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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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金维却无法通知那头大鹰飞行的方向,他抓住了大鹰的脚,整个人悬在空中,完全无法对大鹰发号施令,渐渐地,金维已发现,大鹰正在飞向他昨天躲避大雪的那个山头之上。
大鹰的确是飞向那个山头,不多久,金维就看到了自己的那件羊皮大衣,也看到了自己的大半埋在雪地里的背囊,而大鹰也在那时候,降落了下来。
金维解开了皮条,奔过去,将羊皮大衣穿上,再背上了背囊。他本来是离开了铁马寺之后入山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虽然在大雪之后,他要赶回铁马寺去,至多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可是带著那个人,他却全然没有把握赶到铁马寺去,因为那人是一个病人,根本无法行动。
金维在捡回了自己的东西之后,来到了羊鹰的身边,他发现羊鹰只用一只脚站著,另一只系著皮兜的脚,缩了起来,以避免踏在皮兜之上。
金维将皮兜拔开了一些,看到那人紧闭著眼睛,呼吸十分急促。情形看来像是十分严重。金维直起身子,拉著大鹰的翼,向著铁马寺的方向,指了一指,道:“往西飞去,一直到我叫你下降。”
大鹰侧著头,金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向他要去的方向指著。然后,他又将自己手腕上的皮条,系在大鹰的脚上,再用力在大鹰的腹际,踢了一脚。
大鹰立时又飞了起来,等到大鹰一飞上天空,金维就吁了一口气。
那头羊鹰真是独一无二的羊鹰,它完全明白了金维的意思,它正向金维所指的西南方向飞出去,不但飞得稳,而且飞得十分快。
一个一个山头,在下面掠了过去,金维估计,照这样速度向前飞,只要四五个小时,就可以飞到铁马寺的上空了。
虽然空中的风强劲而寒冷,但是金维还是尽可能睁大眼,望著下面,因为附在鹰脚之上,在高空飞行,这种经历,毕竟不是经常发生,金维想到,自己可能是有这种经历的第一个人。
金维又抬头向上看,根据太阳移动的位置,来判断时间,等到中午时分,金维已经可以看到下面的山拗中,有著牛队,在空中看来,一队队的犁牛,就像是蚂蚁一样,再向前飞去,他看到了在山涧行走的商队。
在上空看来,商队是完全静止不动的,商队行进的方向,正是铁马寺,金维忍受著冷风的吹袭,向前看去,他已经可以看到铁马寺了。
金维并不是第一次到铁马寺,可是在空中看铁马寺,却还是第一遭。寺院巍峨的建筑,自空中看下去,只不过是一堆灰褐色的小石块而已。
在铁马寺附近的房子,看起来,更连石块也不是,就像是山石上的一点一点的斑迹。
铁马寺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铁马地的上空,金维松开了一只手,用力扯动著联系著他的手腕和大鹰脚之间的皮条,在开始的时候,大鹰看来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没有多久,它就开始下降,盘旋著,越来越低,铁马寺的屋顶,看来逐渐接近,终于,大鹰落在铁马寺之后的一个山坡上。
那一场大雪的范围十分广,铁马寺后的那个山坡上,全是新积的雪,大鹰一落下来。金维就解开了后腕上的皮条,再解下皮兜,然后,双手向上摆著,对著大鹰呛喝著,道:“走。走。”
大鹰向旁,扑出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望著那个皮兜,看它的情形,好像很不放心。
金维仍扬著手,呼喝著,再奔过去,赶著大鹰,大鹰腾著翅膀,低飞了一会,终于,一直腾空,飞了起来,金维抬头望著它,只见它盘旋著,越飞越高,渐渐地看不见了。也就在这时候,金维听到了人声,他转过头去,看到有两个喇嘛,向他走了过来。
那两个喇嘛,来到了近前,向金维合十为礼,金维还了礼,不等那两个喇嘛发问,就道:“我是康力克喇嘛的朋友,有要紧的事要找他。”
铁马寺中的喇嘛,人数并不一定,但经常在寺中常驻的,至少有两千个以上,喇嘛虽是宗教的信徒,但是大喇嘛寺中,喇嘛和喇嘛之间,等级的分别,都十分严格,在铁马寺中,有七个最高级的喇嘛,金维所说的康力克喇嘛,就是这七个为首的喇嘛中的一个。
那两个喇嘛一听得金维提起了康力克的名字,立时换上了一副极其尊敬的神色,可是他们那种疑惑的神情,却依然未曾消退,一个喇嘛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他一面间,一面四面看看,在四面山坡上,积雪上一点有人走过的痕迹也没有。
金维笑了笑,道:“我告诉你,我是从天上来的,你们是不是相信?”
那两个喇嘛互望了一眼,不说什么,金维来到了皮兜前,这时,他才发现,当他和那两个喇嘛在说话之际,那个人已经将皮兜拉开了少许,睁大眼,望著他们。
金维用力提起了皮兜,将那人负在背上,和那两个喇嘛,一起向前走去,走进了铁马寺的石围墙,在一扇小门之中,走进了铁马寺。
铁马寺的建筑,十分宏伟,深邃和神秘,在铁马寺中,究竟有多少佛像,究竟有多少经书,究竟寺中有多少房间,究竟有多少财产,是完全没有人知道的,以前没有人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铁马寺是一个极著名的地方,也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常驻在寺中的喇嘛之中,有的终生不出寺门一步,有的连自己的年龄也忘记了。有的穷一生的力,钻研堆积如山的经书,有的只是静坐冥思。
喇嘛之中,也有著各种各样的人才,有的是妙手回春的医生,有的能读得通最古老的,世上已没有什么人认识文字写下的经书,有的还有著如同神话传说中的武技,有的甚至可以经年累月,只吃些令人难人相信的食物。
在寺中,那一重又一重,一进又一进,一条又一条阴暗的走廊两旁,阴暗而气氛神秘的房间之中,几乎每一个角落里,都可以遇到外间难以想像的奇事,而那一级一级被踏得光滑了的石级上,也不知留下过多少奇异的喇嘛的脚印。
金维是铁马寺的常客,从第一次起,他每一次来到铁马寺,一见到古老,灰黯,但像是永恒耸立在那里的建筑,一闻到佛殿中焚烧的香,所发出的那种奇异的气味,他总会由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异样的虔诚之感。
事实上,每一个初入铁马寺的人,几乎全是一样的,这座神秘的喇嘛寺,有一股奇异的感染力量,使得每一个人的行动,都变得缓慢而不急躁,讲话的声音,也尽量压得很低。
所以,铁马寺中的人虽多,可是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悠悠的钟声和磐声,清脆的铃声,和几乎不可辨认的诵经声荡漾在空气中。
金维背负那人,走了进来,经过了几个院落,再登上几十级石级,从一个圆拱开的门中,走了进去,眼前就陡地黑了下来。
金维略停了一停,那是一个殿,佛像前香烟缭绕,佛像古老而庄严,身上的金箔,有的已经剥落,镶嵌的宝石,也因为年代的久远而失去了它原有的光采。有廿个喇嘛坐著,在低声诵经。
金维并没有打扰他们,在殿旁穿了过去,又经过一条长而黝黑的长廊,在那条走廊的两旁,有很多间房间,全是上了锁的,有的锁已经生了铜青,这些房间,全是坐关的喇嘛所住的,他们将自己禁闭在一个小空间里,长年累月地思索,探求真理和自我。
金维终于来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那是两扇半闭的木门,木门重厚黝黑,金维先在门口合十致敬,然后,慢慢推开了门,门内更黑黝,也更静。金维才进来时,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这里他也是来过的,进门之后,他反手将门掩上,贴著墙向前走了几步,脚尖碰到了一个蒲团,他就停了下来,他先将肩上的那人,小心地放了下来,放在那个蒲团之上,他本来想扶起那人的身子,令他坐在蒲团上的。
可是,当他那样做的时候,那人却发出了一下痛苦的呻吟声来。
自从进了铁马寺之后,那人还是第一次出声,那一下呻吟声,使得金维改变了主意,任由那人躺著,然后,他自己踏前一步,在旁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这时候,他的眼睛比较能够适应黑暗了,他看到四壁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神像,屋中唯一发光的光源,是一尊较大佛像前面,发著黝红色水光的那一簇香头。
就凭著那点光,金维看到了趺坐在佛像前的那位喇嘛,那位喇嘛坐著,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他就是众多神像当中的一尊,也不知道他是根本没有生命的,还是生命已进到了更高的,普通人不能企及的境界。
当金维看清楚了那喇嘛之后,他不觉呆了一呆,那不是他要求来找的那位,而是一个他以前未曾见过的。但不论那位喇嘛是谁,他能够在铁马寺几个重要的地方之一静坐,那定也是铁马寺中,品级十分高,有著特殊才能的一位。
金维缓缓吸了一口气,道:“有人病了,我需要帮助。”
那喇嘛微微睁开了一下眼来,随即又合上,用十分平淡的声音道:“是人都会病的。”
金维忙又道:“这个人有点特殊,我是在那座孤峰上找到他的,他和一头大羊鹰在一起,他病得很厉害,希望能够将他治好,再探讨他的来历。”
那喇嘛又睁开眼来,金维看到他并不是望向自己,而是望向那个人。
金维转头看去,只见那个人的上部,也露在外面,同样勉力睁著双眼,在望那喇嘛。
那喇嘛慢慢站了起来,道:“我是贡加喇嘛。”
金维立时伏下身子,向贡加喇嘛行了一个至高的敬礼。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贡加喇嘛,但是他却也知道,铁马寺的贡加喇嘛,是人们心目中的活佛,他庆幸一进来就见到了这位高僧。
贡加喇嘛向前走来,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在他瘦削的面上,每走前一步,他脸上惊讶的神情,就增加一分,当他来到那人的身前之际,他缓缓伸出手来,同时俯下了身子,在那个人的脸上,碰了一下。
当他碰到那人的脸,即使是一个静修了数十年的喇嘛,也无法掩饰他心中的惊骇,他突然缩回手来,望著金维,一时之间,显然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种惊惶的神态,却是一闪即逝,他立时又转过身来,在他刚才所坐的那只蒲团之旁,取起一只铜铃,缓缓摇了几下。
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门随即推开,一个较年轻的喇嘛,走了进来。贡加喇嘛低声道:“去请木里喇嘛来,快。”
那年轻的喇嘛,也陡地震动了一下,他从来也想不到,会在贡加喇嘛那样有修养的人口中,听到一个“快”字的。
他也知道事情一定极之不寻常,所以立时转身,急急走了开去。
贡加喇嘛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又对那人看了一回,才道:“我对于医治病人,并不是十分在行,但是木里喇嘛一一”
他顿了一顿,金维忙道:“是的,我知道,木里喇嘛最精医道。”
贡国喇嘛点了点头,然后道:“是的,他不但能医人的病,而且能医各种各样生物的病,只要是有生命的,而生命中又有了痛苦的话,他都能解除他们的痛苦。”
金维呆了一呆,贡加活佛的话,听来是全然没有意义的,但是仔细一想,金维想到了他话中的深意,他不由自主,又向那人看了一眼,然后道:“你……你是说,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