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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暗杀-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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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聆听上面的动静。见无异常,这才左手托住木板,暗运劲道向上微微一抬,竟然是空的。想来,是汪精卫入住后,女眷都迁到别处去暂别一宵了。

他心底松了口气,仍是不敢托大,点点滴滴地往上,逐渐掀开了出口,撸开花花绿绿的床单,探出头去四面打量。就着微弱的光线内,看清没有人,这才放心,双手一撑两边木框,跳上床铺。他早已料定,汪精卫落榻之处,是在东侧厢房。由屋内尽可直接进入。不会被门外的守卫们所发觉。

他极力分辨着脚下的物什,以防碰倒了,弄出响动来惊动了外面的人。当他走到距离出口仅有3尺时,陡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烟草味道。潜意识内顿觉不妙,正欲撤回。这时,屋子里电灯光大亮,他的哥哥周繁昌正襟危坐在张雕花木椅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繁盛蓦然如狸猫般疾闪回头,可惜已经晚了一步。身后陡然间站起了五六支手枪,对准了他。原来,这屋内早已预先安下了伏兵,隐身于、画屏之间,这一刻才现身。

繁盛定了定神,抬手取下口中含着的匕首,随手一掷,笔直地插入桌面,入木寸许。

繁昌手抚下巴,笑道:“不速之客,竟从地底而来,说出去恐怕别人不肯相信。”

繁盛拣了张椅子来坐下,说:“我在自家宅子里转悠,岂能说是不速之客?”

繁昌眼望地面方砖,说:“钻暇逾穴之辈,别辱没了周家的名声。”

第十四章(15)

繁盛呵呵轻笑,说:“我是在挽回周家的名声。周家有你,才叫辱没了几世的清名。”

繁昌不屑道:“倘若没有我,都像你和老三那样,周家早就完蛋了。还指望有今日之荣耀、他日之辉煌?”

繁盛听他提及了繁茂,忽然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伸手摸出盒飞马烟来,叼上一支点了火悠悠抽了一口,说:“老三怕是也不恭维你这位大哥的所作所为。正所谓天高任鸟飞,自在又逍遥。我恐怕是再难见到他了。你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再看到他。”

繁昌嘴角掠过一丝诡秘的笑意,说:“看不看他,都无关紧要了。其实,我并不想再看见他。”

“不想再看见他?”繁盛重复了他这句话,稍一品味,若有所悟,突然开门见山地问:“王管家每月怕是也要去你那炭店中支领薪水吧?你不常回家,家中一切都难脱你的监视。那王管家可是做暗探的上佳人选了。”

“王管家,莫非是你下毒害死的?”繁昌神色稍变,问道。

繁盛摇头,说:“取他的性命不是我,另有其人。我在宅内没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中,为何要赶尽杀绝?”

繁昌的脸色甚是难看,问:“这么说,宅子里的事,你也觉察了?”

繁盛指指自己的耳目,说:“我不聋不哑,自然会看得见,听得着。”

繁昌死死盯住弟弟,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改颜笑了起来,不以为然道:“其实,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不用刻意隐瞒。我周繁昌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弄些儿女情长的小调调来束缚自己。你也好,繁茂也好,我都看不入眼。这乱世之中,不去创个基业,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都摇着尾巴跟在别人后面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岂不糊涂?”

繁盛平静地看着他,摇头说:“天下人皆睡,惟君独醒?我看,你是身在噩梦之中,尚不自觉。”

繁昌重重地叹息一声,从兜内掏出盒大炮台来,点上一支烟,吞吸几口,说:“咱们周家的先人们很有预见,砌造房子时,先挖暗道,生怕兵荒马乱时没处藏身。可惜,这座太平城市300年来未蒙战乱,旧的新的,都躺在地下生苔藓,任鼠窜行。还得累及后代子孙假道而行,做他人的爪牙,行苟且之事,辱及先祖了。”

繁盛莞尔一笑,说:“亏你说得出口。这处祖宗的大好基业,不用来安身立命做人,却开门揖盗,请来个盖世巨奸、秦桧一流的人物。他日时势有变,怕这基业也要蒙羞,累及先人了。”

繁昌冷笑:“时势?时也,势也。现在的时势你都看不清,何论将来?”

繁盛嗤地一笑,说:“鼠目寸光,才只看眼下径寸之地。将来之事,未可料也。”

繁昌掐灭了烟头,凝视着繁盛,犹豫了一下,说:“眼下这局面,我该怎么解决呢?作为兄弟,我想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作为一个刺客,却又不能纵虎归山。唉!你不该来,这一来,倒叫我左右为难了。”

繁盛淡然一笑,说:“别演戏了,你看着办吧。既然来了,就有死的决心。这地下岔道,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我选了后者。”

繁昌脸上露出痛苦之意,又点起根烟来,长长吸了一口,红红的几乎蔓延了半支香烟。繁盛也点起根烟来从容地吞吐着。这兄弟二人,面对而坐,头顶上灯光黯淡,更远处,是无尽黑暗中起起伏伏偶露峥嵘的屋脊飞檐。这古老的城市,寒风萧瑟的夜晚,在这个时刻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宿命氛围中去,令造物主也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回荡绵长的叹息。

这声叹息,似乎被陷入心神矛盾的繁昌依稀听到。他忘却了手中缓缓燃尽的烟蒂,陡地被狠狠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它扔在地上,对着指头连连吹气。

繁盛轻轻弹落烟灰,说:“这么多年了,你我从未有过这般相处的环境。今夜,奈何桥上必有一人要走。天意如此。”

繁昌点点头,喃喃道:“是的,奈何桥上必有一人走上去。不是你,就是我。今天的结局,是你自找的。自从你在这暗道口上来,就注定带来了死亡。你知道,这之前我坐在这里,心里惟一的希望是什么呢?是希望这个夜晚是宁静无事的平安夜。这个宅子中的人明早起床,像往常一样继续自己的生活。打我知道你可能要来之时起,就万般默念你要改变主意,从那岔道口向西,顺着围墙走掉。你如果试过,就会知道,我在那里没有设岗,可以一路无阻地回到粮油店,上床睡觉。一切权当没有发生。可惜,你还是来了。你来了,便不好走了。你走了,我就得死。今天夜里的事情,瞒不过李士群,瞒不过汪精卫。这不是一场虚惊,而是实实在在的刺杀。所以,在是你死还是我死的选择上,我别无选择。只好先委屈你上路了。”

第十四章(16)

繁盛静静地听他说话,烟头上长长一段的烟灰到了最后,陡地断裂,扑扑簌簌落了一地一身。他已经从繁昌的眼光看出了杀意,今天是不会让自己生离此地了。他站起身,拍着膝盖上的烟灰,浑不在意地道:“婆婆妈妈说了半天,不就是要我的性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拿去便是……”

他嘴里说着,手却借着掸灰之际从小腿肚后抽出一把预藏的尖刀来,直扑向前,意欲将繁昌控制在手,再寻出路。

孰料,端坐于木椅上的繁昌早有准备,见他蓦地扑来,侧身一闪,脚后跟一带,将椅子阻在面前,人却往门口退去。繁盛腾身跃过木椅,自背后追击。但繁昌这一招逃逸之势是假,忽然左闪,提起根3尺多长的擀面杖来,照着他持刀的手背重重敲去。

繁盛措不及防,但脚下有了应变的招数,兜底上撩,脚尖绷紧弹簧一样击打在他的下阴。繁昌一声惨叫,丢下棍子,双手捂住裤裆蹲伏下去。繁盛大喜,正要去擒他。但身后预伏的那些侍卫们已经簇拥过来,拳脚如雨点般混杂而下。繁盛左挡右支,难敌四手。先是腹部中了一脚,弯腰护疼。又有人在他后脑软筋处重击一拳,顿时将他打得晕死过去。

繁昌满脸冷汗,被搀扶起坐到床铺边。他边擦汗,边对那些侍卫们说:“今夜的事,大伙儿给我作个见证。我为了汪先生安全,不惜大义灭亲,杀掉自己的亲弟弟。”

那些侍卫们躬身道:“我们都看得清楚,周先生为了汪主席的安全,出生入死。今夜之事,错不在您。”

繁昌挥挥手,说:“捆起来,抬着跟我走,去他该去的地方。”

几个人七手八脚用麻绳将昏迷的繁盛捆绑起来,抬出了房门,向对面周太太的卧房走去。

这静悄悄的房间,顿时一片空寂、凌乱狼藉。片刻之后,周太太颤巍巍走进房来,目光呆滞、泪水满面。她的身后,是这间房屋的居住者如云。她扶起张椅子,搀主人坐下。周太太茫然回顾,泣声道:“果真是这样吗?兄弟相残,骨肉翻脸。我们周家遭此大劫,前世作了什么孽?”

这位伤心欲绝的老妇人,在留有儿子们舍命互搏残迹的房间里,仿佛丢了魂一般,边摇头,边喃喃自语道:“盛儿,怪不得妈舍了你。要不然的话,整个周家一夜之间就将化为乌有。弄不好,你们三兄弟无一幸免,还要累及那个快要降生的孩子。这一家子人,是保你,还是保他们?更何况,妈无论如何是保不了你了。怪只怪,你自己吃了虎心豹子胆,要干这刺客的勾当。不过,你放心。你死了,就埋在周家,就埋在妈卧室下面那块泥土呢。妈天天替你烧香请佛,让你早日归天。来生去个太太平平的世道,做个平平安安的人。活在这世上,太苦了。”

半小时后,繁昌走回这边房间来,神色稍见紧张地去床边拣起块布来,不停地使劲擦拭着手心里的灰土。

周太太看着他的手,说:“你这是在擦手上的灰吗?不,是在擦你弟弟的血。这血迹,你一辈子是揩不干净了!”

繁昌高声叫道:“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道:“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是周家的劫数,您明白吗?在劫难逃啊!”

他这一声凄惨的叫声,虽然不大,但却深深融入了这寒凉入骨的秋夜中去。

(八)

时间已近午夜12点了,田野间薄薄的雾气渐渐升起。寒冷的北风在这块广袤的平原上追剿着剩余的温暖空气,大有将它一举吞没的意图。可惜,这受白昼阳光支持的热量,并不就此甘心覆灭,而作绝望的抵抗。冷热相缠,无声无息地格斗。朦朦胧胧的雾气,是这种角力的外在表现形式。

漫长而修直的篱笆墙,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同样变得模糊难辨的是封锁线两侧的所有景物,以及隐伏于芦苇、荒草、田地间的无数人群。新四军此战破袭,动用了几乎全部的有生力量,动员了大批的百姓参加。预备了足量的物资,大有一击必成的势头。

第十四章(17)

而整条封锁线上日伪守备的部队,经过长久的平稳后,已经对这道竹制的障碍物产生了固若金汤的感觉。自认为有它的遮护,足可高枕无忧、一梦到天明了。殊不知,占领区内,他们的身后,业已屯集了十余支游击队,正等着从腹背先行发起对他们的第一轮攻势。

繁茂所在的这支游击队,黄昏后从运河边弃舟上岸,然后借着冉冉降临的夜色,快速向目的地潜行。到达指定位置时,已是晚上9点左右。雷队长对于中堡镇边那些隔四五百米一座的岗楼群揣摩再三,决定集中大部力量去对付它。另外派两个小组携带机枪迂回到其他两个方向,以岗楼的爆炸声为信号,向镇内敌人射击,造成多面突击的假象。

繁茂接受的任务,就是率另外15人组成的爆破队,每3人一组,解决5座岗楼,震撼敌胆,形成强大的压力。接下去,就是一段漫长而令人心悸的等待。他和每个人一样,都强力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或悄声聊天,或说些俏皮话,或抽上一支烟来排解压力。

雷队长坐在他身边的草丛里,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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