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1888-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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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换林太郎兴奋起来了。“那么,你到旧馆那边去见伯爵了吗?那时候伯爵已经死了吗?”
“开玩笑!就算那时我非常匆忙,如果真的发现这等大事,也会立刻通知大家的。结果是我没去。”
“为什么?”
“是这样的。我想去跟伯爵招呼一声,走到通往后院的门,打开门……”
“门原来是锁上的吗?”
“嗯……好像是锁上的,事情已经很久了,我记不太清楚。只是那时我看到一个人影走进旧馆建筑,于是我改变主意,心想伯爵可能有机密之事接待重要客人,而且也吩咐过别去打扰,反正做外交官的总是有各种秘密,我当然会有所顾虑。”
“那个人影是什么样子?”
“我也说不上来。那栋建筑门口只有一盏微暗的灯,而且还刮着风雪,反正不是伯爵本人,因为背影不同。你说,这值不值得介意呢?”
“背影和伯爵不同!”林太郎愕然惊呼。“这么说,那是男人喽?”
“这一点毫无疑问,我还不至于搞错。他穿着长裤,体形也确实是男人。或许几十年以后女人也会穿长裤,不过我并不想活到那个时候。”
布莱克看着林太郎的表情,狐疑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有,没什么。”
伯爵有男客来访!林太郎感到晕眩似地冲击,难道俾斯麦说的果然是真的?
“布莱克公爵,你刚才的话不是故意逗我的吧?”
“逗你?我没有编故事耍人的坏习惯,我发誓是真的。”
“你没有跟任何人谈过这件事吗?也没有跟柏林那边联络?”
“我急急忙忙赶回伦敦后,得了肺炎,好不容易才复元,又有一大堆事要忙,听到那件事已经是很久以后,要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而且看到人影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情报。”
“或许吧。”
“而且我是英国人,如果他们主动问我,我自然会告诉他们,万万没有我主动为德国警方服务的道理。”
“原来如此。”
“怎么样,到酒吧喝一杯,再一起研究这个谜题吧。”
“哦,不,谢谢,再说吧。”
林太郎恨不得早一刻独处,他需要冷静的头脑检讨这份新情报。现在再回想此事虽然于事无补,但他就是按捺不住那股冲动。
“是吗?那好,失陪啦。”布莱克也不勉强,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看看林太郎又说:“森先生,你来寻访欧洲文明,我则寻访东方神秘,不知道这种东与西的对话中会产生什么。只是,当我们结束旅程时,总要回归某个地方。”
林太郎一惊,难道布莱克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吗?
“我的朋友史蒂文生两年前做了一首诗,他把这首诗定名为‘安魂曲’,说要刻在自己的墓碑上。这首诗的最后一节是这样的。”布莱克说完,低声背诵两段诗句。
Home is the sailor,home from the sea,
And the hunter home from the hill.
然后,他和林太郎握别,转身离去。
“水手返家,自海上归来,而猎人自山中归来……”
林太郎靠在舷边低吟。
林太郎望着大海沉思,忘了夜已经深沉。那个神秘的访客……俾斯麦说他知道真正的凶手……不必多做揣测,那个神秘男人可能就是真凶……但是那枪声……
突然,一个奇异的想法闪过脑海。
俾斯表说他知道真凶是谁,他是如何知道的?单靠普通的推理,如何能这么肯定?他私下见过凶手,听过他的自白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交易?这并非不可能。但就算是俾斯麦,他也得掌握确实的证据才能和真凶谈条件。那么,他的证据是什么?是那把手枪?可是,同类的手枪别处也有啊。
还有——林太郎打个冷颤,克拉拉是俾斯麦的女儿,俾斯麦的女儿……
克拉拉直到最后都保持缄默,只说自己不是凶手,那只是诉说,而不是抗辩。聪明的她为什么一句抗辩都没有呢?如果克拉拉不是凶手,她又为什么说要逃亡呢?为什么要到外国去呢?难道克拉拉在掩护凶手?她知道凶手是谁但不敢说出来吗?如果凶手是她的亲人,而且是帝国不可或缺的……
“我是怎么了?疯了不成?”
林太郎自责,但是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愈益扩大。俾斯麦……如果德意志帝国的宰相是凶手……
俾斯麦和贝伦海姆伯爵虽是伯侄关系,但在政治上却是对立的。贝伦海姆是威廉二世的心腹,和曼葛特将军都是激进份子,俾斯麦却希望藉势力均衡政策维持欧洲和平。
当然,俾斯麦并非和平主义者,不提艾姆斯电报事件的例子,光从他那“铁血宰相”的绰号,就知道他与和平主义者毫无关联。
但是,一八七○年以后,俾斯麦为提升德国的国力,并防范法国报复,认为维持欧洲和平是最佳国策。一八七二年的德奥俄三国同盟,七九年俄、奥关系恶化时的德奥同盟、八一年三国同盟复活、八二年的德奥意三国同盟,以及和俄罗斯签订的再保障条约……这一切的外交努力都是为了这一点,维持欧洲现状成为他的信念。
如今帝国主义已揭开序幕,他的想法或许已经落伍,但七十三岁的顽固老宰相却毫不改变自己的信念,执意认为德国和其他国家开启战端的时机未到。
如果这时激进派的贝伦海姆策划某种阴谋,会怎么样呢?如果俾斯麦发现他的阴谋,又会如何处置呢?他说,如果事件的真相被揭发,一定会在欧洲掀起一场大风暴。这或许是他的真心话。尤其,如果这个问题还牵扯到宫廷内微妙的权力斗争的话……
对俾斯麦来说,贝伦海姆实在是太过危险的人物,上过他一两次当,吃足苦头之后,他终于决定剪除这个祸端。……这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像俾斯麦这种当权者,不必自己动手,也有很多方法可以剪除贝伦海姆。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采用暗杀手段不算聪明。
而且,俾斯麦是典型的普鲁土地方贵族,是重视家族名誉和血统的贵族。如果对象是别人,那自然另当别论,既然对象是自己的侄子,他就不愿假手他人。身为一族之长,为了维护家族的名誉,他决心亲手制裁侄子。由家族负责人出面收拾族中的败类——这不正是贵族奉行的铁律吗?
林太郎脸色苍白地低语:“这就能解释那个谜题吗?”
能!
那天晚上,俾斯麦和贝伦海姆订下密约,或许他是找个充分的理由,假借别人的名义和贝伦海姆订约。身为帝国宰相,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总之,贝伦海姆接受秘密约会,屏退所有的人,在旧馆那边等候,而且事先吩咐佣人打开侧门门闩。
俾斯麦在风雪中来到城堡,从侧门进入,然后闩上门闩,直接走向旧馆。这时,布莱克公爵看到了他的背影。
俾斯麦枪杀伯爵后,正想离去时,发现侧门那边出了状况,卡尔和安娜正在偷偷约会。当然,俾斯麦并非不会预想到突发状况的愚笨人物,而且或许他原本就想把这件事弄成悬疑奇案,起初就没打算从侧门离去。总之,他已在城堡里面安排了共犯——他的女儿克拉拉。
克拉拉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把他藏在自己房里。这时,城堡外的共犯伺机开始行动。
先是护送宰相来的鲁道夫上尉出场,他以去请曼葛特将军为藉口打发走汉斯,迅速和藏在大厅待命的克拉拉商量。这个计划必须考虑到正确的时间,如果俾斯麦那边有什么差错,鲁道夫可以随便找个藉口立刻离去,通知外面的人改变计划。陆军大臣给曼葛特将军的信,恐怕也是俾斯麦唆使的。事实上,曼葛特将军当时是有些狐疑,因为信上并未写什么要事。
这场大戏只差一步就可以揭开序幕了。那就是俾斯麦要悄悄离开克拉拉房间,藏在玄关大厅的雕像铠甲之间。
万事俱备之后,其他的共犯缪勒、随从和马车夫从大门进来。当然,这三个人也是和俾斯麦同心协力、参与所有秘密行动的伙伴。他们事先联络好预定抵达的时刻,克拉拉也注意配合。
缪勒先下马车,与汉斯适度寒暄,以调整时间的差距。然后克拉拉拿着父亲交给她的手枪,如林太郎所推理的,开了两枪并失声惊叫。
开枪有两个目的,一个如林太郎先前的推理,另一个就是制造俾斯麦出场的机会。枪声与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俾斯麦趁机走出藏身处,迅速站在缪勒身后,假装刚从马车下来的样子。为了蒙骗门外的佣人,他的随从可以假装缓缓走下马车后立刻退到玄关旁边,事实上或许也没这个必要。
其他方面已不必重新推理,原先认为克拉拉是凶手的推理几乎可以原样引用。当然,不论帝国宰相地位多么崇高,也不能够自由操纵天气,能有那么精密的效果,仍可说是运气。俾斯麦看见风雪一停,立刻加以利用,或许这个事件让某人背黑锅会令他愧疚,他希望最好不要伤害到任何人。
“目前为止,这只是单纯的推理,我能证明吗?”林太郎自问。想了半天,他愕然地发现,事情的确是有迹可循的。
俾斯麦一出场,立刻成为主角。以他的地位来看,这是当然的,他也利用这个优势,尽量拖延伯爵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他先是对克拉拉问东问西,争取时间,他老是嘀咕好像有什么怪事发生,但是说归说,人却站着不动。
林太郎正确地回想起当时的状况。俾斯麦问伯爵在哪里?当时汉斯只回答克劳斯去通知伯爵,并没有说伯爵在哪里,但是俾斯麦却说克劳斯怎么这么慢,还从窗户眺望旧馆那边。以他那种头脑精明的人,听到旧馆那边传来枪声,怎么没有立刻想到伯爵可能出事了?他若是真的迟钝,又为什么指定医生林太郎随行呢?这一切不都说明了他已经知道伯爵死了。还有,他看到安娜,立刻叫她回房,是他无法面对安娜吗?
等到一行人终于要到旧馆那边时,他又制止大家,把注意力引到雪地上只有克劳斯的脚印一事。进入旧馆以后,克劳斯要上楼拿斧头,他又说危险而阻止。每一点都像是理所当然的顾忌,但是仔细想来,每一点都像在拖延时间。
最后,也可以说是决定性的证据。
俾斯麦只从伯爵房间的书桌上拿起钥匙串。他明明听说伯爵是为了重要的外交文件才到旧馆那边,连贝克督察长都怀疑克劳斯是去偷外交文件,身为帝国宰相的地却漫不经心,岂不奇怪?而且是连续两次。
照理说,在那一瞬间,俾斯麦应该搁下命案,急忙追查外交文件的下落。可是知道秘密外交文件的重要性,玩弄过各种外交谋略的他,却完全无视那份文件,这该如何解释?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俾斯麦早就知道伯爵所说的外交文件只是藉口,另一个是他已经知道文件的下落,或许就在他的口袋里。不论是哪一个,都是证明俾斯麦就是凶手的最佳证据。
谜底太过骇人,让林太郎一时不知所措。真相的确令人难以相信,但所有事实都明显地指出凶手就是俾斯麦。
他以喝醉般的蹒跚步履走在甲板上,不由得心想当时俾斯麦是如何看待“莎哟娜拉”这个字呢?是以为林太郎还淡淡地期待和克拉拉再会?还是内心惊疑林太郎已察觉真相?当然,这些他永远无法得知了。
“克拉拉!”他对着大海低唤。
克拉拉仍然被一条粗链锁着,牢牢地绑在德意志帝国宰相这株巨大的老树上。或许她为了父亲,不时需要担负一些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