味落到了心里,却还是强迫自己放下银筷。

“如此甚好,谨遵放之兄之议。怎么,这醒酒小食不合兄台口味?”沈骧手上那碟蜜汁藕酸甜适口的味道很令之有食欲,握在手上吃的连头都不抬。陆昱看他的样子,直觉可爱的紧,便将桂花山药放回攒盒“噢,做的很爽口。只不过为兄不喜甜食。”

对面的人扭了下脸,凤目中波光潋滟闪了一下,浅言低笑道:“真没情趣。此生八苦已足够折磨身心,何必还要累得自己唇齿间都是苦涩不堪。若用我家表兄素日揶揄的话将来就是………呷苦滴命。”

最后一句笑言用的是纯正的吴侬方言。听来悠扬俏皮。与此同时水唇上无意识的弯起一律由衷的笑纹儿。陆昱记得,当年在朔宁侯府中,这少年淘气成功之下,也是弯起这样一缕好看的弧线。那句吴侬南音则是学的他表兄,鸿公子谢琛的音色。

“长年往来于道上多是苦寒,口味上再难讲究。仪光方才曾说稍感不适,此刻可缓解了?公门中用物即是能省则省,多刮下一文钱也好落在当官的荷包里。何况知府公案坊,怎么可能备出松烟墨供你来写公文?说不得要靠平日里讼案的人来孝敬。”陆昱忍着笑,品了口茶觉得不合口味,转头唤过雨航让他换一杯茉莉花茶来。“说到此为兄倒忍不住要问一句,贤弟出身公卿府邸,断不至于到了长缨请功的地步。何必来此偏贫所在来任职谋差。”

真希望银筷上正扎着的,就是这人的舌头,就像这条山楂酪似的。念头闪过,沈骧又往山楂酪上扎了几下“家父在朝位列公卿,为膝下子弟拣个前程,确也不是难事。但小弟更乐于凭自己双脚来踩这条路。再则,家父也有意令骧在外积些个经历,以备来日之用。毕竟骧年轻才浅,过早跻身朝堂,再是如何谨慎,也难免诟病。”

陆昱从雨航手上接了新换的茶,随手向其衣襟内塞了一块银子。雨航会意撤步退到更远些的位置上静坐下来。

“朝内为官者若都能有沈公一般自律,不知能多出多少清净气氛。不瞒贤弟说,为兄也曾吃过几天官家禄米。后来委实嫌那陈腐味过重,索性交印脱袍落个轻松自在。”敲了敲桌面,陆昱忽然单刀直入问道:“方才里间闻得施继长言及,近日苦于‘胭脂虎案’反复纠缠搅扰,甚至已经掺杂到了军政两门相互间对峙,可是有的?”

沈骧手上的茶盏发出暗哑的刮蹭声响。暗暗咬牙切齿:施继长这厮简直是仕路倡优。谁塞银子便向谁笑。代手上大案尘埃落定,势必要尽快拿掉这个长舌妇养的混账,令之人如其名——尸寒几长。倒是对面这为尚京第一才子,并不似自述的那样,远离官样之事不问仕途功名。反倒是一派深谙进退参透内中的做派。张宗佑于此当口会晤此人,难不成是借其力,帮暗卫行事?如此张宗佑与此人又是何种瓜葛?···真要提防此人了。

沈骧心中虽有计较,面上还是一副专心于精点小吃的样子。一碟核桃酥只让给陆昱一块,其余的都被他吃光。直至碟子里剩下一堆点心渣,才见他拉出绢帕擦擦嘴角。“正是。此案看似告破在望,实则破绽颇多。所谓主犯的供状混乱不堪。连我这初涉刑诉的人,都能看出其中漏洞。却有上官想着……‘把羊头硬缝在狗脖子上’何其可笑。”

“说来也不难,胭脂虎斯人之名,得于此人身上特有的纹身。这不就是线索?”——“骧也验看过那所谓的纹身,是一只胭脂色的老虎。然而我却以为,所谓纹身其实是个障眼法。”

陆昱起身亲手为向续了茶,就便坐近一些:“看来仪光与多数人一样被蒙蔽了。胭脂虎为患安奉一线已近十年,此人出自胭脂山。虽未女流但凭其快马利刀杀人手段狠辣,而声名狼藉。所以被唤作胭脂虎,确是缘于她身上特别的纹身。仪光验看的纹身,想来其位置必在前胸后背的,其实都错了。胭脂虎的纹身在其下体。据闻,所有与之有染的男子,能与其后逃得活命的微乎其微。皆源于见了那样一番情境之下,十之八九都不能成事。而这些男人也会随之人头落地。砍下的头颅随后烧去皮肉做成骷髅蜡台。”

沈骧掩口轻咳了两声,压下骤起的呕吐感。陆昱见了越发起来逗弄恶趣,一脸好人做到底的诚恳,进一步解说内情:“可想而知,一个原本容貌艳丽的女人,偏偏在那处纹着一个唇齿滴血的虎头。但凡是胆量薄弱些的男人,都会惊得散精落魄再难举事。于是一个做不成事的男人留着还有何用,不杀才怪。”

‘刷’的一声,沈骧抖开折扇,一下接一下的扇着,却减不下几分面皮上的灼热感。他略歪着头审视着面前看似人畜无害的陆昱,暗忖着对方透露的消息中,五六成是试探,剩下四五成却是有意调笑。“放之兄说的如此绘声绘色,想必是见识过此人的本事?非此如何能有这么详尽?”骧迎头反讥。

“呵呵,乃是为兄跟前一位好友,曾于此人有些厮磨。侥幸脱身之后桥路两分。但此人从此落下宿疾,于女人再无兴趣可言。来日若是贤弟牵头擒拿胭脂虎,为兄愿说服友人出来助一臂之力。”——“但不知这女人是什么背景?”

“自然非寻常之辈。她乃是十余年前,被叶茂剿灭的西恒王庭之主英琮帐下得宠阏氏之一。英琮在押往尚京途中,被追上来又营救不力的人,三箭穿胸毙命。叶沐泓因此眼睁睁丢了加官进爵的绝好凭仗。马背上的男儿,生要快意,死要尊严。此亦是西恒男儿的伦理道德。胭脂虎虽然杀夫弑君,但此举动颇为符合这一道理纲常。故而她才长年来去于官匪界线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说至此时,陆昱觉察到沈骧正不错眼珠的看着他。凛然中又透着一段明媚的焕彩。只是美则美矣,还有无比锐利裹挟于其中。换做旁人早已失神散意,陆昱偏生等得就是这份关注神色。毫不避闪的看了回去。大方的开口问:“怎么,仪光在为兄身上发现了什么侦案线索,亦或是还有何种诗情画意不成?”

沈骧得问也不躲闪轻轻笑道:“小弟唐突了。方才听闻兄台一席话,直觉放之兄身上少有商贾铜臭,亦不多游氏闲散之风,反倒洋溢着一层山水风质。”

陆昱并不乐闻自己身上有什么酸儒糟朽的累赘。但缘于这样的评价出于对面这人口中,心中反多了几分欣喜好奇:“多承贤弟之赞,不知是怎样的山水风质,可有解语?”陆昱自信,对面的少年即使再是身怀精绝功夫,于力道上也差着许多,于是他仍做洒脱的拾起茶杯品茶。——“便是那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闻言瞬间,陆昱清晰感觉胸臆间一股杀机汹涌奔腾,几乎喷薄而出。尽管尽其所能敛住面上表情,未曾露出阴寒之色,隐在袖中的手却已青筋暴起。庆幸吧沈仪光,换个地方,我必用这双利爪掐断你的脖颈。原来是我小觑了你;原来你比尚京城外的虎贲殿帅,更具识人之能;原来嘲风公子闭目之后,一双慧目已经在你的脸上睁开。如此看来,你若不能为我所用,亦不能将你活着留给御座上那条软骨蛇。

陆昱轻笑几声,把手上茶盏盖摆了个暗示状。一旁早有人远远望见会意转身而去。

陆昱挺身起立微笑道:“有道是……座前拈花笑,个中不可说。为兄信服太史公之警语,于有些事‘可为智者道,不可为俗人言’。皆在于身不由己。改日寻得合契之机,陆放之愿与贤弟剖心一谈,以表挚诚。”

沈骧也随之起立平持折扇前身行礼寒暄:“如此骧恭候时机,与仁兄再次促膝欢谈。”言罢,他将扇子插进扇袋,转身向侧门寻净手之处。雨航见了快步迎上,却被关照帮他取披风来。

净手回来骧转回到摆宴的雕花门中,向张、施二人告辞。

施晗仗着酒意高声招呼着,让雨航领其恩客回房,被张甲抬手拦住。温颜关照了两句,便已夜禁时辰将近为由,准沈骧先行退席。

沈骧转身刚踩到碎石花径上,就听到身后室内响起一句怨怒恨骂:“不识抬举。”又是施晗。

张甲一扫适才的醉眼朦胧,挂下几分冷色几分薄怒:“继长慎言。你道我堂堂四品冠带,真有兴趣哄一个黄口小儿,哼!且不论当朝国舅爷是否真个为自家在朝官声,才将爱子送到这鸟不生蛋的所在;是为攒资格还是为避嫌言。便是这张画都画不出来的模样,就真的能放在金銮殿上吗?好教你知道,就是这么个甘居末节的小吏,连奉节督护节度郡王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哦?难不成武靖王也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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