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娃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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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斯?沃勒挑了茶几边上的沙发坐下来,并没有打量房间的布置。莱瓦德教授就坐在他的对面,忽而慈父般地笑了(他见他一向是这样的),“想来些什么吗,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就好了。”沃勒双手交叉温文尔雅地搭在膝上。
“啊,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啦,”莱瓦德大笑起来,“整个儿研究院的人都知道你讨厌咖啡,我预备了红茶,不过可不是现沏的。”莱瓦德回手拿出冰箱里的饮料,“不知道合不合口。”
“不错,温度刚刚好。”
莱瓦德穿着老式的马甲,手摊在肚子上,以一种关切的态度看着对方,“如果想抽烟,那么请自便。要是我不说这句话,我想你在这儿呆上一整天也决不会点上一支的。”
沃勒很从容地笑了笑,抽出一支骆驼,“那么,教授,您今天找我过来,一定有事吧。”
“是啊,不过你还是第一个来家里的客人呢,我们先谈工作,晚上我请客吃饭。”
“您请说吧。”
“我想做一个研究,希望你能做我的助手。”这话说得有些古怪,研究生帮助自己的导师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商量的必要。
赛斯不动声色,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打算调查精神病院的某些状况,不过,不像前人的研究,这一次的对象是精神病院里的医生。”
赛斯会心地点点头,他大概猜出了后面的内容。
“精神医学界和心理学界历来是有矛盾的,不过这并不是我研究的初衷。这个研究的主旨是,精神病医生是否有能力鉴别他的来访者。换言之,那些住在精神病医院的病人是不是都是真正的精神病人,而曾经就诊的真正患者又会不会被他们误诊成为正常人呢?”
“有这种可能,精神问题本来就不同于通常的身体疾患,误诊的可能很大。”
“你也这么认为那就太好了,精神病医生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检验方法,虽然这种检验方法有十分精细的量化,但鉴于它们相对于躯体症状的隐蔽性,我仍然对此类量化表示怀疑。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依靠自己的主观判断辨别病人。”
“是啊,那么,您打算怎么开始这个课题呢?”
“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情,这想法看起来可能有些疯狂。我打算让我们的心理学家潜入精神病医院。”莱瓦德的声音戛然而止,观察着沃勒的反应。
沃勒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啊,我明白了,你打算让心理学者伪装成各种精神疾患,当然,他们并不真的具有这些问题,只是表现得很像而已。看看他们是否会被医生诊断并住进医院,我这样理解对吗?”
“不错,”莱瓦德欣慰地笑了,“正是这个目的,但是这个研究有一定的危险性。正如开始的假设一样,我们认为部分精神病人正是被关在医院里以后才开始出现明显症状的。他们本来可能只有一些小的心理障碍,但是,在那里呆得时间久了,因为病友和药物的关系他们真的出现问题了。这样的危险使我不能找那些没有经过良好训练的志愿者,他们缺乏对精神医学和心理学的认识以及必要自我防范能力,有可能在伪装住院期间精神受到伤害,所以……”
“所以,您打算让我成为潜入者,对吗?”
“是的,”莱瓦德坦言,“我需要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帮助我,当然,不只是你一个人,我还需要11名志愿者,你意下如何?”
“可以。”
沉默……
“啊,你可以考虑的,我不是要求你,你知道……”莱瓦德很惊讶对方的不假思索,“现在这个课题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你可以提出异议,也可以提出要求。在这里,我先说明,这个研究的论文将以我和你的名字发表,而且,如果结果符合先前的假设,我想定能引起心理学界和精神卫生界的巨大震撼。这正是一个令你扬名的好机会——作为你的毕业论文。”
“您不必解释很多,我知道您一直是为我考虑的,我支持这个研究,并且,出于我对司法的关心,我倒是还看到这个研究的另一个巨大潜藏意义。”
“你指的是?”
“就是关于法律责任能力的问题。在刑事侵害案件中,犯人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所经常选择的一个手段是要求精神状况检查。如果被检查出患有精神疾病,就可以成为无刑事责任能力人而免于进监狱。依照研究假设,这一情况成为不用刻意寻找的漏洞。如果精神鉴定在司法界的应用本身就不准确,那么,不用大费周章就可以让一个精神正常的罪犯逃过法律的惩罚。”
“这个提议很好,关于实施办法你有意见吗?”
“不,没有,潜入是可行的。医生无法看穿病人的内心,他就必须找到其他准确的鉴别方法,如果他无法区分真实和伪装,那么,精神病辨别体制就面临更新。”
……
一个月以后,研究经费拨下来了,志愿者也都找齐了。鉴于研究需要,潜入的精神病医院不能只在波士顿一地。于是,12名志愿者被分到美国各地精神病院。赛斯?沃勒和他的好朋友文森特?弗朗西斯来到了威斯康星州的州府麦迪逊,相隔几天改名换姓进入一家精神医疗机构。这里地处众多湖泊的湖区中心,环境优美,有植满花木的湖滨和大花园,可惜他们不是来观光的。
两人不需要太多的演技,他们就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住进了医院。潜入并不是简简单单到此结束,他们必须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记录医院针对精神病患的治疗方法。
两个年轻人都曾听说,这里原来曾经是臭名昭著的华尔逊医疗机构原址,但是,他们都不知道1970年的那个试验……
前篇 绝对区间
“沃尔森先生,你仍在考虑自杀吗?”自杀是抑郁发展到极至的最终自我毁灭方式。一个常见的误解是,人们认为真正打算自杀的人不会对旁人提及自己的考虑。事实上,绝大多数自杀成功的人在生前都曾向家人、朋友或是同事说起他对生活了无希望寻求死亡的话题。有些甚至会把他准备自杀的实施细节和盘托出,作为此人有可能自杀的前提,这一现象本来是应该引起人们注意的。
“是的,我……”赛斯·沃勒吞吞吐吐,说到这里就又低垂下头。
应付一个内行人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儿,沃勒必须巧妙地处理面部表情,既不要使人怀疑,也不能做得过火——毕竟如文森特所说的,整天呆在特护房间实在令人不快。
沃勒脑子跑题了,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之前和莱瓦德教授一起吃饭时候的对话。潜入这家医院以后,那些话更是经常跳进他的脑海里,可能是因为这里实在太无聊了吧。
“这应该就是您吧,”沃勒指着照片第二排右数第二个人说。
“啊,那是我们在研究院时候的纪念照,我本来应该丢掉这张照片的,那上面的人一个都联系不到了。有时候我真的会怀念他们的,我知道很多人私下里都说我是冷血动物,”莱瓦德教授竟叹了口气,沃勒没有回头无法看到他脸上悲戚的神情。
教授顿了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你看见在我右边的人了吗?第二排顶头的那个男人,他名叫肖恩。”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沃勒觉得胃里一阵热潮涌动,他也就没有注意到教授说话语气细小的变化,“肖恩……唔,照得不太清楚……。”
“是的,肖恩?阿尔弗莱德,我在研究院最好的同事和朋友。他和你一样,在我看来是终将成大器之人。可是,他后来却……”
……
晚餐是在公寓附近的意大利风味小餐馆用的。席间赛斯·沃勒一直想找一个轻松的话题一扫之前的阴霾,但是没能成功。教授是不苟言笑之人,任何不加选择的轻松话题都可能把气氛搞糟(尽管已经很糟了)。
差不多整个儿用餐过程都是沉闷无趣的,直至快要离开的时候,还是教授自己打破僵局,“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的孑然一身吧。”
“啊?啊,不,我是说,嗯,我想您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沃勒很显然被人从自己的思维中拽了出来,他放下餐具,擦擦嘴,“嗯,谢谢您的款待,这儿的意大利面的确不错。”
教授也不理会他的失态,自顾自地往下说:“多年以前,我曾爱上过一个女人,甚至和她结婚了。但那时我还年轻,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古怪,无法照顾好别人。我是一个无趣的男人,不懂得享受生活,性方面的需求也比较淡漠,她最终离我而去。这个伤人伤己的愚蠢行为之后,我就抱着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心态,许多年来,我再没有碰到让我心动不已的女人,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傻到和我一起生活……看到我不为人知的这一面,你会不会觉得失望?”莱瓦德的神色渐渐凝聚了,他闭上眼。沃勒看到眼皮上面象征苍老的青紫色血管轻轻抖动,觉得心底一股悲凉像平静水面上的一点波纹倏地扩散开来。他打算说点儿什么以示安慰,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心思早已飘到天边去了。医生不得不友好地提醒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沃尔森先生,您在听我说话吗?”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令医生永生难忘的图象:这个坐在他对面身患严重抑郁症的男人,眼睛里猛然窜出一道常人所不具备的睿智闪光,黑色的瞳仁闪动几下,须臾,又恢复了之前的痴呆样子。当时,医生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那天晚上……
赛斯?沃勒和医生的谈话被午餐时间的到来所打断,这也许是他们双方都愿意面对的。赛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的穿帮,所幸从医生的态度中还没有看到明显的疑惑——比如说有人大愚若智——也许精神病患者也会偶尔为之。
午饭之后,沃勒又和文森特简短地聊了一阵,这一次是在娱乐室。
赛斯走进娱乐室的里间,那里摆着一张球台,有人正在玩着桌球。在这里没有严格的规定,那人正瞄准有小小裂缝的橙色球,打击入袋也是太奢侈的要求。击球人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是简单玩着。
赛斯假装是旁观者之一,静静靠在球台附近的窗台处。有那么一阵子,他倒是当真在看球——那球被击出,既没有朝向袋口也没击中其他球,只是撞来撞去的,直到它停下来也没有碰到除了边界的任何一种东西,赛斯觉得这也是个奇迹。玩球的人见橙色球停下来,就换一个方向继续击打。
文森特又过了一会儿才进来,他径直走向赛斯身边,这里很少有护士过来,他们神情放松许多。
“来一支吗?”文森特抖出一支弯曲的香烟,赛斯接过去。
“啊,我还在惊讶为什么你不再继续玩儿你的布条了呢。”文森特也靠在那里,嘴里咬着一支更为弯曲的烟。
“我想是我伪装得过分了吧,”沃勒警觉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当发现他们完全沉迷于撞球运动时接着说,“我表现出了与自己抑郁气质所不相同的对某一事物的热衷,我想正是这一点使他们觉得我是一个特殊的人,也就给我多加上一周的特级护理。所以,我不打算再多受罪了。”
“哦?我还以为你把窗帘当成女人的胸罩了呢!我本来想建议他们把你的治疗判断改为妄想症加恋物癖的。”
文森特侧叼着烟,嘴往边上一撇,露出坏笑。沃勒禁不住笑出声来,“你知道那布料有多粗糙吗?我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