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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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娘领命称是,正要退下,齐三公子却忽而变转了心意,愈发冷怒道:“不用去叫了!见不见左右不过一个赝品!也亏你们费尽心思替我寻来,莫不是还易了容才那般厮像?你们难道不晓得我平生最恨被人攥着把柄?你们要是真想讨我的好,就不要让我再瞧着她,杀了也好送走也好!眼不见为净!”
阁外的桑香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他晓得她在外头罢?虽然没有当着面儿嘲讽她,却比当面还要令人绝望——桑香的手微微发着抖,脸上细细密密地发麻,心上纷纷沓沓的乱想,他这样算是留情了么?毕竟没有叫阮娘杀了她解恨,可是送她走难道不也令人心痛得同死没有分别么?
此时天又落起薄雪粒子来,携着风缓缓而走,不算冷寒,落地即化,却还不如她心上的寒,转眼已冰冻千尺。
全文免费阅读 39回眸望雪
兰若阁外,阮娘掀帘而出,就正瞧着桑香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内明镜似的,多少有些诧异,原来这桑香竟已爱上齐三公子了不成?这却也难怪了,阮娘寻思自个儿不曾得齐晏半点温柔,都还难消心上缠绵相思,更何况这桑香几日来时时同三公子鸳鸯帐子里恩爱,视如珍宝,如今却要被赶出魏园,冷冷孤清,不得相见——这倒也不知是桑香命苦?还是她阮娘更命苦些?
阮娘是个极心软的人,亦是个极敏锐的人,齐三公子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并不算准,更何况他既能为了桑香生这样大的气,此事便愈发意味深长了。寻思及此,阮娘上前握着桑香的手,低声道:“你先同我来。”
二人正退出兰若阁园子,沿白缝灰墙乌瓦的甬道缓行时,正遇着芊儿并小丫环匆匆忙忙同行来,脸上似还带着一点得意之色,这芊儿瞧见阮娘,先行了个礼,阮娘倒不知她来这兰若阁什么,桑香却不由多看她一眼。
芊儿亦是头一回见着桑香真容,只是惊诧这园中怎么来了个这样冷清的人物,像是她没有打过照面的哪个杀手——芊儿未曾见过谢阿弱,所以并不吃惊于什么人死复生,但从前她却听峻哥儿提起过谢阿弱此人。说来这峻哥儿最怕这谢阿弱,只因她虽位居魏园第二,却事事直如魏园正主一般作为,毫无禁忌不说,横行霸道亦是常事,连齐三公子都肯让她几分。话说她对峻哥儿常是爱理不理的,若是哪天生了闲心要料理他,准是在校武场上一阵好打,仿佛故意锤炼他筋骨一般——本来,谢阿弱一个排名第二的杀手,何必跟百名外的峻哥儿动手?若不是瞧他不顺眼,存心欺侮后辈,又有谁信呢?
这会桑香瞧着芊儿,自然清楚这芊儿的告密来意,阮娘却不曾晓得,只是好心道:“芊儿你还是先回去罢,齐三公子正是气头上呢,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芊儿迟疑一会,却道:“这也是要紧事,迟了恐怕日后要怪罪。”
说着芊儿仍行了个礼,就转进了兰若阁的园子。
阮娘觉得这芊儿急急忙忙的,好生奇怪,但也顾不上了,这会四下无人,只同桑香道:“你随我去我园子里歇息。”
桑香这才晓得阮娘非但不是要赶她出魏园,还似是要将她藏在自个儿园中,桑香不由问道:“你这般行事,万一被他晓得,岂不是要连累、怪罪于你?”
“阳奉阴违的事我做得多了。”阮娘惬意轻松口吻,仿佛有心体贴桑香适才所受的委屈一般,桑香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那他也不查你的错处?”
“查是要查的,但做魏园的杀手要先晓得这界线在何处。比如这回,齐三公子虽如此震怒,口口声声要赶你出魏园,可是他愈是这样生气动怒,愈是不同寻常了!我入魏园这么些年,可是头一遭见他这样,我要真将你送走了,哪日他又回心转意、后悔了,轻轻巧巧一张口就命我寻你回来,天大地大、人海茫茫的,到时我不得找你找得七窍生烟、人仰马翻?”
阮娘玲珑剔透,桑香于此事却当局者迷,疑道:“他当真会回心转意?”
“这你就不懂了罢?男女之事可有许多玄妙之处,就像那世上忸怩女子,要时偏说不要,想时偏说不想。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大有人在呢。”阮娘一个女杀手,对这风月事却颇有心得,桑香听得懵懂,隐约悟道:“你是说齐晏他就如世上忸怩女子一般?”
“啊?”阮娘瞧了瞧四下,忙捂着桑香的嘴道:“姑奶奶,你晓得就好,何必说出口来呢,万一被他听见,我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桑香不由扑哧一笑,阮娘当真是个妙人,亦是个好人,桑香默了声响,同阮娘一过往其住处去了。
阮娘住在冷橘园,园前常种橘树,此值冬日,雪覆绿叶,冻果挂枝,别有些清雅况味,桑香渐觉得魏园中人虽是干的杀手行当,却皆是有血有肉、知情识趣之人,与江湖外流言大相径庭。
橘园内不过三厢精舍,舍上置一副联,道:“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一入杀手行当,终生难徙,独立无求,难入世流,只好隐居于此深山好林,刻意经营出桃花源般的世外庭院,不过为共取一暖、共安一世罢了。
桑香渐渐心折,愈发通晓这其中滋味,阮娘领她住进西厢,只嘱咐道:“你就在这歇息着,什么常备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送来,不可乱走。”
桑香瞧着这房内布置,软榻锦床,妆台三鸟六缠枝宝相花铜镜,各色胭脂水粉齐备,屋当中置镂空青瓷矮炉,既生暖、又生烟,墙上所挂是石榴眠雪好图,案上所摆是青釉刻花长颈瓶,插一枝白梅,用心布置,情怀温脉,说不上来的舒适闲散。
桑香心上偏倚不定,对阮娘的话自是愿意信的,可却又不敢一味信了,万一落空,岂不痛上加痛?不过她自然是哪儿也不想去的,于是脱鞋躺上床去——胡思乱想不如沉睡不醒,任梦中解脱清醒的苦痛呢。
阮娘瞧她这样,也不多与她罗嗦了,只道:
“放心好了,等这两日我先瞧瞧三公子的心意,若有好转,他大后日生辰宴上,你便去练上一曲刀舞博他的欢喜,保你水到渠成。”
桑香却听阮娘说得像没事人一般,只挽着她的袖子,道:“你同我说说,那个谢阿弱是什么人?”
阮娘见她躺在床上,瑟缩心伤模样,楚楚可怜的,却突而问起谢阿弱来,不由安抚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谢阿弱毕竟死了,只有你活着,你还怕什么?”
桑香沉吟不语,看一眼阮娘的神色,她脸上说起谢阿弱,口吻并不见得多快活,桑香早看出她对齐晏的心思,不由道:“那你呢?你又怎么办?”
阮娘一顿,淡淡然笑道:“我早过惯了这冷清日子,更何况这魏园里不缺男人,一个一个都很精壮,都很合我口味!等我阮娘哪日真想嫁人,还不是指谁来谁?”
桑香听她说得轻松自如,不禁报以一笑,却并非是桑香不通晓男女之事求不得的苦楚,而是她晓得多说无益,若姻缘那般易定,那世上月老庙的香火又怎么会鼎盛不衰、人来人往呢?
却说那厢兰若阁、东暖阁中,芊儿通禀了,进了阁内,齐三公子脸色果然难看,提笔正要摹那《汲黯传》小楷书帖,才写了个题,却难写下去了,只狠狠揉了那纸,铺了新纸镇上,提笔沾墨再写,仍是不得神髓——此帖最要紧宽和雍容、风骨秀逸,有轻裘带之风,可齐三公子正是盛怒之时,刻意平心静气也只是表面气象,一下笔来就是混乱难定,兴许书个狂草倒可有些精进呢?
他一气恼了,索性将笔掷在纸上,笔上墨溅了那满白纸斑斑点点,如墨梅一般,这样用力一掷,甚至要折了那外披翠鸟名贵细毫的兼毫笔,从来齐三公子最爱惜这一笔一纸的百物,这会却半点也不心疼了!他还直想将这满案的笔墨纸砚都扫到地上去呢!
芊娘进阁来就正遇着这心绪极坏的齐三公子,她刻意低了声,柔和禀道:
“芊娘有事通禀三公子——因此事与陈四嫂子死在乐馆一事有干系,所以不敢怠慢。”
齐三公子正拿帕子擦拭手上沾染的墨渍,只应了声“说来听听”,他的思绪却飘向这几日幻境。此时他冷静了些才开始心疑——那个叫桑香的武功倒不差,无论是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是同他学剑射箭时的招式,皆是个练家子,绝非一个舞伎的功力!若非她待他的情态与阿弱截然不同,心虚意怯的,不似阿弱坦荡冷漠,他又怎么会分得出真假?更何况她的身子,即便坠崖生还,怎生半点伤痕也无?甚至连眼睛都好了?这世上何处有这样的灵丹妙药?
齐三公子想着桑香的身子,愈发着恼,指节握得紧紧的,向来他洁身自好、厌恶男女欢爱,谁料想这个来历不明的桑香,她倒敢!倒敢!齐三公子心中莫名升腾起节烈妇人守贞被毁时的怨念,直想把那个桑香挫骨扬灰了!可他盛怒归盛怒,若非昨夜她那样心狠果决,点晕他昏睡穴,砍去那巫坛子,他这会还大梦不醒。
这个叫桑香的,总算还有点良心!若非她还晓得为他着想,不惜惊醒他,他决不会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芊儿却不知齐三公子这会心海翻江,只禀道:“今日我回乐馆略收拾杂物时,却听见月娘与珊瑚密谈,珊瑚亲口承认冷枫儿是她所杀,人都死了,话语里却半点悔改之意也无,口口声声说是为她爹爹陈绝刀出口恶气!”
齐三公子听了只淡然道:“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这等戾气?”
“三公子有所不知,我听闻那些收拾园子的下人说,在珊瑚的房内还发现了银针扎小人的残偶,还说上头写的八字正是陈四嫂的,看来这珊瑚想冷枫儿死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芊儿言之凿凿,却也是实话,毕竟那行巫之事,齐三公子也是亲自同桑香一块瞧着的。
桑香,桑香,齐三公子一想到他痴痴为她覆上黑衣面具,牵着她于那清冷茶花中拂衣走过,他那时心上欢喜,如今看来,却是个天大的笑话!
齐三公子一时气血翻腾,他本就日久毒深,这会脸色惨白,汗如浆出,他挥手命芊儿退下,自个儿起身来,才要推开随安堂内室的暗门,却因这猛一起身,气力更加不继,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原本要步出东暖阁的芊娘吓了一跳,忙呼喝了外头小侍进来察看……
全文免费阅读 40魏园医痴
随安堂,撤重香,半开阖小窗,透冷冽清风而入。
魏园里医术最高明的陶五柳原本正在自个儿的五柳堂里拣阅发黄医书,意图参透这情药最高境界,正看到一句“当世情花,傅色姿媚”,沾着唾沫想翻下一页、好好瞧瞧这情花到底是何物时,却听兰若阁的人匆匆忙忙来请他去给齐三公子瞧病,说是中了毒。
陶五柳医书没握稳,跌到墨砚里去了,他忙不迭捞起来,哎呀呀大叫,那写着情花真名的一页已被墨污了形迹,他忙不迭抓起草纸吸沾了书上的淋漓墨渍,可左看右看的,也看不通透,真是气煞人了!——更气人的是,这齐三公子万万年不生一场病,怎么在他陶五柳参透到要紧处时,偏偏就中了毒!
这魏园里哪个人敢给齐三公子下毒?这手段通天的三公子又能被哪个下得了毒?陶五