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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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想着,我不禁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看不出来,你倒是一个如此注重情意的好侄儿”
小伙子听完擦了擦眼泪说道:“这位兄弟,我不瞒你,其实这‘小白鲢’徐友谅乃是我的生身之父。十七年前,我爹因为我叔婶久婚不育,跟我家苦苦哀求,才将我托给他们抱养。叔婶家底子比较薄,儿时的日子过得相当惨淡,我小时一直因为身份和贫穷的原因受到同龄人的排斥,所以我特别记恨他将我抛弃的事实。父亲为了化解这事,平均每年都要登门看我好几次,这件给德国人运输拉货的工作,也是他托了关系弄来的,艇子也是他给我买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没停了关心我,体贴我,其实从前几年,我就已经接受了他,并把他当成一名真正的父亲,但我 …… 我却一直为了维持那份所谓的‘面子’,保持着那份哀怨的姿态,不给他好脸子,我一直想着,等我赚够了钱,再开着艇子回蓬莱找他,当着爹娘和众乡亲的面,体体面面地返家…… ”,说到这儿,那小伙子声泪俱下,已然泣不成声了。
“唉……”,我也不禁长叹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何尝不是人世间最为悲痛的事情。而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我和燕叔的贪念,因为独孤璞以玉相诱,更因为我法妻含琢的邪恶海阵,所以对此我必须要负起全权的责任,想到这儿,我伸手抓住他布满水锈的手掌,与他说道:“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啊!我去时坐的是你爹的铁船,回来时坐的竟是他儿子的汽艇,这是你爹的在天之灵没散,是你爹放心不下,让我照管你的余生啊”,说到这儿,我将手伸进背囊,将燕叔生前留给我的一张万两银票掏出说道:“兄弟,你爹为了送我,将命都丢了,他老人家就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你若不嫌弃,我们就结为兄弟吧,这是你爹生前留给你的一万两白银,听兄弟一句劝,海上这碗饭不好吃,你跑完这一趟就再别干了,变卖了这艇子回蓬莱与你母亲团聚吧”
小伙子接了银票,怔怔地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海浪肆意冲着小艇,直把洪屠户和胡老三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抓住艇的铁沿子。注视了良久,小伙子终于开口问道:“先生,我爹怎会有这么些银子?如若这钱真是他老人家的,我倒可以收下,但这要是您于心不忍所施舍的,还请您收回去”
我在心中不禁对小伙子的正派作风暗暗佩服,心想:这钱算是给对人了,我也算是给徐老板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心中少了一些愧疚,于是便答道:“你想到哪去了,这一万两银子乃是我老叔收了徐老前辈一块美玉所开的价钱,如今徐老前辈人已作古,我将这些钱交给他儿子也理所当然”
“哦?我倒没听说过我爹有这么一块儿价值连城的美玉”,见小伙子还是不肯收那银票,我心中甚是着急,便说道:“这银票你先收着,你若不信,等回到蓬莱去向你母亲调查核实,倘若我同你撒谎,你来关东的吉林省抚松县找我便好,我叫刘知焉,是县里唯一药房妙仁堂的少掌柜的”
小伙子还是迟疑不决,胡老三忙上前说道:“都说你们山东人实诚,可你也实诚得太大劲了吧,你想想,一万两,这是个什么概念?这刘先生是疯了还是傻了,没有的事儿非要编出来骗人,他这不是虏钱,而是往外送钱,这满天下人有编瞎话往外送钱的么?”
洪屠户也上来搭腔道:“是啊,你赶紧收着吧,然后咱赶快开船去大连。再在这海上晃悠一会儿,我这肚里的那点儿干货就全都得被折腾出来”
听到这儿,小伙子才在裤带上掏出一张油布,将那张银票仔细地包裹起来,然后塞进裤腰的夹层里系好。看他收了钱,我那心里才稍稍的安稳,小伙子重新拉线把马达发动起来,那艇子就像一条赶潮的过江之鲫,在海里直开了一条皓白的水线,身后的景物不消一会儿就被甩得无影无踪。
船跑到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眼前终于一座塔尖,接着的,是远处飘渺的一排排洋楼房顶,再往前行,现出的就是海港对面一座座的码头入口了,小伙子长出一口气,减了马达的速度,回头对我们说道:“眼前就是辽西的大连,我们终于是到了啊”,我三人闻听,忙扶着艇子的边沿起身向前探看,只见在云雾之中,几条巨船停在大连港舱之中,码头之上力工正不停地来回搬上搬下,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只只劳作的蚂蚁。
小伙将油门全开,小艇如箭一般跑完最后的一段路程,停在靠西边的客船码头边上。两旁的客船仿佛早已习惯了小伙子的这番冲撞的风格,只有一个船夫将头懒懒地伸出来,问道:“小徐子,华莱士先生不是刚回胶澳么?你怎么又回来啦?”
“哦,我这次送的,是华莱士先生的几个朋友,要经由大连转途去往吉林”,小伙子也没隐瞒,将我们的行踪告诉船夫。
“去吉林?那你可得告诉这几位爷,现在火车是坐不得了,这旅顺口的周围,小鼻子和大鼻子已经排兵布阵,马上就要开战了。这仗要是真打起来,那枪子儿可不认人的”
“哦……”,小伙子点头应道。
闻听此言,我和洪屠户及胡老三互视了一眼,深感关东形势之危急。一行人下了船,挥别了小伙儿,直到看着他开动汽艇,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回行。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关东的空气,久违了一年了关东空气,我刘知焉又回来了。
第十五章 … 重返(三)
登上关东的土地,我和洪胡三人均欣喜的不得了,普通闯关东的要绕行半年的路程,坐上德国人的小汽艇子,不到一天便到达了,这是多少倍的效率!在这些机器面前,也难怪清政府的刀枪棍棒屡遭败绩了。
我们几人徒步在大连的宽街上直行,大连由于近海,气候温润的不得了,海风把地面吹的连一颗土坷垃都没留。行路之间,在我们身前身后,不时有插着各色小旗的汽车开来开去。除此之外,那些穿着蓝布短卦的黄包车夫也在不知疲倦地狂奔着,加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整个大连都向外散发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氛,我三人缓缓地走在街上,那气质神态与大连紧张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只有偶尔经过的几位开着高叉旗袍,牵着爱犬遛弯的阔太太神情慵懒,与我们遥相呼应。
行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天色已微微发暗,眼前跃出一条繁华的商业大街,许多商号正忙着往外搬出货品去赶夜市,而白天那些飞扬跋扈的阔太少奶奶们,此刻也卸了之前的浓妆,换了一副难得素颜前来挑选杂七杂八的廉价商品。我在心中暗笑:原来在这浮华背后,竟也蕴藏着一个流通的渠道,供人们在暗处偷偷挑选,又在明处张狂炫耀。人啊,一旦与那虚浮的‘面子’挂起钩来,就变得不够厚道,不够可爱了。
绕过这道大街,后趟道又现出两排馆子,其中靠东面的,门楼上点的都是来回闪耀的电灯,门外的伙计们统一穿着黑色的洋服,领口系着笔挺的小领结,人一经过就一鞠躬,显着格外地排场。而靠西面的,是一排典型的中餐馆,木楼,酒香,幌子,无一不向外渗透着中餐的魅力。 首发我拍了拍背囊说道:“二位叔叔,今天到了关东,就算是孩儿给你们接风洗尘,小侄别的不多,银子倒还剩下不少,今日还望与两位叔叔一醉方休,您二位就随便点吧,去哪家,吃什么,全听二位的吩咐”
“好!”,洪屠户笑着应道,“老三,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先说说,咱们是去那些西洋餐厅好,还是去咱自己的酒馆子好?”
“要让俺说,还是去酒馆子好。西洋人做的东西又油又甜,腻得让人恶心。弄几个烂土豆子往锅里一炸,蘸点酸酱就叫正餐了,这是给娘们和孩子打零嘴儿的玩意儿,爷们是造不饱的。再说他们那酒也不叫酒,什么玩意儿啊,看着血不溜丢,酸了吧唧的,可喝起来一点儿都不过瘾,还后返劲儿,猛上头。自打上回跟你侄女在辽西吃过一回,俺就再也不想沾了”
“嘿,看不出来你胡老三还挺赶时髦,知焉,你的意见呢?”,说到这儿,洪屠户瞅了瞅我,我摇头说道:“我没意见,东西皆可”
“那成,咱就上前面那家店里去吃麻辣火锅”,洪屠户伸手往前一指,我和胡老三的眼光被带到前街一个大红招牌底下,那是一间不算太大的馆子,招牌顶上用烫金写着“东来顺火锅”五个大字。
众人迈步走进正厅,抬眼一看,只见那面积竟然异常开阔: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尊持着大刀的关公泥胎雕像,两旁一南一北被均分为两等份。见此情景,我不禁在心里暗暗称赞风水师的造诣:这种排布方式在风水学中被称作‘慑东聚财阵’,我在《龙兴风水图志》最后的附表中曾经见过其简短的介绍:原文有曰‘生意所以不兴,概因夔鬼所盗也。若要破之,则应置地煞于东向,喝其卼卼而逃,使之遗财两旁’。
这段话的意思是:生意买卖之所以做的不好,很多情况都是因为由东而来的夔鬼所致,夔字读kuí,在民间有两种解释,正史上说它是一种巨兽,最先流传于黄帝与蚩尤大战的传说。《大荒东经》之中曾简短地对之记载过,其原文如下:‘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据闻夔兽与天地同生,而且世上只有三头,第一头为黄帝所擒,诛杀之后剥去外皮做成一架战鼓,敲击之后五百里内的士卒均被激励,最终完成了击败蚩尤的壮举,商周繁盛之时,有许多铜铁器上的夔纹就是佐证;第二只为秦始皇所杀,由于他的功绩并不能比肩黄帝,故第二只夔皮鼓在史料上鲜有记载;第三只夔兽据闻仍然躲在东海之上的流波山,只是这山的踪迹,现在无人能寻。
以上所言,皆为正史中的夔兽。而但风水上的夔兽,则是另一番面貌。《国语鲁语》的《说文》当中曾这样记载它:“夒,贪兽也,一曰母猴,似人。从页,巳、止、夂其手足”。风水学中的夔兽也多为此貌:贪婪,残暴。而夔鬼,则是一种生前为盗的怨灵,它头戴麻布圆帽,身披麻布坎肩,身后背着一口麻布制成的口袋,专爱去一些生意人家偷取财气。许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怪事,某块地段极其繁华,过往行人川流不息,周围的买卖日进斗金,按照常人的预测,这铁定是一块做生意的绝佳场所。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只要在这块地上修建,无论是开设钱庄当铺,还是饭馆店房均要蚀本,无一能够幸免。缘何?夔鬼作怪也。
按照《龙兴风水图志》中的说法,如果想驱除夔鬼,则必须要在屋内显著位置请来一尊地煞,让其面朝东方站着。夔鬼背着钱袋从正门进入之时,就会被地煞吓得向东西两面奔逃,袋中积攒的财气也将全部散进屋里,如此往复积攒,则可以‘取他家之财气,聚我家之东西’,使生意异常兴隆。
一念闪过之后,我三人已经迈出了十几步,按照以往的惯例,客人进店,小二早该鞠躬带路,并将其引至空桌之前落座。但这家‘东来顺’的门口却异乎寻常地干净,除了一两个醉得歪歪斜斜的酒鬼进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伺候客官的下人。再往前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