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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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子再向外翻出去,在那一刹间,那头大鹰贴著雪地,疾掠了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了极深的一道痕,然后,几乎是立即地,又升向上,在空中一个翻腾,卷起更大的旋风,再度向金维扑了过来。
就在大鹰那一个回旋之间,金维也完全准备妥当了,他已经甩下了他身上的羊皮外套,将羊皮向著大鹰,抖起羊皮大衣来,向大鹰迎了上去。
这一切,全是在同时间,间不容发的时间发生的,金维才一将羊皮大衣向上迎了上去,手中就陡地一紧,他已经是立即松手的了,可是一抓住了羊皮外套,就立时腾空而起的大鹰,还是将他带了起来。
大鹰将金维带起了五六尺高下,所以,当金维的手松开之际,他是自五六尺高下,直跌下来的,下跌的力量,使他的身子,跌在半是柔软的积雪之中。而当他拂开了脸上的积雪,再去看那头大鹰之际,那头大鹰,抓著他的羊皮大衣,看来已经只是黑色的一小块,接著,就消失在溶溶的月色之下了。
也一直到这时候,金维才有机会,吁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思绪,在那一刹间,可以说是完全麻木了的,不过那也只不过是短时间内的事,接著,他就开始为刚才的事而奇讶了。
在山里,有大鹰出现,那绝不是值得奇怪的事,可是,羊鹰居然会在夜间出现,那就奇怪得很了,羊鹰是绝不在夜间出现的,鹰就是鹰,一切的行动,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在白天出猎,而绝不在夜间偷袭,可是那头羊鹰,为什么会在夜间出现呢?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金维解开了背襄,取出了一条毛毯,裹在身上,他并不急著赶路,那头羊鹰的行动是如此反常,使金维觉得,自己虽然用敏捷的手法,用猎人抵御羊鹰攻击下的唯一方法,使得那头羊鹰飞走,但是事情只怕绝不如此就可以结束。
他四面察看著,然后,急急向前走出了十几步,在一块大石之后,用积雪堆成了一个圆拱,一面以大石为屏障,他就躲在那个积雪堆成的圆拱之中,这样,也可以防止大鹰的再度来袭。
他人躲在圆拱之中,而留下了一个小圆孔,他抓了一把雪撒在脸上,然后,抬头望著天空。
天上明月皎洁,繁星点点,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金维还是耐心等著。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没有多久,他就看到,月光之下,有一个黑点,正在迅速是移动著,这一次,金维不必等到雪地上出现大鹰的影子就知道鹰飞来了,大鹰在天空上才一出现,他已经看到了。
那头大鹰的来势,是如此之迅疾,才一入眼,一眨眼间,就有尺许长短,再一眨眼,已经有五六尺长短了,紧接著,离地已不过一百尺高下了。
金维的双眼睁得极大,他看得很清楚,那头大鹰的一只爪上,仍然抓著那件羊皮大衣,而且在越来越低之际,松爪将羊皮大衣放了下来。
羊皮大衣在四五十尺高空上,飘了下来,落在雪地上,大鹰双翅略束,也落了下来,就停在大氅之旁,离开金维藏匿的地点,不过二十尺。
那头羊鹰停了下来之后,足有一个人高,月色之下,翎毛如铁,看来神骏之极,那种站立的姿势,看来是如此高傲,尊贵,凛然不可侵犯和唯我独尊,使人不由自主要屏住气息。
大鹰的头略侧,像是在倾听四周围有什么声息,金维连眼都不敢眨,以免发出声响来。
他虽然料到事情不会就这样完结,但是大鹰回来得那么快,而且还将羊皮大衣先抛了下来,表示它已经知道自己受了欺骗,这却是金维预料之外的事。
他感到,如今和那头在二十尺开外站著的大鹰在对峙,并不是在斗力,而是在斗智,那头大鹰好像有著极高的智慧。
金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鹰,如果这时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头鹰,而是另一种猛兽,譬如说是山狼的话,他一定会从隐身之处走出去,寻求进一步的办法了。
可是,偏偏那是一头羊鹰。
面对一头山狼,有经验的猎人,可以自卫,也有取胜的机会,就算是情形再坏,也还可以逃走,但是面对一头羊鹰,人的力量却实在太薄弱了,一被羊鹰带到了空中,就算还能够挣脱它的利爪,谁又能从超过一千公尺的高空跌下来而生存?
所以金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僵持著。
那只羊鹰看来很优闲,用它的尖喙,剔理著翎毛,而且不再东张西望,只是直视著金维藏身之处。
金维更觉得不妙了,他用极缓慢的动作,握住了猎刀的刀柄,而也就在这时,大鹰陡地又腾空而起,离地约有七八尺,疾飞过来,在金维的头上掠过。
大鹰的双翼,煽出的巨风,令得金维用积雪堆起来的那个用来隐藏身子的圆拱,完全摧毁,金维立时转过身来,大鹰也已经又落地,站著,侧著头,看著金维,大有“看你再怎样掩藏”之势。
金维吸了一口气,将腰际的猎刀,慢慢抽了出来。
猎刀是弯月形的,一个熟练的刀手,可以在一挥之间,将一头犁牛的头,整个砍下来,金维握刀在手,刀尖向著大鹰的颈。
大鹰如果再向他扑来,他就准备挥刀,砍向大鹰的头,成功的机会自然极微,但不能不试一下。
大鹰却没有再向前扑来,仍然只是站在离金维二十公尺处,侧著头,金维紧张得全身都在冒汗,大鹰的样子看来更优闲了,它先将左翅缓缓伸直,伸到最直,翼上的翎毛忽然全竖了起来,发出了一阵簌簌的声响,在后,一根一根,乌光油亮,看来像是钢铁打成一样的翎毛,又缓缓偃伏了下来,强劲有力的翼,也慢慢收了回来,然后,它又慢慢地伸开了右翼。
当它做那些动用之际,它的晶亮的双眼,始终注视著金维,鹰的脸上,应该是不会有什么表情的,可是,实实在在,金维感到那头大鹰正在嘲笑他:看,我是多么轻松,你是多么紧张,你的手中有刀来帮助你,你可能还有别的武器,而我身上的一切,全是和我与生俱来的,你有什么法子对付我?你是万物之灵,可是看来,你现在多么可怜。
金维非但有这样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是强烈,那种感觉令得他几乎无法忍受。
他是族中最好的猎人,不但是彝族中的英雄,而且,几乎整个西康,甚至到西藏,都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威名,他的名字金维,在彝语来说,本来就是“大鹰”的意思,可是如今,他在一头真正的大鹰之前,却显得如此狼狈。
金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仍然盯著那头大鹰,他熟悉一切深山中猛兽禽鸟,这是他最大的长处,所以,他也可以看出,那头大鹰,绝没有离去的意思。
夜间飞翔的大鹰,这一点已经足够奇怪的了,而居然对著猎物,会作耐心的守待,而不发出它最擅长的闪电一击,这一点,更有点不可思议。莫非那头大鹰,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猎物,所以要小心从事。
一想到这里,金维不禁有一点自豪,能令得一头这样的羊鹰,有反常行动的,可能只有自己了,在任何活的,能移动的东西之中,只有自己一个。
不过,这样对峙下去,对他来说,一定是十分吃亏的事情,大鹰看来优闲得很,他却全身神经,没有一根不是在紧张状态之中,他究竟能够支持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双方之间的搏斗无法避免的话,那么,他先发动一刻,就有利一分。
金维握住利刃的柄,略松了一松,然后,再度将刀柄握紧,向前跨出了一步。他那一步,跨得十分小心,作用是在试探。在离他约二十公尺外的大鹰立时有了反应,本来它是懒洋洋站著的,这时,陡地挺立起来。
换了第二个猎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第二个猎人有勇气面对一头羊鹰那么久,这只不过是个假设而已。换了第二个猎人,一看到了那头大鹰有了这样警觉的神情,一定会慢上一慢,可思对策的,但是金维却不,他刚才跨出那一步的动作十分慢,但是紧接著,他的动作,却快到了极点。
他的身子,陡地向前窜了出去,才一窜出去,身子著地,已经打了好几个滚,那二十尺的距离,他简直是“飞”过去的,然后,他手中的利刀,粹然挥出,挥向大鹰的利爪。他自然知道。大鹰双爪的那一节,不但皮鳞若铁,而且骨骼组织,极其坚硬,是最不容易攻击的一环,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动物,包括人在内,都有著自然而然,保护身上最弱的一部分受伤害的本能,这时,他最理想的攻击部位,当然是那头大鹰的胸口柔软部份,可是他也知道,他出刀虽然快,一定快不过大鹰的自然保护动作,所以他才去砍大鹰的双爪。
他的猎刀极其锋锐,是他从小就佩带的,淬著泉水精锻出来的,一刀砍去,就算不能将大鹰的双爪,一起砍下来,至少也可以砍断它的一只爪。
当大鹰受了这样的创伤之后,再要对付它,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金维的一刀,如风一样,贴著积雪,挥砍了过去,刀风带起的积雪,溅在他的手臂上,他已没有时间去想自己这一刀砍出的后果,就在这一刀砍出之际,他已经蓄定了全身的劲力,准备向外滚去,因为这一击不论击中与否,大鹰的反击,一定是极其强烈的。
金维的手臂挥尽,身子已经准备弹了起来,可是他就在那一刹间,他的手上,突然一紧,他手中的刀,完全不能再动了。
金维在挥出那一刀之前经过极其精密的计算,已经将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估计在内了,可是他却绝未曾估计到他手中的刀,忽然会停留不动,那令得他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他一抬眼,看到大鹰的一只爪已扬起,抓住了他的那柄刀,刀口是如此之锋利,可是大鹰的爪,抓住了他的刀,就像是铁钳一样。
金维立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他立时松开了手,继续他原来的动作,整个人向外,弹了出去,可是他的身子才一悬空,一股劲风,就直扑了下来。
金维不但觉出一股劲风压了下来,连气也难喘,而且,眼前也陡地一黑,那是大鹰当他的身子打横弹出去之际,陡地伸长了左翼,向下拍了下来。
金维无法和那股大力相抗,他的身子,陡地向下坠来,“扑”地一声,几乎整个人都陷进积雪之中,再接著,背上突然一紧,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背心,再接著,他整个人离开了雪坑,离开了积雪,雪团成百上千地打向他的脸上,令得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之际,有一点他倒是可以感到的,那就是他的身子已经悬空了。
他被大鹰抓了起来。
等到金维勉力定下了神,身子四围的旋转的劲风,也不再令得他无法呼吸之际,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的确被那头大鹰抓了起来,而且,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大鹰已经飞得很高,他刚才和大鹰搏斗的那个山头,已经完全在眼底之下了,向前望去,一个接一个山头,银白色的山峰,连绵不绝。
金维抬头向上看去,可以看到大鹰横展的双翅,和大鹰的腹际,大鹰的一只爪,抓在他的皮背心上,另一只爪,还抓住了他的那柄猎刀。
金维的第一个念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