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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玄武门-第56部分

小说: 玄武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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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世民一愣,不由得停住了步子。他回头看了看魏徵,笑道:“玄成未免太小看我这个太子了吧?若说我头痛这件事只是因为这个区区太子之位,恕我万难认同。我若不能以社稷安危天下兴亡,焉能招揽天下文武豪杰之士前来襄助?”

魏徵笑了笑:“臣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自古君王非圣人,若说殿下忧心纯属为此,魏徵也不信。然则若道殿下心中没有这份感受,便违悖常理了,魏徵自然亦不信。”

他顿了顿,道:“然则臣言此事乃绝大政治,却不是无的放矢。要看殿下如何看待此事。目下中原连年战祸灾荒,小民百姓苦不堪言,此刻再大举兴军不但失却民心,也不合皇上和殿下的治国初衷。因此卫府不能再征发了,非但不能征发,且应明敕天下,减租免赋,停征府军两至三年,无为治庶与民休息,善自经济将养民生,以积蓄国力,此其一也!

突厥大军之所以今年大举南下,皆因去年以来,北方半冬未雪,且气候苦寒,马匹牛羊冻死无数不说,便是草原上的草,今年都一片凋零,是以其各部落急需到中原来掳掠一番以资用度,故此虽一二人有大志,却万难以此而制全体。颉利想的或许是破长安而入主中原,突利被他压制多年,所思所行便大异于彼,更何况其他部落首领?故此此战与我是政治,于敌又何尝不是政治?此其二也!

当今局面,战与不战其权不在我,臣以为此战怎么打都不算胜,唯以最小代价退敌为上佳,至于如何退敌,那是殿下所长,臣便不再多嘴了!”

李世民听了笑道:“你说的这些虽无宜于破敌,却也是谋国之言,我当会相机处断,只是若要两全其美,却是强人所难了……”

正说着,他却猛地收住了话头,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不断变幻,默默前行不语,魏徵看了看他,却不多问,径自跟在身后。

走了片刻,二人已然转过了紫宸殿的拐角,李世民的头抬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嘴角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略显得意的微笑……

……

武德皇帝默默注视着躬身战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心中百感交集。此时的李世民一身储君服饰,面容安详神色泰然地站立在殿中,浑不似初四日夜间那副满脸杀戾须眉皆裂的嘴脸。武德心中明白,李世民此刻的神色并非出于谦恭孝顺的本心,而是来自于已经掌控一切的自信。他暗自叹了口气,苦笑着听李世民款款陈词。

“儿臣自知父皇心中忧虑,天下可马上取之,却不可马上治之。前隋炀帝大业之前南征北讨,立下了赫赫战功,即位之后穷奢极欲黩武擅兵,最终社稷崩坏身死国灭,殷鉴不远,父皇所虑,也正是儿臣心中所想。同样的话,魏徵也曾经和儿臣说过,儿臣以为他说的也确有道理!是以今日见驾,儿臣带了他来,为的便是让他在一旁做个见证!”李世民情态恳切地道。

武德漫不经心地问道:“哦,见证?你要他见证什么?”

李世民长长吸了一口气,坦然道:“世民所为之事,后事史笔如铁,自有公论。我欲让父皇知晓的,欲让魏徵见证的,却是同一件事情!”

武德皇帝微微一笑:“想说什么话便说吧,现在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必多费罗嗦!”

李世民抬头凝视了父亲良久,心中暗自叹息着道:“世民或许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弟弟,不是一个好兄长,但世民定会是一个济世安民的好皇帝!我大唐决不会如秦隋两代般二世而终!世民能统帅大军平定四海,亦能偃武修文大治天下。”

武德皇帝点了点头:“你倒是豪气干云啊!这件事情,朕想了许久了。朕以往不允你做储君,是因为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也是朕一直以来犹豫不决,这才酿就了玄武门的祸患。事情已然如此,此刻朕若是再不允你正位,便是与江山社稷致气了。近来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朕颇有感触……”

他两眼迷茫地顿了片刻,继续道:“……朕老啦,很多事情深感力不从心了!现下突厥大军南来,天下灾变在即,朕自认没有那个精神去治理这内忧外患了。这副挑子目下也只有你来挑了!”

他沉了沉,又道:“不过,朕这里有几句话要说在前头,听不听便在你了!”

李世民躬身道:“儿臣恭聆圣训!”

武德道:“皇帝位子在旁人眼睛里或许高不可攀,可只有爬上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才明白标风凛冽之寒,并非当了皇帝便可为所欲为,天下人皆可肆意,为君者却须时时刻刻提防警醒,时时刻刻遵循礼法,因为皇帝是天下人的榜样,其一言一行均要传诸后世为历代子孙所效仿的。从这上面说,皇帝有些时候连个寻常百姓都不如。做了皇帝,便要有做一辈子牢狱的准备,这一层,莫怪老父亲没有预先提点你啊!”

李世民愣了愣,张嘴正欲答话,武德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些话,你现在或许还体味不出滋味,不碍的,慢慢来吧!”

他看了看李世民,道:“你去中书省传朕口敕,由尚书省礼部择一吉期,朕向天下臣民宣示退位敕,仿汉高祖父例称太上皇帝,退居宏义宫坐享垂拱之乐,你也择个好日子,在太极殿正式垂朝称制。”

李世民当即跪倒叩头道:“父皇健在一日,儿臣万不敢在太极殿称制,太极宫乃父皇久居之地,不可轻移,儿臣但于东宫梳理军政则可!”

武德疲惫地一笑:“这恐怕不合适吧,新皇即位,不在宫城正殿称制,于礼不合,外面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本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一家人已然是全天下的笑柄了,大位授受上如此草率,启不更是荒唐?”

李世民道:“圣人行礼法,是用来教化人心的,天下安危百姓福祉,却不是区区一个‘礼’字所能限的。只要国泰民安,天下臣民便会衷心拥戴朝廷,有谁会因皇帝在偏宫理政而耻笑皇家?若是天下板荡黎民困苦,人君即便尽复周礼又能济何事?”

武德想了想,点着头道:“若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再坚持,但愿你能做一个好皇帝,但愿你……”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能做一个好父亲……”

……

大唐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日,武德皇帝李渊下敕退位,称太上皇帝,仍居太极宫。八月初九,太子李世民在东宫显德殿举行大礼,登基继皇帝位,改元贞观,以武德十年为贞观元年。同日,贞观皇帝下敕大赦天下,免去关内及蒲、芮、虞、秦、陕、鼎六州赋税租调两年,天下其他州郡给复一年。翌日,上敕房玄龄一中书令捡校尚书左丞,原太子左庶子长孙无忌出任吏部尚书,同日,尚书省民部尚书裴矩以犯圣讳为由请改民部为户部,上敕照准。八月十二,贞观皇帝李世民在东宫显德殿召集朝会,下敕策封原太子妃长孙氏为皇后,立嫡长子恒山王承乾为太子。

多灾多难的武德九年还没有过去,然而武德时代却已悄然落下了序幕,天下自此进入了贞观时代——大唐天子李世民的时代!

第十一节

第 十 一 节

豳州别驾赵慈皓愈来愈觉得不对劲了,天节军进驻豳州已经十余日了,整日里除了催粮便是催饷,说是奉命北上驰援夏州,却迟迟不肯开拔。燕王天节将军李艺终日里逼索豳州武库中所存万支短臂弩。赵慈皓虽官职卑微,却也深晓其中利害,他明白告诉燕王府长史陈奉,这一万件弩朝廷有明敕,为天策军专用,没有尚书省发布的朝廷敕旨或是天策上将府的调兵铜符,任何王公大臣都督将军均不得擅动。他这一顶不要紧,却惹恼了李艺,将他叫去中军行辕好好训斥了一顿,根本不听他辩白,词严色厉称军务紧急敌情似火,耽误了军事无人吃罪得起。偏偏赵慈皓也是个心中有主见之人,不管李艺如何责骂,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也不动气,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没有朝廷敕令绝不开武库。

一来二去惹恼了李艺,索性派出一队兵丁将他软禁在府中,他不签发州命便不肯撤兵。赵慈皓却浑不在意,在府中仍旧照常料理州务,李艺却也还算明白事理,知道一州大小事务离不得此人,只是不许他出府,却不禁州里官员吏役往来。

这一日赵慈皓正在接见涑阳县令符禄,豳州州兵统军杨岌怒气冲冲大踏步走了进来,叫道:“治中大人,城里住的这是他娘的什么兵?纪律如此败坏,莫说是野战队伍,便是寻常州兵,也比他们规矩多了!他们来了十余日,治安一日坏过一日,你出去听听,老百姓如今都在都在骂街,罗艺罗艺,好大脾气,进门砸碗,动辄摔屉,刀枪市物,盔甲召妓,大将威风,层层刮地……大人,你若是再不管管,我便率弟兄们和他们拚了!”

赵慈皓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斥道:“不许胡说,百姓们不解国家大事,口无遮拦,你身为统军,怎可对天节将军如此不敬!”

他回转头对符禄道:“老兄先回去吧,迁徙一事涉及北边的战事,朝廷数次行文,层层催促,万万怠慢不得,有什么难处,老兄便多担待一些吧!此刻不要说你,就是我,又何尝不是地方黎庶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符禄苦着脸道:“大人明鉴,百姓们有些议论,也还罢了,大不了把耳朵一掩罢了。可燕王麾下的统军目下就坐在县署,一口咬定要兵粮,没有朝廷敕命,卑职怎敢将准备南运的粟米给他?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可不给的话,王爷那边又如何托的过去?尚书省和燕王,两边都在不停催逼,如今卑职是两头受气两面为难,实实这个差事不好办!”

赵慈皓笑了笑,道:“你办事严谨,做得不错,我们毕竟是一方司牧父母,虽说军情紧急,没有上敕,断然不能擅自把粮给他们。天节军是朝廷直辖,粮秣供给皆有定制的,你不必着急,回去慢慢应对吧!我估摸着顶多再有个两三日,朝廷里便会有说法!”

符禄叹息着去了,赵慈皓看了杨岌一眼,脸色凝重起来,他沉吟了片刻叫道:“调甫,随我到内室来叙话。”

杨岌愣了一下,迈步随着赵慈皓进了内室,却见赵慈皓转身凝神静听外廊的动静,半晌方才将门闭好,顺手上了拴,他不禁愕然:“治中大人,您这是……?”

赵慈皓摆了摆手:“调甫暂不要多问,听我说完!”

他缓了一口气,问道:“你手上有多少兵在营?”

“一千四百八十一人!”杨岌不假思索地脱口答道。

赵慈皓点了点头:“随时都能调动么?”

杨岌立时来了精神:“只要大人下令,我立刻派兵上街,把那些混账王八蛋都抓起来!”

赵慈皓连忙摆手:“万万不可!”

他沉了沉,道:“你如此做等于打草惊蛇,你敢不经请示便抓李艺的兵,他便敢行军法立斩你于城门之外。事情不能这么办!”

杨岌疑惑道:“我们归洛州都督统辖,不归他节制,没有符节,他敢杀我?”

赵慈皓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调甫,情势不太对头,十有八九,燕王已经反了!”

杨岌大惊:“大人,这话怎么说?”

见赵慈皓踌躇不语,他又道:“罗艺这厮虽说军纪败坏,还不至于公然造反吧?”

赵慈皓摇了摇头:“军纪不整,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几日四周各县令丞来府,我才知道他已经派兵封锁了州境,说是为防突厥奸细,绥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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