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的整个身心仿佛都在呼吸之顷收紧了,眉宇间闪过一阵兴奋,她掩饰着,故作漫不经
心地问道:“人在哪儿产’
“在外面,我领你去。”
她匆匆将摊在桌上的书本胡乱塞进书包,往肩上一挎,跟在那位干部的身后向外走去。
“他到底来了!”她脑子里一跳一跳地想着:“他离开我,也许比我还要神魂颠倒吧?呆
会儿见面我怎么说呢?当然歧山路那件事是先要忌口的……”
出了图书馆的楼门,向左斜斜的拐过去,有一片幽静的小松树林,林中有块方方正正的
空地,空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个样式古老的石凳。那个干部把她领到这里,并不离去,
她看见严君和另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从石凳上站起来,眼睛对她直视,她心里的那一腔热气忽
地冷下来。
“找我?”
“找你,有件事。”中年人态度温和,递过一张叠了一折的白纸来。
她认出来了,这人就是上次去抓卢援朝的那个大个子。她迟疑地接过那张纸,心里一动,
不会是他让他们带来的信吧……她把白纸掀开,一行钢笔字和一个暗红的官印把她所有的想
象都未得粉碎。
“兹有我局工作人员陈全有、严君向你校学生施肖萌了解
有关二…,,
她没有看完,一股极度失望的情绪潜然爬上心头。严君向她指指石凳,说道:“坐下谈吧。”
她没有坐,但却点点头,说:“了解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就一定 提供。”她用了一种
通达合作的口气,而实际上,心绪却败坏极了。
“我们只有一个问题,”中年人说,“在施季虹诬告卢援朝的伪 证中,你是怎么发现
月光这个虚假环节的呢产’
这个问题大出所料,她怔了一下,说道:“这本来是个常识嘛,难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吗?”
“不,’冲年人仿佛是胸有成竹地眯起眼睛,非常肯定地摇着头,“阴历二十七、二十
八的夜间没有月亮,并不是人人熟悉的常识,据我们了解,你在天文学方面的知识并不丰富,
是不是呢?”
“可我也不是个白丁,我就是查出来了,使一个无辜的人免受牢狱之苦。”她有点气愤了,
“我不明白,这个案件法院早已审结,你们现在又提出来胡乱猜疑,干什么呢?”话说出口,
她又有点儿后悔,何必用这种刺激性的语言呢。
中年人似乎并不介意,仍然温和而执着地继续问道:“那天没有月亮,是不是有人告诉你
的?”
她也心平气和了,微微笑一下,反问:“怎么,辩护人在辩护前合法搜集证据,难道事后
也要受到盘问和干涉吗?”
中年人目光灼灼一闪,不答她的话,反而单刀直入地问:“是卢援朝告诉你的吗产’
“什么?”她有点儿赌气地扬扬眉尖,“我要说你们这是侵犯辩护人的合法权益呢,我可
以拒绝回答吧?”
“肖萌,”严君插上来说,“我们今天是为工作来向你询问这个情况的,请你协助一下,
好吗?”
她浑身打哆喀,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和憋气占满了全心,严君的态度是温和的,甚至是商
量的,但这种居高临下的关系却叫她受不了。她真想哭出来,把这些天积下来的所有委屈放
任地倾泻一通,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她转过身子,想走。
“等一下,”中年人强硬起来,“依照法律,公民有作证的义务,故意隐瞒证据的要负法
律责任,现在请你明确有个态度,你是不是拒绝回答我们的询问?”
泪水湿了眼睛,她忍住没让它流下来。
‘哨萌,”严君几乎是一种关怀恳求的语气,“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呢?伪证中的那个破绽,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垂下头来,用低低的声音说:“是他,他告诉我的。”
说完,她踉踉跄跄向树林外面跑了出去,听见严君在身后叫她也不回头,泪水顺着双颊
流进嘴里,舌尖上全是难言的咸涩。
阅览室已经要关门了,她又不想早早地回家去熬那个难堪。因为宿舍已经支援了新入学
的外地学生,她放了学便没个去处,有时在学校里寻事耽搁,有时在街上无事消磨,最近还
常常去援朝家坐坐。自从援朝被诬陷入狱后,她就把他当做一个弱者在付予自 己的同情了,
卢援朝其实还是很爱姐姐的,现在虽说平反出了狱,但毕竟失去了将要得到的家庭生活,所
以仍然是个不幸的人。然 而她今天却不想去找他,她现在已经没有热量再去温暖别人了。
她骑着车子在街上慢慢地转了一阵,让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墨 蓝的夜色涂满了天际,
才回到家里。
走廊里没人,却大亮着灯,她没有去关,她现在对于特别强烈 的光线似乎有种近于
病态的刻意的渴望,因为黑暗总是象征着寂 寞和孤独的。
厨房里传来丝丝啦啦的炒菜声,一种家庭的温热气息突然贴 近她冷瑟的身躯。曼阿
姨从厨房半开的门中探出了脑袋,一股菜 油的香味随即飘溢在走廊里。
“小萌回来啦?饭等会儿就好,你饿了吗?”
“不,我不饿。”她笑着回答,尽力扫开胸中的积郁。
她把书包挂在衣架上,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看见桌上摆着一 个字条,她没顾上脱
大衣就拿起来看,啊,是爸爸留的。
“萌萌:我很忙,见不到你,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今天公安
局的领导对我说了,周志明和那位女同志那件事是在执行任
务,组织上是清楚的,你是误解他了,爸爸。
“又及,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她手里捏着这张条子,像傻了似的僵立在桌边,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窝火,她想笑,
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就是这么一种设法形容的感觉!
她在床上坐下来,又去看那字条,渐渐在麻木的舌尖上咂出点儿味来了,是高兴,她应
该高兴!她按捺不住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离开屋子想到客厅去,她真希望这时候客厅里正有
个可以交谈的客人在座啊。
客厅开着日光灯,雪白的窗帘从窗户的上沿垂挂下来,格外耀目。母亲坐在沙发上,挪
开手中的报纸,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古怪的神情吗?
“妈,爸爸还没回来?”她鼓起热情,向母亲做出一张笑脸。
“啊,没回来,呆会儿饭好了你先吃吧,我等爸爸回来再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又主动扯起话头,“我也等爸爸回来再吃吧,反正也不饿。”她
尽可能将声调处理得亲热而又随便。
“啊,不用。”母亲端起自己的茶杯,站起来,向卧房走去,“这两天总失眠,我得躺一
会儿。”
“妈,”她在她身后说,“今天我们王副校长找我谈了,去分校没有我。”她故意找这样重
大的事情说,想调动起母亲的兴趣来。
“王副校长?嗅,就是跟你乔叔叔挺熟的那个。”母亲回了一下头,却全然没有停下来的
意思,她赶紧接着说:“他说(南大学报)准备登我写的那篇文章,还要吸收我参加编辑部工
作呢。”
“嗅,那好。”母亲点了一下头,捶打着腰部,自言自语地咕喀着:“这个吴阿姨,准又
是没关厨房的门,烟油味又进来了。”
母亲走进卧房,门关上了。她带着几分呆相留在显得非常空旷的客厅里,愣愣地站了好
一会儿,走廊里,吴阿姨一嗓门招呼:“吃饭陵!”好像一声尖锐的怪叫,穿破死一般的寂静,
刺进她木然的意识里,她突然歇斯底理地冲出客厅,逃命般地奔向大门。跑到街上,她的双
膝发软,像得了疟疾一样止不住地颤抖,耳鼓里嗡嗡一片连响,胸口被压得出不来气,一阵
无声的哭泣顺着脊梁传上来,从两肩向全身扩展,她拼命支撑着,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姑娘,你是不是病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从身后赶上几步扶住她,“你家在哪儿?”
“啊,没事,谢谢。”她躲闪开这位路人的关怀,“我家就在前面。”
家?不不,这简直不是家!
她漫无方向地走到太平街的尽头,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但却并木想折回去。孤零零地站
在路灯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苦闷全都吐出来似的。要不然,就去找他?
他是不是又回那个小工具房了呢?木,不去,在这种丧魂落魄的心情下还是不去,那么……
她突然想起了卢援朝,去他那儿吧,现在,只要有个能和自己说说话的、能随便说说话的人
就行!
她坐上公共汽车,到了杏花西里,沿着那条穿行在一片楼区里的蜿蜒小路向卢家走,转
过一个弯儿来,她突然愣住了。
在卢援朝家楼前的路灯下,触目地停着两辆吉普车,车边上站着两个民警,一大群人
看热闹似的挤在两边,伸脖踏足地向楼门里张望,这不寻常的场面使她心里一阵紧张。
“公安局抓人了。”几个小伙子咋呼着从身边跑过去,她居然也 跟着跑了几步。
到了楼前,她向一个中年妇女问道:“什么事?”
“抓流氓吧。”中年妇女想当然地答道。
“啊。”她点点头,想分开人群上楼,她可没心思看这种热闹。
突然,人群拥动起来,先向前挤,后又向后撤,楼门口,两个高大的民警像抓小鸡一样
挟着卢援朝走出来,一下子撞过她的视线!
卢援朝!?
他的腕上又扣上了手铐,上次被捕时那种镇定的神态荡然全无,垂着毫无血色的脸,拖
着步子被推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的门砰然响了一声。她惊呆了!
楼门口又走出几个人来,她一眼看见了周志明,他穿着一身民警制服,戴着大盖帽,样
子很英俊。她想叫他,却哆嗦着没能张开嘴,看着他们在众目股暖之下上了另一辆吉普车,
车开走了。
看热闹的人议论着走散了。她呆呆地,挪不动脚步,胸口橡堵了一团肮脏麻乱的败絮。
忽地,几个小时以前和严君他们的谈话浮上脑际:“是他,那天没有月亮,是他告诉我的……”
她猛然打了个寒战!
动门响了一声,开了。甫道口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唤,把徐邦呈惊醒了。
“九号,出来。”
他懒懒地从铺板上爬起,出了牢房,向着阳光明亮的南道口珊珊走去。
这些天一直没有提审,他几乎养成了嗜睡的毛病,晚上睡,白天也睡。刚才又是一篇好
梦,当他被押着踏上预审楼楼梯的时候,肿耳虚腮的脸上似乎还弥留着在梦中神游的笑态。
那是美丽的地中海,那是温暖的地中海,在冬天无边无际的严寒中,摩纳哥,是一块得
天独厚的绿洲。他记得在希腊语里,摩纳哥代表“隐士”的意思,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名字,
隐居一隅,隔断了拿生命做赌注的人生游戏,远离了你死我活的恐怖厮杀,万事皆空,清静
为乐。瞧,那一片片绿的,是什么?是棕桐树的萌盖?那望不到边际的深蓝,有如大海般的
辽阔,哦,那就是大海。那海、那树、那秀丽如画的山、那一条条曲折通幽的小路,就是隐
士避喧的乐园和归宿?就连那个蒙特卡罗大赌场,也是为了让人们在乐极之时忘掉比赌博更
荒唐、更危险、更多陷阱的尘世吧?哦,马尔逊微笑着向他走来了,“亲爱的徐,我在这儿等
你很久了。”拥抱,他抱着的,好像不是马尔逊的真身,而是一团云,一缕气,虚无飘缈,只
有那微笑清晰地印在眼前。有人给他们斟酒,红珍珠一样的法国香模发着丝丝细响,在高脚
杯中泛着乳白色的气沫。“不,亲爱的徐,这不是红香按,而是红鱼子。’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