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方程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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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遵循民意把东座九楼拆掉改装成后备办公室,鹊巢鸠占,重案组第一队被命运安排为第一批“住客”由于地方够大,所有探员都有自己的办公室,结果,队员来去匆匆,除了检讨案情进展会议和小组成员,谁也不知道谁在干什么,失去了以前桌子贴桌子,甚至三四个成员的小组只有一张办公桌,挤在一个大办公室里的气息相闻,人声鼎沸,意志高昂的情景。
那时候,石勒要找谁,只要在永远打开的办公室里大吼一声,“小刘。”
警长就会从人丛里伸头出来。现在,他要拿起话筒,摁那个属于对方的办公室号码,等到那一头有人愿意接通电话的时候才能对着送话器问:“你是不是小刘?过来一下。”
指挥官提醒他,时代不同,历史进步神速,人人时髦讲究隐私权。高贵的私隐专员正在全力立法不准父母干预十八岁以下子女的生活,只有专员大人和社工才够资格和孩子沟通——在现代文明民主社会里,爹亲娘亲不如专员亲——如果现在不学习适应这种现代化的行政秩序,等到部属背着你去找媒体主持公道的时候,你一定后悔莫及。
所以,他要经过三十分钟的现代文明次序,才把刘陶、王启德和梁熊唤到办公室里。
“坐下来吧,”
石勒说道,“大家看到眼前处境,疯 子着着领先,媒体跟着起哄,内外夹攻之下,只要三星期没有进展,上头一定要找人背锅。”
“过去二十小时,我们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找不到尸体,也找不到汽车。”
刘陶闷闷不乐回答。“我们假定疯 子在傍晚到午夜这段时间离开现场,不过,由于屋子位置偏僻,没有人目击汽车离开。车只要出路口,上青山公路,就消失在车流里。没办法之下,我们抱着侥幸之心,挖掘了屋子旁边每一寸土地,也找不到尸体。”
“一天找不到尸体,疯 子就是赢家,他会高兴得在地下打滚。我建议申请悬红奖赏提供线索的人。”
王启德说道,“召开记者会,呼吁社会各界人士协助。”
石勒点点头,“我会要求施长官办理申请手续。小梁,油漆有没有进展? ”“这是一种普通红漆,几乎在每间五金颜料店出售。油漆师傅估计要三十公斤以上用量,我们假定疯 子不会一次买ji 十公斤留下记录,不过,到这一刻为止,找不到出售超过五公斤装的颜料店。如果他耐心地去四面八方买一公斤装,甚至五百克罐,我们就没办法找到他。”
“买五百克和_ 一公斤罐装,他要多冒两个险。”
石勒静静地说,“垃圾堆里出现三十个铁罐是叫人没法忘记的印象。我觉得髹漆是灵机一触的念头,这个人做事干净利落,不会浪费时问到处买油漆,再到处去扔铁罐。疯 子一定有随手得到油漆的方便,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梁熊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这是大海捞针,去旮旯找线索。”
刘陶说,“镜框里的照片牵涉二十一个人,都是死者的亲人。我们找到三人,经他们帮助删去小孩、老人、移民外国、国内亲人和死去多年的,发觉死者在香港已没有直系亲属,包括堂兄叔侄的三个人也暂时找不到疑点。他们这一生从没跟警察有任何关系。看来,又是疯 子留下来让我们空找一场的线索。”
“尽管这样,我总觉得他在镜框里留下某些也许被我们忽略的线索。”
石勒说道:“就像施长官说的,这是一个智能型凶手,消灭尸体,隐藏油漆、汽车,髹漆屋子,留下镜框,每一项做法都有相同目的,公然挑战警察。当然,甄长官曾经提出另一个看法,凶手有可能是患上妄想症的精神病人。”
“我们这一组翻查了所有的精神病院记录,最近十年有五千多个妄想症名单,一千个心理变态资料,六千个具暴力倾向记录,三万多人有车牌。我利用总部计算机追查谁同时具有四种特征,结果是二十七人,二十人已经去世,在生的七个人还在精神病院。”
梁熊说道,“如果凶手真是疯 子,也许他找的是私人精神病医生,自从有了私隐保障条例,我们就拿不到这种资料。”
刘陶轻轻地问:“电台的事怎么了? ”“疯 子手法高明,看透他们就控制他们。”
石勒摇摇头,说道:“满足他们也控制了他们。这家伙对人性了如指掌,很会利用矛盾玩花招,挑拨离间。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们的处境了如指掌,看起来还恨我入骨。你们想想,假设他是甄长官说的头脑正常的智能型杀人犯,他给我一个‘睡猫’的绰号,这里面有什么意思? ”王启德耸耸肩,“也许他有亲人牵涉进某桩案子,他认为我们放走犯人,冤枉了好人。所以,他说我们只会欺负鼠摸小偷,见到大贼一筹莫展。”
梁熊皱着眉,沉思地说,“也许这疯 子曾经是名警察,不满我们给某个大贼钻了空子,逍遥法外。”
刘陶点点头,直接了当地说,“我宁愿推测他在故意布疑阵,领我们游花园。如果他当过警察,应该知道欺侮警察没有好下场! 我想他在声东击西,利用那些biao 子养的,掩饰他的真正目的。我想这家伙不单狂妄自大,还有极强自信。”
石勒露齿一笑,“我要你们立刻把手头工作交给拍档。老王去重案组从最近五年案子里找嫌疑人物。小梁专门在这几年离职的警察档案里找那些有亲朋戚友曾经犯案的目标。小刘去大海里捞针,追查社会上那些最喜欢无理取闹、公开辱骂警察的家伙。不管他是名人还是名嘴,不管他挂着什么教授、专家的衔头,追查他们在十月十八日的不在现场证据。”
刘陶小心翼翼地问:“包括汪孝尔? ”“包括他在内。这个坏胚不单是吹毛求疵,毁人不倦,从消极立意的评人论事专家,而是满脑子恨不得政府瘫痪、香港崩溃。他不是在挑衅、调侃权力,而是撺拨仇恨,蓄意抹黑看不上眼的政府公务员。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会继续跟疯子把双簧唱下去。”
“他这样做有什么得益? ”“权力! ”石勒说,“十年前他从加拿大回流香港的时候接受电视访问,口口声声埋怨自己人微言轻,令人印象深刻。现在,他可以不必承担后果地任意侮辱政府高层,辱骂不肯向他叩头的人。我相信他只有继续奚落、诬蔑、侮辱任何一个手里有点权力的人,才能维护他这一种肆无忌惮的高高在上快感。”
“你不是怀疑他是疯子的同党吧? ”“不,我相信我的想法和疯子一样,只要能让警察丢脸,叫睡猫成为全城笑柄,他会继续让疯子利用他的节目胡说八道。不过,这坏胚不是蠢蛋,他一定会私下跟疯子讨价还价,迫对方透露某些资料来保障自己的利益,或者他会压迫疯子和他见面,以便需要时出卖疯子来保护自己。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巧妙地吊着他,就能找到疯子。”
王启德忧虑地说,“他是人人知道的惹不得大虫。你知道他的朋友遍及高层,私隐专员公署、平等机会委员会、环境保护委员会、消费者委员会、申诉专员公署、廉政公署、大律师公会、律师公会高层,甚至我们的上司,大部分议员、社工、教授、作家、法官,报纸、电台、电视节目主持人,大小公营机构里都是他的同路人。一旦泄露风声,重案组第一队没人保得住饭碗。我相信没有法官会批准我们去窃听他的电话。单靠跟踪就像守株待兔,用没饵的鱼丝等鱼上钓。”
石勒身体俯前,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说道:“警方当然不会怀疑汪孝尔和凶案有关,是恐怕凶手会对他不利。由于汪孝尔性格刚强,人所共知对抗权势,由于我们相信他不肯对坏人示弱,不会要求警方保护,所以,为了他的安全,警方职责攸关,只得主动向法庭申请监听令,合法地暗中保护他。”
眼前的三对眼睛同时一亮,严肃地点点头。
“石长官,”
刘陶说,“对付这种智能型凶手,也许章子盈这种专家能帮助我们。”
章子盈——香港大学医学院精神学系心理分析高级讲师,警队刑事鉴证科特委顾问,善于推敲案件的来龙去脉——她曾经帮助石勒洗脱谋杀嫌疑,把他从几乎灭顶的陷阱里拽出来。石勒永远记得她那一番精彩绝伦的长篇分析,像雷神的闪电,在黑暗中劈出一道光亮,叫凶手现形! 从绝望中让他看到偷袭路径,反败为胜。
在那个时候,他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感到她对自己的浓情蜜意。不过,他僵硬地和她拉了拉手转过身离开。因为,那一刹那间,掠过脑里的是她的丈夫、女儿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影像,他知道只要他拥她入怀,就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牵涉两个家庭和许多人的生活。
事情过后,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一次次的回忆、揣想,一次次地为自己的畏缩开释,章子盈的神情也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镌刻在内心的磐石上。
发现凶案现场的第一天,石勒立刻想到章子盈。他知道只有借助她这种专家,才能准确地从凶手角度揣度作案动机和过程,不过,他害怕跟她见面——随着时日过去,他已经没有把握,不知道那双闪烁着泪珠眼睛后面的情感有没有改变? 倘若他抑制不了自己,而她已经改变想法,被一口拒绝的结果不但亵渎恩人,也会永远失去她的友谊和信任。但是,如果她一直像他一样把不羁的情感拦截在心里,推倒堤坝的结果必定又令自己回到曾经难以抉择路口——不过,他知道小刘说得对,他们需要专家来理清眼前这堆乱絮,他不得不跟她见面了。
第八节
章子盈的声音在电话里像多年前一样响亮,“当然行,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件案子,不知道你有什么进展? 这样吧,你找人把整个档案送过来,给我几天时间,看能不能找到对你们有帮助的东西。”
放下电话筒,释然的感觉使他觉得迷糊,右手放在电话上呆愣了一会,直到耳朵开始听到电话铃声,才从茫然中回到现实。
“史提芬·石”送话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石勒不加思索地说:“我就是。”
电话里那个嘶哑的声音充满嘲笑。“你对是非对错有什么新的感受? ”是疯子! 石勒遽地醒悟过来,浑身热血直往脑门子上猛窜。“请等等,我要先挂掉另一个电话。”
他摁了暂停键,接通第二个永远等待的电话号码。“是他,你听到吗? ”“听到。”
守在电话旁边的警员回答。
他立刻重新按通那个狂妄的疯 子电话。“行了,你是谁? ”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你知道我是你一直在等的疯 子。怎么样,又开始录音和追踪了? 谁都知道,买一张手提电话卡就能让警察干瞪眼,所以,你知道我无所顾忌,一定会打电话来玩。”
“不要太狂妄,狂妄是没好下场的。你不相信因果报应这回事? ”“因果报应? 想不到警察都是这样幼稚无知! 睡猫,你读过书的,你知道二律背反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有你那点花花肠子,不懂得装三唬四。”
“那是哲学上的问题。意思是一个命题如果不能被证伪,那么这个命题就不是一个科学命题,不是科学命题就意味着该命题不能称为公理,更不是真理。你说因果报应能不能被证伪? 二律背反解释了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客观的正义,只有相对的概念,人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正义和真理。谁也不可能证明少数人和多数人的意见里谁更高明,谁更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